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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你不去阻止?」小张氏忧心忡忡地看前方的冲突越发剧烈起来。
贾赦兴高采烈地伸头出马车,眼看贾政快要被人掌掴,他高兴也来不及,怎会让贾敛去解围,极有一家之主风范的道:「去什么去?不准去!」虽然下一刻就马上讨好地看着贾敛,但谁也不能否认他有过男子汉的一面…吧?
小张氏不赞同的看着他,看得贾赦心里发怯。自从贾赦重活后,也许是因着前世自己保护不到妻子,又不能替她报仇的原因,他对自己这个早逝元配实在是又敬又怕。
「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出门在外,旁人只看到我们都是荣国府的。二老爷被掌掴,这耳光不单止是落在他脸上,更是落在我们整个荣国府的脸上。」小张氏是个传统的妇人,家族二字在她心里可是很重要的。
贾赦嗯嗯哦哦的应付着小张氏,向贾敛挤眉弄眼:兄弟,你该不会真的出去帮老二吧?
贾敛眨眼:自然不会。
贾赦悄悄地举起拇指:好兄弟!
贾敛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皇上准我解禁了,我打算明天就搬到新府里。哥哥嫂子跟不跟我一起搬出去?免得留在府里受人白眼。」
「这……」说到这种「大事」,以夫为天的小张氏自然闭上嘴巴,看向贾赦。
「不搬。」贾赦想也没有想的拒绝了,「哥哥一家搬去你那儿像什么样子?你以后还得娶妻生子,搬去你那怎行?」
娶妻生子……
「只怕你在那府里根本没有人把你当一家人。」贾敛毫不客气的道。
「…不搬。就算不把我当一家人又如何?那爵位就是我的,我才不会让给老二。」贾赦现在想得很清楚,府里住着的那些人除了姓贾之外跟他是无关系的了,他只要老祖母为他争了一辈子的爵位,无论如何都不会便宜了老二。
贾敛的一片好意,他心领了,「行了行了,你留个院子让我们三五不时过去小住就行了。」
「小叔叔要搬走?」贾瑚不舍地伸出小手抓着贾敛的衣角。
贾敛宠爱地把他从马车里抱出来,小身子软软的,「小叔叔有个很大很大的家,里面有好看的花花草草,还有秋千、葡萄。到时候,小叔叔接瑚儿去玩好不好?」
贾瑚心动不已,然而迟疑的道:「可是…可是要读书、练字、做功课……」
「瑚儿真乖,小叔叔去跟先生请假,让瑚儿能好好玩上一天,好不好?」贾敛摸摸贾瑚的小脑袋。
「好!」这一声又响亮又兴奋。
「琏儿也乖,琏儿也要去!」小贾琏见哥哥被小叔叔抱着,他也想小叔叔抱他,努力从马车里爬出来,吓得贾敛忙不迭地捞起这差点跌下马车的小侄子。
「琏儿乖乖的,哥哥就带琏儿去!不乖就没得去!」贾瑚认真地教训弟弟。
「知道了,琏儿一定乖乖的。」小贾琏吸吮着大拇指,信誓旦旦地保证。
贾瑚装小大人的样子和小贾琏可爱的答应都让贾敛等人乃至守在旁边护卫的冉封、池苍等亲卫也笑起来了。
小贾琏偏了偏小脑袋,可爱的问:「小叔叔,那漂亮叔叔都会一起去吗?」
漂亮叔叔?
