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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曌与阳牧青随着开门的美貌妇人进入屋内.
她外表看起来十分镇定,然而颤抖的手指出卖了她惊恐的内心。
细看她的妆容,虽然描绘得非常精致,但仍掩饰不住憔悴的脸色,眼底更是蔓延多缕血丝。
慕容曌看似不经意在屋内转了一圈,眼神在一张全家福上停留了若干秒,眼睛眯了眯,随即大大方方在沙发上坐下。
明明有些无礼的举动,她做起来偏偏驾轻熟路、理所应当。
阳牧青则拘谨许多,用眼角的余光稍微打量了屋子的各个角落,待慕容曌坐下之后,在离她不远的位置跟着坐下。
“姜夫人是吗?你叫我慕容就好。”
姜夫人抬头望了望她,嘴唇轻启:“慕容小姐,看来你对我家的情况很了解?”
“我对你家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只是对鬼魂很了解。”慕容曌笑道。
姜夫人闻言反而镇定下来,去厨房端了三杯热茶过来,烟气袅袅,香气四溢。
慕容曌接了其中一杯茶,吹了吹漂浮在水面的茉莉花,嫌烫,又放了下来。
“现在,可以敞开心扉聊了吗?”慕容曌一副具有十足耐心的架势。
姜夫人低头喝了口茶,沉默了半响,之后点了点头。
阳牧青拿出纸笔,准备将重要的线索和情节记录下来。
慕容曌用余光瞟到了他认真的神态,嘴角轻扬,给了他一个笑意盎然的赞赏眼神。
海底世界,水母馆。
姜临面色惨白地盯着照片看,直到那张惊悚的照片慢慢恢复正常。
呵,一定是最近休息得太少,什么样幻觉都出来了。
“阿爸,君君要去看龟龟~”
君君边说边抱上姜临大腿,眼神充满无限依赖。
姜临笑着将他抱起,满心欢喜地奔向另一个景点。
刚走出几步,他鬼使神差想要回头看一下,却又不知为何,心里面不敢回头,可越是不敢他越是觉得应该回头看看,天人交战了好几分钟,最终他咬牙转身,神情想要豁出命一样。
原来他们站着的位置被新的游客所取代,除此之外,并无异常。
可姜临就是觉得心里空空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那里了一样。
“阿爸~”
君君软软糯糯的呼叫声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下意识将君君抱得更紧,仿佛只要这个小人儿还在他怀中,他就可以继续前行。
海底世界不大,走得再慢,两个小时也能转完。
“君君,爸爸带你去吃中饭吧,吃你最爱的鸡翅好不好?”
“好!”
海底世界的入口与出口不是同一个,出口处有一个促销台,只要是有小朋友经过,都会免费获赠一个做成各种形状的新式气球玩具。
姜临牵着君君经过时,却见工作人员疏忽大意了,竟然忘了给他。
君君很是委屈,嘟着嘴问:“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君君却没有?”
“君君想要呀?”姜临笑道,“你在这等着,爸爸去去就来。”
安抚好君君的情绪后,姜临走到促销台前,掏出钱夹,抽出一张百元大钞。
“我要两个。”
工作人员怔怔地接过钱,本想说这是非卖品,却见姜临已经挑了两个气球玩具走远。
“有钱就是任性,一个大男人也可以玩气球……”
被震到的促销员忍不住对身边的伙伴吐槽。
吃过中餐后,姜临又带君君去了游乐场,好不容易抽出一天时间来,自然要好好利用。
直到傍晚时分,一大一小才恋恋不舍地往回走。
“阿爸,君君又要去奶奶家吗?为什么不能回自己家呢?”
“这个……”
姜临静默,不让君君回家是为了保护他,妻子抱回去的那个鬼婴善恶莫辨,自己倒无所谓,要是伤了君君可如何是好。
“阿爸,君君想跟你一起。”
姜临看着他闷闷不乐的小脸,心里就像被刀子扎了一样疼。
他跟妻子理论过许多次,每次都被她的眼泪给挡回来。
明明就是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为什么她一定要那么执迷不悟,死抱着那个鬼婴不肯撒手?
也许自己该请的不是心理医生,而是法师了。
他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与妻子的争执,又隐约奇怪自己为什么每次都没有理论到最后,似乎每每到了争执的僵局,他想要说出狠话的时候总觉得底气有些不足。
“君君,爸爸带你回家。”
笑容马上在君君的小脸上绽开,姜临一见那纯真的笑颜,顿时觉得心中的郁结之气冲淡了不少。
到家了。
家中无灯,妻子外出了吗?
出去了也好,反正自己这时也不想看见她,还有她一直抱在怀中的鬼婴,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掏出钥匙,开锁,进门。
客厅里,荧荧发光的电视屏幕亮着,在黑暗中分外刺眼。
姜临的眉头扭在了一起,正要发怒,却在下一瞬间失神在荧屏的人物中。
那应该是一个小孩子的生日聚会,爸爸负责拍摄,妈妈负责餐点,还有几个小朋友,与小寿星闹成一团。
“君君,看镜头。”
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小寿星仰起头看着他,笑容如天使一般纯粹,阳光照在他偏软的头发上,闪着淡金色的光芒。
姜临在黑暗中无声笑了,没有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突然间画风一转,小寿星咳嗽起来,场面乱成一团,妈妈抢先跑了过来,手里面拿着药瓶,紧接着镜头一晃,应该是自己扔了摄像机,也跑过去帮忙了……
“亲爱的,君君在五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我抱着的是我们第二个孩子,姜安。你还记得吗?还是你给他取的名字,说此生别无他求,只希望他健健康康长大。”
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姜夫人站在二楼阶梯上,手上抱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婴儿。
慕容曌和阳牧青站在她身后,伴着她缓缓下楼。
“不,你撒谎,君君明明在我身边!”姜临突然歇斯底里大叫起来。
“阿爸!”
