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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发.0134 林子景命摘匾额故, 合睿王淡叙当年事
何艾做事倒很快, 第二日就将书房的纱窗换了。林玦吃了早饭便坐到床前看书,光倒很好,看着并不费眼。
偏才看了一时,外头便传来登高的声音:“大|爷,外头穆大|爷派人送了帖子来。”
林玦正翻过一页, 闻言手下一顿,道:“拿进来。”
过来送帖子的是邢季, 他三两步进来,与林玦见了礼,笑道:“请林大|爷的安了。”
林玦也不放下书,只道:“你们爷叫你送帖子过来?”
邢季将帖子奉上, 林玦翻开瞧了。却是慕容以致邀他过去, 说才得了上好的山羊肉,要请他去吃。
林玦随手将帖子扔到桌上, 道:“我正看书呢,竟不得空, 替我谢你们爷的好意。”
邢季似是早料到他有这一说, 也不慌,又道:“我们爷交代了, 吃羊肉尚是其次,另倒有一件顶要紧的事,要告诉大|爷。”他顿了顿,才又续上:“像是为着苏大姑娘的事。”
苏大姑娘。
林玦心口揪痛, 他如何不知道,舒郡王府姓的原是苏。在他们府上惨死的珠珰,原该是舒郡王府嫡出的大姑娘。苏大姑娘是慕容以致的外甥女,他总不该拿着这桩事来寻开心。既说是因着她,决计是真的。
听了这个,林玦哪里还看得进去书,当下放了书,站起身来,唤登高进来:“你往后院去找温柔,叫她取我的披风出来,我要往外去。”
慕容以致是得了太上皇的密旨暗中往江南来查案子,所查的正是当年废太子巫蛊案。他因是悄悄过来,并不曾知会苏州的官员,不过叫邢季暗中买了个宅子,以便入住。这宅子虽说并为不久住,到底也是王爷要住的地方,故选了一处唤作沧浪亭[1]的住着,离林府祖宅相去不远。
登高取了披风来,林玦穿上便往外走。外头一早套了车,他半分不停,径直上了车。摇摇晃晃坐了一时,便到慕容以致现下所住的地方。
慕容以致在外头一贯用的是穆姓,林玦下车来,便见外头牌匾上写着沧浪亭三字,下边还有一处略小些的,写的是穆宅。
林玦见了便笑:“这牌匾瞧着倒是你们王爷的字迹。”
邢季请林玦进门,口中道:“林大|爷所料不差。原这宅子上头也有一块匾,只是我们爷瞧了便说这三个字不好,竟是柔婉有余,豪气不足,叫人瞧着该笑话是姑娘家的闺阁了。故昨儿一下车,便使人研了墨,自写了一块匾,今才换上。”
林玦忍着笑:“偏他多事,照我说了,我们苏州的园子本就是稀奇雅致的,他写了这几个字,铁画银钩的,叫人瞧见了,倒不像园子,像军营,剑拔弩张的。还是快些换下来是正经,这不伦不类的,叫人看着才是笑话。”
说着,自往里去了。邢季如今如何不知道,林玦说的话,慕容以致是千听万听的。当下便命一个小厮过来,叫他将原先的牌匾拿出来,仍挂上去。
那小厮满脸为难,瞧瞧林玦又瞧瞧邢季,终究不敢言语,只应声去做事。
林玦扫了邢季一眼,口中道:“他不明白,你总该明白。”
邢季原也不曾想到那层,林玦说了这话,才想到了,当下便道:“原是奴才想得不周到。”
他摇了摇头:“也是主子不上心的缘故。”
二人踏上复廊。都说苏州园林甲天下,沧浪亭里的复廊,应属园林里头的一绝。一面是壁,一面环水,水面尽收眼底,一眼望过去格外开阔。林玦原先不曾入红楼的时候,也曾去沧浪亭玩过。只是那时沧浪亭已几经风霜,原无当下景致。现下展眼望去,实在三步一山、五步一水、处处风景、天工巧夺。
邢季道:“我们爷在翠玲珑等林大|爷。”
慕容以致住进这园子,最合心意的地方,正是翠玲珑。盖因着出处四面环竹、粉墙黛瓦、竹影摇动、青翠盈盈。他念及林玦衣裳上纹路都是竹叶纹,想着他大抵是爱极了竹子的,故今日邀林玦往翠玲珑来相会。
林玦进了院子,欣馥正在外头候着,见林玦过来,便朝里道:“爷,林大|爷来了。”
“快请进来。”
欣馥应了一声,便与林玦屈膝见礼,口中道:“林大|爷往里去就是了,爷在里头等着。”
想必因着慕容以致现下是私|密往苏州来,故众人都隐了王爷中的前一个字,只称爷。
林玦抬脚往里,迎面是一扇插屏,绕过往里,只见临窗处摆着一张小方桌,相对摆两张官帽椅,慕容以致坐在其中一只椅子上头,正捧着茶对着窗外瞧。