贾敛的思维一时间跟不上小侄子转换的速度。
「就是那个漂漂的,香香的。」小贾琏努力用自己的文字描述。
「衣服上有鱼鱼和蛇蛇,笑起来很温柔很好看的叔叔。」
在贾赦等人还未猜到是谁的时候,贾敛就已经知道小贾琏所指的是谁了。
他脸颊悄悄地泛红,却被他用内力强行压了下去。
贾敛只觉自己脸上火热非凡,不敢对上贾赦和小张氏的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道:「琏儿喜欢漂亮叔叔吗?」
「喜欢!」小贾琏清脆又大声的喊出来。
贾敛少有的支吾其词,引诱小贾琏的问:「那…那漂亮叔叔也在小叔叔家里陪琏儿玩,好不好?」他不是用「也来」反而是用「也在」,「也来」是客人,「也来」就自然是……
「好!」
贾敛浑身燥热,仿佛刚刚把自己不可告人的秘事回禀兄嫂似的。
「哦!是那天那个抱琏儿的公公吗?老三你宫中的人脉可真广泛啊!」贾赦没想那么多,只是感慨道。
「那位公公相貌可真的是一等一的好,而且看来与小叔的交情都不浅。」冯子芝是内侍,小张氏也不怕受人话柄,出言赞赏起他的容颜,只是她的话让贾敛又是一阵脸红耳赤。
「对了,他叫什么名字?」贾赦随意的问。
贾敛正正经经的回道:「他叫冯子芝,我跟他早已相识多年。他为人细心,十分可靠的。」哪怕脸上的热气被内力压下去,耳朵却是不由自主地泛红起来。
他想要贾赦和小张氏给小芝留下一个好印象,好让日后…就状似不经意,但又仔细斟酌每一字一句后才把有关冯子芝的事娓娓道来。
在贾敛不住地用内力抑制脸红的时候,不远处他的同母兄长却是身不由己地马上就要脸红了。
「毕太监,你真的是连本国公的面子都不给?」贾代善连老夫也不叫了,试图用自己的身份去压毕云。
「荣国公这是什么话?令公子不懂如何说人话,你下不了手教,咱家来替你教。」毕云面上浅笑吟吟。
「政儿!」「老爷!」史氏和王氏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赶忙牵着贾珠和贾元春上前。
贾代善示意她们噤声,低声下气的道:「毕太监,小儿怕是知错的了,还望毕太监看在你我同朝为官的份上,饶恕他一次吧!」姿态之低让史氏和王氏又惊又疑:儿子(老爷)究竟得罪了什么人。
「就是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咱家才替国公爷你教子。得罪咱家问题不大,怕就怕他进宫后还是这样口没遮拦,惹怒了其他贵人。到时候,就不是赏几巴掌能解决的事了。」毕云苦口婆心的道,仿佛真的是为贾政着想似的。
这番话惹得贾代善一阵气绝,没法子之下,不得不道:「毕太监,不看在老夫的面上,也请看在与小儿贾敛的交情份上罢!」自己这张老脸没用,竟然要抬出与自己撕破脸皮的小儿子来狐假虎威,贾代善真的是不知道希望毕云停手还是继续才好!
此话果然有效。
只见毕云缓缓地抿了一口茶,沉吟了一会,就将茶盏在桌上重重一放。
「唔唔唔唔!」侍卫怕贾政再说出些什么大不敬的说话惹怒毕云,用手帕塞着了他的嘴巴。
贾政此刻心里尽是屈辱,想他堂堂一个读书人,互来的各家公侯贵族有谁不称赞他人品端方,风声清肃,大有祖风。现在却被一个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羞辱,还当着他妻子和一双儿女的面前,真的丢尽脸面、欺文扫地。
毕云的那个干儿子缓缓朝贾政走去,每一步就像踩在他的心尖上,贾政一双眼睛带着祈求和惊惧。
内侍不屑地瞧了他一眼,把他口中的手帕拿了下来。
「知道错了?」毕云淡风轻的问道。
「…知道了。」贾政看着内侍跃跃欲试的右手,没骨气的道,丝毫不敢耽搁,生怕迟了一下,内侍就一巴掌掴到自己脸上。
「小罪可免,活罪难饶。」
就在毕云语音刚落之际,「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传来。
贾政的脸颊狠狠地震动了一下。当他意识到那该死的阉人竟然真的敢掌掴自己的时候,双眼立时通红,羞愤欲死。
贾代善大怒,他已经如此低三下四,你居然还敢对他的爱子下手,真当他是泥捏、纸糊的不成!?
