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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的时间里,邬铃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慢慢绣着十字绣,从起笔的细致到峰转的灵秀再到收笔的洒脱,邬铃觉得大概是因为戎夏的辞尘珠在自己的心中,仿佛这绣便如写一般熟稔轻巧,安安稳稳随着自己的心,一笔一划,一针一线地绣下去。
一副字眼看就要绣完。
岳知湖什么都知道,自己这嘴多得简直就是讨人嫌,不止讨人嫌,还自作多情……不若安分一点儿,左右等到他们成亲就好。男人这种生物,一旦有了肌肤之亲,总是会动一些些心的吧,一旦动心了,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卷包走人!
想到离开,邬铃忽然觉得手指有些疼,等反应过来是针刺破了手指,已有殷红的血已留在了绣布上,深深洇了下去。宋代的针不锋利,不尖锐,合着并不细密的布也算不难用,只是自己是有多愚钝,才被这金针扎破了手?
懊恼生出,邬铃想要剪了这架绣屏,手起剪刀落,硬生生被人挡开。
对峙只在一瞬间,水火不容。
“苏佑冬!你就这么不愿意嫁给我?不愿意到食不下咽,神思恍惚?”岳白鹰的脸不是冰块儿,急躁又忿恨。
邬铃没有说话,对于岳白鹰,她说不清究竟是恐惧还是其他什么,似乎不具备分辨感情真假的能力,甚至辨不清那是什么,邬铃想这些想得头疼。
岳白鹰放开了她,转身望着窗外:“你早晚会了解我,我要做的事情是正确的,也是唯一能选择的,而这选择……”岳白鹰转过头来,死死盯着她,“我要你和我一起。”
邬铃不知道岳白鹰的心中藏着什么,她捕捉不到。
岳白鹰走后,邬铃收到了一个喜封,这是岳家给她的,岳老夫人给她的,岳知湖给她的。
喜封的内容——三日后,岳府大喜。
邬铃长长出了口气,看来审问林楚的事情很顺利,看来一切都很顺利,因为金国刺杀大宋枢密使,并派密探混入刑部意图不轨,和金国议和的事情泡汤了!
一切都过去了,喜事跟着就来。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笑出来的,用手一点点整理御秋的衣领,小心翼翼,妥妥帖帖。
“二姐。”御秋握了她的手,“那天……老夫人不是针对你的。”
邬铃一笑:“这不重要,傻丫头,没谁会去在乎莫须有的事情。那日是因为将军需要一个不是仵作的人帮他看看那些刺客的尸首。”
“我知道。”御秋打断了她,“我知道二姐,你不用解释,知湖已经把什么都告诉我了,我相信他。”
有一时间的失神,什么都告诉她了……这很好,至少这样我的任务……邬铃想不下去了,勉强一笑,蹲下身来整理御秋的裙摆。
门外是接亲的队伍,从他俩住的小院向岳家大厅一路舒展过去。红毯漫漫,柳枝迎风,蜿蜒几痕荷塘已是红绿相生。漫天飞舞的烟烛,远远地看,岳知湖站在那里,仿佛与周遭的一切喜庆柔和的氛围不协调的硬朗,烟花细炮的碎子落在他身上,溅起一阵阵尘埃。
邬铃不由自主地握了握御秋的手:“别紧张,二姐在这里。”
御秋回握了一下她,轻声道:“我不紧张,二姐的手好凉。”
“呵呵,谁让你们给我准备的喜袍这样单薄,可不凉吗?”邬铃想开个玩笑,用了一贯的口气,却忘了正是夏日。
御秋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她们已经到了岳知湖面前。
岳知湖的眼睛望向她的新嫁娘,一直。
在他身后,是一身浅紫衣衫的岳白鹰,金银交错薄纱敞,腰上是朱红色的喜带,脸上的疤痕已经不怎么看得出来,只微微带出一点深色,看起来脸颊似被雕琢过一般。
他看着苏佑冬,一直。
将御秋的喜绦拿起来,交到了岳知湖的手上,邬铃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笑着,恭喜的话在口中酝酿了好久,出口不过短短四个字:“恭喜将军。”
岳知湖点头:“同喜。”话音尚在,人已拉着御秋向正厅走去,徒留一片红烟漫天。
送到这里,邬铃的事情其实就算完事儿了,按照规矩,她应该回到自己的小院里,等着前面礼成,便会有岳家还礼的人来送喜饼、喜面、喜酒、喜各种……
“咱们回去吧,佑冬小姨。”翠盈见她发呆,道。
“不回去!”邬铃转身笑了起来,“左右现在没什么人管咱们,陪我去花园里转转。”
翠盈忙挥手想阻止,还没挥完已经被邬铃拉着往花园里跑了。
花园是邬铃最喜欢的地方,低头穿过垂丝的海棠,一身红衣惊目,直惹得翠盈拍手:“佑冬小姨今天真漂亮呢……”
也不管翠盈夸她,邬铃的目光在一片花海中搜寻,终于找到了!蹲了下来,用下颚抵着膝盖,双手交叠在膝前。
“你看翠盈,这个是我移植过的茉莉。”邬铃指着其中的一朵,,“是不是和其他的长得不太像?”邬铃觉得骄傲,这朵花今天似乎是和其他的有些什么不一样。
“是不太一样……姑娘,她是要变颜色。”翠盈捂着嘴半天出不来声。
还真是的!
