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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宓也就不免连连笑叹道,她虽然猜到那文山道人来历不清不楚,手上也不干不净,却也没想到竟会牵扯出这般的天大腌臜事儿。
若是早知道那个逃跑出道观的女童便能掀开文山道人之迷,或是早知道赵明哲会求到庄岩面前去,便叫庄岩知晓了道观的位置,她又何苦暗中指引袁氏,还令皇后娘娘冒险往汤泉行宫派了心腹太医?
这真是多亏胡琪及早摸到了大兴去,也及早赶到了汤山,否则万一那两个太医嘴没那么硬,岂不是将皇后娘娘牵连了,连带温靖侯府也不舒坦?
只是韩宓也明白,她请袁氏给皇后娘娘递话儿也没错,那时的一切还没水落石出,唯有皇后娘娘出手查实文山道人,才是真正的名正言顺。
话说就在她叫栓柱替她前往各家生药铺子打探时,她也还以为文山道人只是喜好用那不该用的草药骗银子、骗名声呢不是?
那她乃至皇后娘娘又怎会任凭文山道人胡作非为,将那罂子粟用到皇帝身上?
那时谁又怎会想到,那文山道人虽则有些医术,却更想长命百岁长生不老,甚至企图扶持笃信他的宗室做皇上,若此事真能得逞,他便是新朝廷的大国师了?!
因此上眼下的韩宓也便越发清楚,她根本不用在意昭亲王等人的下场,那文山道人更不值得再提,她也不用再为皇后娘娘兵行险招暗暗懊悔。
她最最应该明白的,便是当年戴宏将这文山道人举荐给温靖侯府,继而要了温靖侯的命,而今世这戴宏又一次与文山道人搅到了一处。
只有戴宏也在这个大案上一起栽了,她重生之后的清理新仇旧恨之路,才算彻底圆满了。
她便不禁转头沉声问庄岩道,那昭亲王等人既然已经下了大狱,不知皇帝想将戴宏如何处置呢。
“那戴宏既是守着西川,人也是他举荐到京城来的,他敢说他从不知晓文山道人的腌臜底细?”
“敬王是只担了失察之过不假,再说谁叫他是皇帝的儿子呢,皇帝若是不点头,谁也不是非得对他斩尽杀绝,可戴宏是不是也得担个罪责?”
那戴宏根本就是这桩大案的始作俑者!
若不是他将人举荐到京城来,又叫文山道人借助他的举荐认识了敬王与昭亲王等人,这一切也便不会发生不是么!
虽说那文山道人到了皇帝身边的日子尚短,还尚未来得及给皇帝使出什么手段,皇帝的身体也便未曾受到一点伤害。
可这案子不止牵连了敬王,还牵连进了皇帝的兄长、昭亲王一家子,还有好几家宗室与先帝爷的四五家老外戚呢!
皇帝一向待这些宗室与老外戚不错,这些人却偏偏起了这样的心,如今案子发了,这不是将皇帝的脸面打得啪啪作响么!
庄岩顿时笑了:“我就知道宓妹妹肯定会问起戴宏,可谁叫他眼下还在西川,就是皇上立刻差人去捉拿他,一时半刻也押不回人来?”
因此上别看昭亲王众人全都下了大狱,一来是皇帝还未想好,这一次究竟是该将此案交给三法司,还是命锦衣卫与胡琪共同审案,二来也是因为戴宏尚未到案,此案也便还没开始正式审理。
“咱们总得容皇帝再想一日半日,究竟是脸面重要还是案子重要,再不然便是两样都重要,再指定哪个衙门去抓戴宏不是?”庄岩这般解释道。
捣毁大兴那处道观的本就是五城营不假,论说在案犯归案后,也不该再指定别的衙门来与胡琪抢功;可谁叫五城营只是负责京城治安,审不得大案要案呢?
韩宓的笑容这才缓缓爬上眉梢——她哪里是着知道急戴宏何时被押回京城来受审,只要这人有罪,今日与明日到京又有何区别。
她只是怕这人无形中又逃过这一大劫好么?
可如今听来皇帝这是早有计较,绝不会叫戴宏逃过这一次清算,她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她就笑着抿了抿嘴儿,眼瞅着天色已晚,也不再多留庄岩,先是亲自将他送出韩家送到胡同口,又望着他上马离开,这才一路与坊内来往的邻居们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回了家。
……日子眨眼间便到了韩宓的小兄弟颖哥儿满月这一天,天色从一大早起便阴沉得紧,好似随时都可能落雪。
韩宓便一边支应着后宅待客事宜,一边差人多备了些油衣与木屐送去门房,以备万一雪下得大了,也好给客人来后使用。
谁知等青芽几人从外院回来后,便递给她一个非常精美的匣子连带一封信,说是平乐长公主府上差人送来的。
韩宓顿时有些惊讶,既惊讶于当初连颖哥儿洗三时、长公主都来了,今日为何却打算缺席,心头也不免长长松了口气。
要知道洗三那天就是因为长公主也来了,便很是令韩家手忙脚乱、连旁的客人们也都颇为拘束呢,就连韩云枫也是不得不差人包了李记酒楼,也好用来招待长公主这位贵宾。
那么今日若是没有长公主前来凑热闹,韩家的来客们也都可以轻松一番了不是?