「行了,大夏。」毕云这才慢悠悠的道,「想来以后政公子恐怕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区区一个白身也敢辱骂他,这读书人?呸!他若是这么容易就饶了他,这人要是有那个徐一敬一半,不!是十份之一的不要脸,日后指不定外面会有什么流言风声说他怕了文人、他贾家贾政不惧权阉,正气凛然、毕云毕太监也不过是只纸老虎。再说,小贾将军跟这贾政不对头,他这样做小贾将军怕是高兴得很。
内侍毕大夏挥手,让侍卫们放开贾政。
「毕·太·监!今天这事本国公记下了,日后定当厚·报。」贾代善咬牙切齿的道。
面对贾代善的威胁,毕云不痒不痛地继续品尝他那从戴权处弄来的极品六安瓜片。
贾代善见贾政无甚大碍,被…的脸颊也没有红没有肿,仪态还好,就领着一家子拂袖而去。
「呜呜呜呜!」年幼的贾珠和贾元春却是又惊又怕的哭哭啼啼起来。
「哭什么哭!?不准哭!」贾政只觉得自己的脸颊一阵火辣辣的,心情极为恶劣,听到儿女的哭泣声不但不加安慰,反而迁怒似的瞪着他们。
「老爷。」王氏敢怒又不敢言的伸出双手护着一双儿女。
「哼!」贾代善余怒未消,冷哼一声,吓得贾政不敢再多言。
史氏眼见爱子可怜兮兮的样子,可不依了,「政儿被人打了,你这个做老子的不替他出头也算了,现在还凶他?」刚才有外人,她要给贾代善几分颜面,才没有出声。
「无知妇人!」贾代善见老妻替儿子出头,也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那毕云可是尚宝监掌印太监,手掌大权,深受皇上信重。宫中内侍的性子最是睚眦必报,政儿今天指着毕云鼻子骂他是阉人,怕是闯下了大祸了!」贾政、王氏脸色齐齐一白。
史氏不以为意的道:「皇上圣明,又怎会轻易听从那毕云的挑唆呢!」她不认为一个太监能翻起什么大风浪,心里不住地埋怨贾代善太过小心,累她的政儿白白被打。
「唉!」这老妻就是被他保护得太好了,那毕云岂是善罢甘休之辈呢!「内延十二监向来同气连枝,只怕政儿这是捅了马峰窝了!」
史氏虽然迟疑了一下,但仍满有信心的道:「不过是因着一句孩子话,内廷十二监看在国公府加上我娘家保龄侯府的份上,不会轻易出手的。」她语中强烈的自信心让惶惶然的贾政和王氏都变得有底气起来。
贾代善摇摇头,妇人始终是妇人。他们这些外臣不如内侍伴在圣驾的时日多,内侍若是真的记恨上外臣,只需随便在皇上盛怒之时提上外臣一言半语的,只怕外臣不死也要脱层皮。再说……
「夫人可别忘记还有…东厂!」
东厂二字一出,彷佛是一盆冰水从史氏、贾政、王氏的头上淋下。
史氏心里头「突」了一下,脸色都变了,眼皮不住的跳动,声音也开始打结:「些…些许小事…东东厂又怎会插手呢?」
「怎么不会?东厂也是内侍组成的,毕云只需把话向下一递,自然会有无数想讨好他的番子出手!」
「老爷你刚才威胁那毕太监,他会不会对你下手的?」史氏紧张的道,语中已经听不出对毕云的轻蔑。
「夫人放心,量毕云再跋扈都不敢轻易对一个国公下手。」贾代善轻拍她的手,安抚道。
贾代善脸色凝重的说:「怕只怕他会对政儿下手!政儿日后是要走文官的路子,文官最重名声,内侍若是想要毁了政儿,方法多的是。诬陷政儿抄袭诗文、在乡试的时候塞小抄进政儿的衣服里……」甚至,只需把政儿被内侍掌掴一事传出去,他的前途也就毁了。
「这…老爷,你得救救政儿才是啊!他可是我们贾家的希望啊!!」史氏害怕了。
贾政和王氏都是满眼希冀的注视着贾代善,刚才贾代善所说的那些方法轻易而举就能毁了贾政这个名不经传、连秀才也不是的「读书人」了。
常人道:破家县令,灭门刺史,然而两者都不及东厂之万一。