这朵茉莉,从花瓣的尖尖上开始变成红色,红色仿佛是极快渗透的,现在只染了花瓣上的脉络,看起来如曝起的血管一般。
“你们花园里还有这个品种,这……这是什么,我从前见它不是这样。”邬铃惊异道。
翠盈眼中的惊恐里有满满的内容,一定是经历过什么才会被一朵花吓成这个样子:“快走,小姨,快走,我们快去告诉将军和老夫人,有人……有人投毒,这……这是血茉莉。”
“血茉莉?”邬铃抓住慌乱的翠盈,想让她安静下来,“那是什么?”
“这种茉莉,这种茉莉一旦变成血红色,就说明浇灌它的水有毒,府里的园丁会在每天早上浇园子,这花瓣刚刚变红,看来是昨晚有人在水井里下了毒。夫人,夫人就是因为喝了这样的水才中毒的。”翠盈满脸是汗。
“你说戎夏?”邬铃问道。
“是的,那日,那日夫人喝完水说肚子疼,然后就病倒了,时日不多便去了。”翠盈指着茉莉道,“当天花园中的一朵茉莉就变成了血红色,后来我听王大夫说,这种茉莉叫血茉莉,是极难得的品种,妙就妙在能试出毒物。”
邬铃在飞奔,瞬时已甩开了身后的翠盈,她现在讨厌死这繁复的裙子了,若是自己现在穿着一双运动鞋一条运动裤一定跑得很快。
正厅之上,岳知湖正举着杯,向身前众人点头致谢:“知湖今日娶亲,承蒙各位前来道贺,在此多谢。可惜……在下有伤在身,大夫千叮咛万嘱咐不能饮酒,便在此以茶代酒酬谢各位亲朋,还请满饮此杯,一醉方休。”岳知湖说罢举杯欲饮。
邬铃远远看见院中众人已是散站,心中一凛,知道已礼成。成就成吧,现在顾不得许多,邬铃拉着裙子便向上跑:“不要喝,不要喝,不能喝。”
话音虽远,但是邬铃觉得以自己唱过合唱团的功力,怎么也能引起人们注意。但是她错了,不是错估了自己的嗓门儿,是错误地估计了岳府的防御能力,也错估了岳白鹰对她的关注度。她的面前忽地站出好几个人来,岳白鹰以鹰一样的敏锐发现了她,截住了她,瞬间裹挟而走。
“你又要干什么?难道忘了我说过的话?”落在一处僻静之处,岳白鹰没有放开她。
“放开我。”邬铃顾不得自己打不打得过他了,分分钟摆出了拼命的架势。
“你是疯了吗?你信不信这样闯到前厅去,婶娘能要了你的命?你当岳府容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勾引妹婿,现在还公然去破坏婚礼!婶娘怎么可能容得你苏家姐妹混乱纲常?”岳白鹰猛地抓住她的手臂,用上了八分力道。
痛在全身蔓延,在心里蔓延……邬铃没有理他,挣扎在继续。
“我告诉你,若不是我,你早就被送回苏家了,是我一再恳求婶娘才留下了你。岳家娶亲,你当只是平门小户续个弦吗?你当你妹妹是怎么堂而皇之地走到李贵妃宫里去的?!苏佑冬你还不醒醒?你只是苏家捡来的孩子懂不懂?十二岁之前你就是个瞎子,是个弃儿!你一辈子都不要想成为岳家长房的儿媳,你最好清醒一点!”一口气说完,岳白鹰眼中已浸了血,“我……肯……要……你……你要识抬举。”
“你肯放过岳知湖吗?”邬铃听着岳白鹰的话,已从愤怒渐渐冷静了下来,她就是这样,冷静下来只需要一瞬间,她现在就算是摆脱了岳白鹰,也救不了岳知湖,因为岳知湖肯定已经喝下那杯水了,她看着岳白鹰,“你若肯,我就肯。”
岳白鹰惊呆了。
“把解药给我,把你下在岳知湖水中□□的解药给我,我就嫁给你。”邬铃等着他回答,目光坚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岳白鹰一愣之下,放声大笑,即使大笑,他的笑声依旧隐没在嘈杂的吹打声中,谁也听不到,“谢谢你又增加了一个让我杀死他的理由!我告诉你,做梦都不要想,岳知湖必须死!大宋不需要这样一个软弱的枢密使,不需要这么一个胆小怕事的将军!不需要!大宋的子民需要的是我岳白鹰,是我战无不胜的岳白鹰,来收拾破碎的山河,来重整旗鼓为他们报父兄家国之仇!他们不需要岳知湖,你懂吗?不需要!”岳白鹰伸手拉住邬铃,眼光中都是凌厉,“收起你的妇人之仁,给我好好在你的小院子里待着,不准出来,直到……我来迎娶你!”
有家丁打扮的人从岳白鹰的身后出来,将邬铃押回了她住的小院。
院门关闭的一瞬间,邬铃听到有人惊慌失措的大喊:“将军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