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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殊同面上再如何冷静可攥着她手腕的手还是将他的情况出卖。
那只手十分用力,骨节泛白青筋暴起,冰凉还在发抖。
谢长宁深吸了口气,点头:“好,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萧殊同深深看了她一眼后松开了手,指尖颤巍巍的继续整理药材,交代了一声。
“让谷中下人抬煎药的火炉到书斋来......”
他肉眼可见的气息变弱,谢长宁心知事情缓急,他那样选择了她此时说什么不过是浪费时间。
转身去叫来下人安排。
萧殊同配药,谢长宁在一旁帮忙,谷中下人办事勤快不多时便将火炉准备好。
萧殊同体内毒发,他满头大汗体温升高,整个人开始发冷。
以银针压制毒性,他根据切身情况探脉先配了一剂药。
“武火烧沸,再用文火煎半个时辰。”
“好。”谢长宁拿着药去掌握火候。
煎药看火时谢长宁频频关注他的情况,见他冷得瑟瑟发抖,她环顾着起身去关窗。
萧殊同出言阻拦:“别关,这雨下得及时,让我听着雨声我能保持清醒。”
谢长宁作罢,让下人拿两身御寒保暖的衣物来。
半个时辰后,她将煎好的药端到书桌前,滚烫的汤药冒着热气,萧殊同抽空只扫了一眼,端碗一饮而尽。
喝得又急又快,谢长宁想提醒一句都没找到机会。
空碗敲落,萧殊同又递了一副配好的药给她,谢长宁接着去煎。
这碗药要过一会儿才能起效,萧殊同并没有把握一定解毒。
房内无人说话,只有炉火的声音和他时不时写字、拨弄药材的声音。
但都不及窗外的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沉。
萧殊同突然动作一顿,他神色大变,飞快扔下手中的药大步跑到门口,以二指点脐上三寸,又猛击胸口。
“呕——”
吐出一口黄水,他身形摇晃,追出来的谢长宁见他站不稳眼疾手快抱住他。
萧殊同头晕目眩,意识在逐渐剥离,耳边雨声仿佛都静了音。
“萧殊同?!清醒些!”
她唤他,他望着她却什么都听不到,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
想要开口,抵不住气血翻涌,一口血喷出。
耳边声声是她担心焦急的呼唤。
“萧殊同!”
“哈哈......”萧殊同倏地笑起来,有气无力。
这口血吐出去倒是找回了几分清明,五感六识在回笼。
谢长宁怔了怔,被他吓得快哭了:“你、你还有心情笑?!”
萧殊同平复稍许,抹去嘴角的血:“管用些,好似不那么冷了......扶我回去。”
谢长宁面露悲痛,一边架着他往房中走一边问道:“你这样,值得吗?”
他与李燕回非亲非故,竟牺牲如此之大。
萧殊同讥笑,不答反问:“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痛恨恶人吗?”
“......”
“你看,恶人要杀一个人,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喂一口毒、挥一下刀,弹指间一条人命。”
他咬着后槽牙,只是说着都掩盖不住心底滋生的那种痛恨。
“可我救一个人要花费远远想不到的精力、时间以至于性命!”
他深吸了口气。
“这天底下是杀不尽的恶人,救不过来的人命。”
“我自打学武到今日,未曾错杀一个恶人,自打学医至今......”
说着,话音一顿,看向她。
“我一直秉持不救恶人的原则,可不久前却违背了。”
谢长宁察觉到他的视线回视过去。
他自嘲一笑,避开了她的目光,语气有些怅然哀怨,甚至后悔。
“我拜师立誓那日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会救一个乌衣楼的杀手,救他一命不知会有多少人因我而死。”
他......是在说无意。
谢长宁记得小海棠说过,萧殊同救无意是因为她。
这番话叫谢长宁心情复杂,不知说什么是好。
【虽然无意从前罪孽深重,手上有着不计其数的人命,但现在痛改前非,洗心革面了。】
小海棠安慰她。
【鬼面碎了,无意再没回过乌衣楼,乌衣楼再没什么鬼面七杀刀了。】
谢长宁:“......”
【他将自己所有的钱财从钱庄取出,去做善事救助天下间那些孤苦无依的人了。】
【希望以此悔过自新,偿还往日的罪孽。】
谢长宁将萧殊同扶到椅子上坐下,他缓了缓,又开始鼓捣药材。
“萧殊同,你饿不饿?我去叫石大哥做些饭菜送来?”
萧殊同看也不看她,手中动作不停:“哪有闲心吃饭,一会儿我喝药就能喝饱了。”
“你可真是......”
苦中作乐。
......
晚些时候杨卿生和纪浮生来送饭并关心情况,萧殊同喝了三副药,整个人处于一种浑浑噩噩强行保持清醒的状态。
看得出来被折腾的很不好受,面色憔悴,没什么精气神。
外面雨还在下,送来的饭他没吃几口,一心钻研解药执拗到废寝忘食,已然不理旁事了。
医者......可真是伟大。
谢长宁送杨卿生和纪浮生出门。
纪浮生带了句话:“小谢,谷主照看燕回一刻走不开,让我跟你说照顾好自己,有事让下人传话给他。”
谢长宁点头。
纪浮生很有眼色,撑开伞摆了摆手:“那我就先回去不等杨阁主你了。”
说罢闯进了雨中。
檐下,二人单独相处,杨卿生满眼心疼,指尖抚开她脸侧凌乱的碎发,轻轻抚摸她冰凉的脸颊。
“不用我留下帮忙吗?”
问着,压抑不住一声轻咳。
谢长宁摇头:“你怎么样?怎么咳嗽了?”
“下雨天的老毛病。”
他幼时练功走火入魔被杨二娘折磨的遍体鳞伤,被老阁主所救为保命只能被废武功,更是有损身体。
后来还中了两年的缠心毒,自打和她杨花阁分别,他郁郁寡欢,日渐消瘦,这身子骨本就羸弱不堪,小病小灾缠身只道寻常。
也是习惯了,这副残躯病骨就这样了,小毛病根深蒂固,余生都是如此。
谢长宁伸手抱了抱他,二人相拥檐下,细听雨声并未开口。
彼此的温度暖着对方,阴雨的凉意不能将她们侵袭。
世间孤寂,唯有怀中人万分真实。
“卿卿,你要好好的。”
“嗯,我们都要好好的。”
谢长宁将他放开,抱了一会儿好似充满了力气,卿卿的温柔能让她的疲惫烟消云散。
她催促道:“外面冷,你快回去吧!”
杨卿生轻轻点头:“萧兄劳你照顾,若......出了什么事第一时间叫人找我。”
“好。”
杨卿生撑开着伞依依不舍地踏入雨幕中。
单薄孤零的身影顷刻被雨水吞没。
烟雨朦胧,洗涤过谷中万物,这场雨落下,炎夏随之而去,谷中的凤凰花落了一地。
落红漂泊如行船,满船天珠坠清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