当年周文帝初登帝位之时,其余诸皇子并不服气,不住在朝堂上生事,也派人在民间散播对其不利的谣言,如什么周文帝非是先帝所生、生性凶残、痴迷炼丹,以人血入药等等。
起初,周文帝一方没有任何动静,逆来顺受似的,使诸皇子不屑之余,更进一步澎涨了野心,活动越发的多起来。
谁知,周文帝打的正是引蛇出洞这招,想要把所有不安份的皇子、官员一并拿下。这时候,戴权出手了,东厂番子天未亮就四散而出,明火执仗,逐家破门,打百官一个措手不及,把一家大大小小、男女老幼统统押入东厂的刑狱之中。没有人能在东厂大刑之下不说出些什么的,不论是害怕而爆出的真人真事,还是受刑之下的无中生有,东厂一律照单全收,派人把涉案人士全部捉拿归案。而在民间,若有人敢散播谣言,动摇人心,神出鬼没的东厂番子也把相关人等关进诏狱了。
那段时期,人人提心吊胆的,百官每天上朝前在家门口举行仪式,穿戴整齐,交代好自己的后事,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会不会被东厂拉到诏狱里;下朝时,家人在家门口等着,一旦夫君、丈夫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就兴高采烈,热泪盈眶。据不完全统计,因结党、造谣生事、贪污受贿被斩的官员有上百人,因捱不住东厂大刑而伤重致死更多达千人。此一「战」就打出了东厂的「赫赫威名」!
史氏是亲身经历过这种不知明日祸福、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的,所以贾代善一提及东厂,她就立即吓得冷汗直流。
贾代善不知道是没有听到,还是已经默认了那句「贾家的未来」,他安抚道:「我见毕云与老三仿似有旧,明日备上厚礼让老三带政儿去说说情,说不定就没事的了。」他说话的时候却没有注意自己爱子的表情。
贾政此刻心里尽是别忸,他向来自恃君子端方,最是不屑与贪花好色的老大贾赦往来,也最是厌恶那个不通文墨,只有匹夫之勇却蒙蔽圣听,夺得皇上宠爱的老三贾敛。
怎料老三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在阵前立下大功,被皇上封了做从五品昭烈将军,还领禁军副统领一职,使得往来的公侯、族人都不住地盛赞。幸好,老三是个货真价实的粗人武夫,不知死活地竟敢惹上太子和十皇子,被褫夺禁军副统领,还罚在家里闭门思过,他贾政依然是荣国公府里最受器重的二公子。
只是他这位二公子被身份卑微的阉人在宫门前掌掴,还得求老三去替自己说好话!贾政感觉到被毕大夏掴了一掌的脸上异常火辣辣的,不知是痛的还是羞的。
听到贾代善的话后,史氏心里这才稍稍安定下来,「阉…内侍好财货,只要奉上一笔厚礼,想来毕太监也不会逮着政儿这小小的过错不放。」语气中的高高在上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快她又不知道想起什么,把心提起,警惕地四处张望,「我们刚才的说话都不知道会不会被东厂的番子听见了。」
有好事者编了一个故事:话说阎王爷有一次审案子,忽然蜡烛倾倒烧毁了案卷,阎王搓手急道:「这可怎么办呢,玉帝要怪罪了!」旁边小鬼说:「大王别急,你的案卷烧了,东厂那边肯定还有一本,比你的还要写得更详细呢!」可见在人们的心中,东厂的神通广大、无所不知。
「噤声!」贾代善眼角瞧见不远处有宫人往他们方向走来,连忙道。
于是一行人就心惊胆跳地跟随一名负责引领百官及其家眷入座的宫人往举行宴会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