听见脑后脚步声,慕容以致道:“日光穿竹翠玲珑,这名字倒取得很好。”
林玦上前几步,并不与他见礼,只在他身前坐了,口中说:“你一贯不在意这些,今日倒很有雅兴,念起诗来。”
慕容以致收回目光望向他,“一路舟车劳顿,昨儿才算是安顿下来。你认床,一路上并不曾睡好。瞧着今天的模样,想必昨儿也不曾安枕。”
林玦认床,这是前世就带来的毛病,今世总在家里高床软枕的,养得越发娇贵,这毛病倒越发厉害了。一路上纵然住的都是最好的住处,到底不如家里惬意,便许多时候不曾睡好。纵然昨儿到了祖宅,也并不能立时安寝,想必还要住上两三日,方才好了。
欣馥端着茶进来,捧与他吃了,另又领着几个小丫头,端了些点心过来。林玦扫眼望去,只见有八珍糕、核桃酥、玫瑰麻饼、双色豆糕、苏式船点等物。旁的倒也罢了,船点倒是许久不曾吃了。
这份船点一碟四个,皆做成银鹅模样,小|嘴嫩黄、通体雪白、精致玲珑,捏在手中只一个大拇指一般大,吃入口中,又是香又是糯,嫩滑可口。
林玦一气儿吃了两个,慕容以致不爱吃这些,只含笑瞧着他吃,口中道:“就知道你爱这个。”
“这却也不是,苏州的点心难免甜些,我妈和妹妹他们倒喜欢得紧,我吃一两口倒还使得,是故乡的东西,吃着熟悉。若吃得絮了,倒觉太甜,却是平平了。”
慕容以致拿起一只银鹅吃了,道:“这味船点,三分是吃味道,七分倒是吃手艺。原先我在宫里也吃过这个,倒不及你们苏州厨子做的一般。不及这样精细,味道没这样好。”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用在这处虽并不十分恰当,到底也是那个意思了。”林玦又吃了一块八珍糕,终觉太甜了些,便捧茶来吃。温温的,正好入口。吃了半钟茶,他才道:“你才写了叫人挂上的那块牌匾,我叫人摘了。”
慕容以致不防他说这个,倒是一愣:“好好地,又是为着什么?”
他放了茶盏,抬眼看向慕容以致,道:“你也该想一想,自个儿来苏州究竟是为着什么。便是不为着查案,也是太上皇秘密地偏派遣你过来的。虽说天高皇帝远,到底这处有没有皇上的人,尚未可知。你的字是什么模样,京城绝品楼正挂着呢。须知各人的字都是不同的,便是学业不过三分相似。叫人一瞧,你的字挂在这里,怎么不叫人深思?照我说,不如从前那个挂着也就罢了,何必生事?”
“我哪里能想这样多,不过是瞧着那几个字不合心意,便随手写了一块匾。”慕容以致只是笑,“你既这样说了,摘了就是了。”
林玦又道:“你自个儿总该记着小心才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不必费这份心,总有王妃替我想着。”好说好话不过两三句,慕容以致就要惹林玦。
果然林玦白了他一眼,放下茶来,冷冷道:“整日就知道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你若再说,我就恼了!”
慕容以致立时投降,道:“你别恼,我不过是喜欢你,你若不喜欢,我往后再不说了。”
这倒也罢了。
林玦道:“你叫我过来,言语间还提及你外甥女,究竟是为的什么?”
慕容以致收了笑,面色整肃起来,道:“先孝义王原先是太子,太上皇打小就教他为君之道,这不必我说,你也早知道了。当年废太子并未大张旗鼓,只说他体弱。又请了和尚来瞧,说是他承不住宫里的贵气,要在外头开府养着,这才能好了。外头都是这样说的,实则不然。”
“我倒听你提过两三句,先孝义王牵涉进巫蛊案,不仅他被废,便是与他一脉的舒郡王爷也被殃及,自被流放不说,便是妻女也惨遭发卖,苏大姑娘……便是因着这个,来我们府上当了丫头,成了珠珰。”
“先孝义王并非体弱,而是被圈禁于孝义王府中!”慕容以致冷冷淡淡,将当年的事说出来,却犹如惊天玄雷,将人劈得七荤八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先孝义王开府的时候,已然被废。究其原因,乃是在东宫发现了巫蛊人偶,上头写的生辰八字,乃是今太上皇,乃至今上等,孝义王的一干兄弟,都在其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