只是别看韩宓想是这么想了,等她打开那封信看罢内容后,她也忍不住越发惊讶起来。
原来长公主不能亲自前来贺喜,竟是因为驸马苏寅生从昨日傍晚开始便不大好,今日随时都会咽气?
这、这又是怎么一个话儿说的?皇帝不是已将苏寅生的生杀大权彻底交给了平乐长公主,何时生死都由她么?
怎么苏毓如今还未出嫁,平乐长公主却突然又想立刻就要了苏寅生的命去?
好在韩宓也不是个死钻牛角尖儿的性子,既然一时想不明白个中缘由,她也便不再多想,她就先将那封信一点点撕碎、再扔到炭盆里烧个一干二净,便抱着那个匣子去了正房。
等她娘打开匣子笑叹起长公主又送了这么厚重的礼物,她这才将长公主府上今日可能要出大事的话说了。
“随着礼物送来的信中说,苏驸马可能捱不过今日。”脸上也不禁又流露出了几分不解。
这时她便听得她娘一声轻笑:“长公主真是不愧出身皇家,不但颇为识时务,又分外坚决果敢。”
韩宓脸上的不解越发浓重起来,连忙拉住她娘的手叫她娘仔细给她说说:“我可是一直都没想明白长公主为何如此做呢。”
何氏便笑着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这才笑问,宓姐儿既知道皇家宗室中先后出了这么些个事儿,为何还看不透长公主的用意。
“那文山道人与昭亲王一案审到现如今,可是至少牵连了七八家宗室,四五家外戚呢,若是苏驸马一直活着,皇帝怎么彻底法办这些人家儿?”
“长公主既是皇帝的亲妹妹,总得替兄长做个表率不是?难不成就叫这些宗室口口声称皇帝不公平,继而再叫全天下人嘲笑皇帝不公平?”
这就更别论那秦楚怀虽然终于认了罪,秦昭仪为了给她父亲好歹保下一条命,一直都不曾停止攀咬苏驸马,虽则早被软禁在重华宫,却没有一日不闹腾呢。
若是苏驸马这便没了命,秦昭仪也就死了心,也好还后宫一个清净。
韩宓这才恍然大悟之余,也不得不承认是她目光太窄了。
她一直都在想,若是苏驸马这便死了,苏毓便得守上三年父孝才能出嫁,却从未考虑过如果苏驸马不死,皇帝该如何吩咐三法司秉公执法,长公主一家又该如何在宗室立足。
也就是连何氏都将长公主不得不如此做的用意看得这般清楚,韩宓又一次深刻的意识到,她当年竟然以为她娘是被丁香气死的,她还真是天真得可以。
她就越发将何氏的胳膊抱得紧了,头也忍不住靠在她娘肩上撒起了娇,心中亦是感叹道,有娘在身边可真好。
只要她还有娘在身边,耳边又时不常传来颖哥儿的响亮啼哭声,还有她祖母的唠叨声,这之后她哪里管得着三法司如何审案,刽子手如何杀人,这家前几日新添了丁,那家这几日新娶了媳妇,冬日落雪,春日刮风!
……却也正是不论是朝廷的大小动向,还是邻里亲朋的红白喜事,都不能阻止时光流淌,时间便悄悄来到了来年秋天,颖哥儿还不等满周岁,宋千红三日后便要出嫁了。
韩宓便在这一日清早来到温靖侯府,先去给袁氏请了安,便与她早就约好的庄媛、庄婷姐妹一起出了门,一路前往宋宅给宋千红添妆。
等三人进了宋千红的闺房,再瞧见临窗大炕上还放着一对尚未来得及收起的鸳鸯枕套,韩宓就忍不住感叹起来,时间过得可真快呀。
“仿佛我们昨日还都在汀兰馆里背手端坐听课,我还是同窗里头最矮的那一个呢,谁知道千红姐姐眨眼都要嫁人了。”
其实又哪里只是宋千红要嫁人?
宋千红的婚期过后不过五个月,庄媛也要嫁到镇北侯府段家去了,庄婷与何晟的婚期亦是定在来年八月底,昔日的汀兰馆早在几个月前便上了锁,不过十五天一打扫通风罢了……
好在韩宓当年也是嫁过人的,虽说那金家令她嫁得很是心不甘情不愿,那时的她便已明白了一个道理,嫁人也不过是又一段生活的开始,而不是结束。
她就连忙笑着安抚起被她那话引得有些伤感的姐妹几个,直道哪怕大家都嫁人了又如何。
“千红姐姐三日后便是我们的岱大嫂子了,将来婷姐姐也是我二表嫂,大家不但没分开,反而更亲密了呢。”
庄媛的伤感顿时变成满脸恨恨的:“你也知道你们更亲密了,可是我呢?镇北侯府和你们仨人儿可没亲戚!”
庄婷本来还因为韩宓那声“二表嫂”便有些脸红,如今闻言登时忍俊不住笑出声来:“大姐姐这是将自己给忘了?”
“难不成等你嫁去了镇北侯府,我和宓姐儿便不能再叫你姐姐,千红也不能叫你媛妹妹,而是一起改口叫你段家大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