“你听,君君在叫我!听到没有!”姜临一边情绪激动地说着,一边去牵君君的手。
他的确牵住了君君的手,准确地说,是一条手臂,君君的一条手臂被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扯了下来!
姜临大惊失色,慌忙将那只小手扔得远远的,连着后退了好几步,最后瘫倒在地。
失了一条手臂的君君哇哇大哭,眼睛、鼻子、耳朵、嘴里都冒出黑红色的血液……
“阿爸,疼,疼,疼……”
“不,不,你不是,你……不是君君,你是……”姜临似乎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相貌,神情扭曲,如同见了鬼一般,“不要!不要来找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也是不小心!”
姜夫人无限悲伤地看着他,泣不成声。
她手里紧紧拽着一份半月前的报纸,头条是“江山大道雨夜肇事逃逸案”,受害人是一个七岁男孩。
她清楚记得,君君去世的时候也是七岁,眉眼与逃逸案中丧命的小男孩有几分神似。
见尘埃已定,阳牧青从包里掏出一个黑亮玲珑的小葫芦,默念了一句咒语,将那冤死小鬼的魂魄收入其中。
慕容曌察觉到他的异常举动,马上领悟到了他所作何为,双眉微蹙,尽敛方才的得意之色。
姜夫人虽然哭得梨花带雨,但脑子十分清醒,她一边将姜临搂入怀中耐心安抚,一边拨通了警局电话自首。
“临哥,不管你犯了什么错,我都会与你一同承担,我和小安,会一直等你,无论多久。”
姜临回家之前,她已随慕容曌他们去车库查看了他的爱车,车前灯上未被雨水冲尽的血迹以及轮胎里卡住的睡衣碎片很好地说明了一切。
有慕容曌和阳牧青这两个活生生的人证在,姜临已注定逃脱不开法律的制裁,欠下的债,都是要还的。
她仍决定聘请他们,不过为了帮助姜临回到现实,直面心灵的制裁,而不是一味去扭曲现实与记忆来自我麻痹。
慕容曌默默留下一张名片在客厅桌上,给了阳牧青一个眼神,二人随即快步出门,并将房门小心关闭,没有去打扰他们狂风暴雨前安享的半刻宁静。
他们的车子开出约十分钟,与呼啸而来的警车擦肩而过。
慕容曌休闲地坐在后座,从装零食的购物袋里挑选此时想要入口的东西,可惜挑了半天,总有些提不起来兴致,最后拿出一盒西瓜味的木糖醇,倒出四颗,塞了两颗放嘴里,递了两颗到前面。
阳牧青接过吃了,未曾说无意义的客套话,两只眼睛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路况。
“你确定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有。”
“说吧,我回答你三个问题。”
阳牧青闻言,一阵长久的沉默。
“怎么又不问了?”
“我在选问题。”
“……算了,超过三个也可以……”
“你如何知道此家姓姜?”
“昨天回去之后,我便查了资料,还委托各路朋友查了查,见客户之前不下点功夫可是不行的。”
“你如何确定有问题的是姜临,而不是姜夫人?”
“你也有注意到那张全家福吧?里面那个小男孩和你临摹的小鬼画像并不一致,它既然跟着姜临,说明心里有鬼的是姜临,我开始怀疑过是姜临痛失爱子,但见到那张全家福之后,便知道并不是这样。”
“那你如何判断姜临就是肇事者?他也可能是证人或者与此案相关的其他人员。”
“猜的。”慕容曌施施然的样子有些让阳牧青看不惯,“然后猜对了。”
“最后一个问题:姜临的症状属于哪种精神疾病?”
“比较复杂。”慕容曌终于有了点胃口,扯开一包薯片,边吃边道,“首先是间歇性失忆,他不是故意不自首,而是刻意抹去了车祸的那段记忆,估计他出车祸那天喝了不少酒,但即使这样,他回避开车,说明他潜意识里面还是清醒的;然后是移情,车祸时他撞到的那个小男孩与他大儿子病逝时的年纪差不多,长相还有一点相似,他是希望自己的儿子活着的,也希望自己没有撞死过人,于是他把自己创造的鬼魂当成自己的儿子去疼爱,以为这样就两全其美了;再有是病态的合理化,姜临记得自己是死过一个儿子的,既然现在这个“儿子”回到了他的身边,那么他妻子怀中的儿子肯定就是已经死了,这就是为什么他对小儿子避若蛇蝎的理由。“
”你刚才说,这小鬼是他创造的?“阳牧青发现自己的问题越问越多,早已超过三个,恐怕五个也问不完,一方面对自己表示无语,另一方便内心里对慕容曌又多了几分肯定。
”鬼也是分很多种的,像这种嘛,与其说是鬼魂,不如说是心魔。“
”此话怎讲?“
”你靠边停下车,打开你的宝贝葫芦看看就知道了。“
阳牧青从善如流地选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将车停好,摸出葫芦,拨开塞子。
里面空空如也,那个小鬼已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