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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梦与孰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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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别墅。

    “兮梦明年毕业。”说话人是林兮云的母亲,她有意在提醒着什么。

    “不急不急,”坐在沙发上的中年人吐出一圈烟雾,道:“我刚联系过她的导师,她已经通过哈佛的校内保研了,再历练两年回来,到那个时候和邵氏的资金也过来了,我也可以安心把公司给她了,”

    林家确实只有一个女儿,而这个女儿不是林兮云,这个女儿名叫林兮梦,十二岁的时候就出国了。

    尹蓉眼圈一红,“我想去看女儿,我都八年没见到她了,都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

    “年年都有照片寄回来,我在那边的熟人都托好了,你就放心吧,我的女儿,我自然是给她最好的。还有啊,兮梦的照片你得收好一点,别被看见了。”

    “我知道我知道。”尹蓉怒道,“这么多年我养的不知道是谁的女儿,是不是你在外面的私生女?”

    “你又发什么神经?早不是给你看过亲子鉴定,你怀疑什么?”

    “我不管,这次我亲自去看。”

    “好好好,你愿意再去鉴定随你意。”他知道自家夫人是思女心切,也不计较。心中冷哼着,要是你有能耐生个儿子,我也不用弄这么麻烦了。

    早在林氏跟邵氏合作的时候,邵家人就看准了他们只有一个女儿的软肋,多方有意结亲,拒绝就是不给面子会影响合作,而答应了之后林氏公司不就成了嫁妆了吗?但是他能想到更好的主意,找一个替代品嫁出去稳住邵氏,水到渠成生米煮成熟饭之后最后亲生女儿继承家业,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况且说是骗婚他们这也不犯事,这是他们自愿要的儿媳妇,又不是逼邵子元娶的。重要的是这个替代品还得有足够的诱惑力让人自行放下防线,于是意外地他们捡到了林兮云,这不是挺成功的?邵子元的花花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邵家人受到了邵子元的影响也不会怀疑她不是林家的女儿。

    然而她确实不是,就像古代的官宦之家会培养一些养女一样,跟一只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分别,唯一有价值的都是肉体。

    不一会儿大门被打开了,“小姐回来了。”

    尹蓉向门口看过去,林兮云正换着拖鞋,她抬头看见爸妈都在,先是诧异了一下,随即开心地唤了两声。

    肖惠面色复杂地看着蹬蹬地上楼的“她的女儿”,那里本该坐的是她的梦梦,却无端的被另一个人霸占了。她不想自己的宝贝女儿吃了邵氏的亏也不想要邵氏的公司,她好想见到梦梦,可是偏偏,林中则既不让梦梦回来也不让她出国看她,生怕会露出一点蛛丝马迹。

    当她看见邵子元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这个“女儿”身上的时候,心底不由冷笑,就实话实说,这个“女儿”是足够美丽,连这个花花公子的心都栓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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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思思拿着一块热毛巾捂着脸,怏怏地躺在床上,顺手把毛巾挂在了一边的架子上。

    “哥,我最近好像老做梦。”

    “别胡思乱想了,早点睡吧。”她的哥哥—眉目之间跟她有五分相似,一样的清秀单薄。

    任安行的声线很温柔,像一支安魂曲,她闷闷地点点头,看着哥哥给自己拉上了被子,灯一关就乖巧地睡觉。

    眼皮越来越重,像灌了铅似的,身子无力地埋在被子里,仿佛沉浸在深海里,是暗暗的。

    突然感觉全身一轻,不知道是落下了哪里。一道雪亮的光照过来,刺得她赶紧拿眼睛挡。

    是一辆车冲了过来,她躲闪不及,那车竟然生生地从她身上穿了过去。

    任思思呆愣了片刻,才看清她的处境。她不在她的小房间里面,而是在一条喧嚣的街道上,周围俱是嚣张刺耳的车笛声。

    漫天的霓虹灯,亮如白昼,映在她眼里,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我又做梦了吗?她就这么站着,耳畔突然清晰地出现了小孩的声音。

    有两个孩子正要过马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瘦瘦弱弱的,穿着一样破旧的衣服,脚步却是欢快的,是小孩特有的简单纯粹。

    女孩略小,比男孩低了一个头,男孩紧紧拉着女孩的手,生怕一个不注意她就丢了一样。

    “我跟你说,我今天捡到了五块钱哟,去那个包子店给你买两个大大的肉包子好不好?”

    男孩炫耀地扬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币,“哥哥也要吃。”小女孩脆脆地说。

    “今天是你六岁生日,哥哥怎么好跟你抢。”

    小女孩撇撇嘴,像要哭了一样,“哥哥你就是在骗我,你明明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我不要你饿死。”

    “你这丫头会不会说话,咒你哥呢!”男孩佯装生气,一个劲儿地往前走,吓得女孩赶紧去拉他。

    “没有,才没有!”

    任思思盯着他们看,唇边不自觉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来。这样简单的兄妹,怎么不叫人喜欢呢?

    一丝不安无故地涌了起来,她的手有些冷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似乎有一阵强劲的风带着气浪卷了过来,她虽然疑心这是她的错觉,却还是偏头看了一眼。

    又是一辆车冲了过来,她看清了那司机,摇摇晃晃的,面色涨红,大约是喝醉了。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忽然想起那两个孩子来—小孩子该多笨啊,吓都该吓傻了。

    几乎是她抬头的一瞬间,那个是哥哥的男孩就推开了那个女孩,在雪白的车灯面前,他显得尤为弱小,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他并没有不见,他蜷在血泊里,哼哧哼哧地被最后一口气吊着,想死不能,想活亦不能。

    她听见了那小女孩的尖叫,傻傻地看着她。看着她去摇着去拉扯她的哥哥,看着她连滚带爬地去求过路的行人。

    “小妹妹。”是人的声音。

    她忙不迭地擦了眼泪,去拉说话那人的袖子。那人嫌弃她脏兮兮的手,胳膊一抬就甩开了,“你看。”

    啊,是,是她错了,她不该把哥哥一个人留在马路上的。

    一辆货车重重地朝那个孩子身上碾过去,任思思控制不住地要叫起来,可是她的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她被死死地钉在了原处,只能看着。

    看着,已经发生过了的东西。

    这世界,安静了,再也没有哼哧哼哧的艰难的喘息声了。

    她瘫坐到了地上,一滴冰凉的液体从眼睛里滑出来,她伸手去擦。

    手指上是一滴殷红的液体,折射出了她的样子—脏兮兮的小脸,扭曲了的五官。

    是她啊,那个小女孩是她啊,她怔落地抬头,发觉自己还在马路的那一边。

    第一次发现,月亮可以是红色的,照在周围人的身上,像是种上了什么印记一样。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的哥哥死了,你们还活得好好的呢,你们为什么不能去把我的哥哥换回来。

    对呀,你们都死了,就可以把我哥哥换回来了,多好。

    她低着头笑起来,已经忘记了自己到底是任思思还是那个小女孩。或者说,任思思本就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

    她笑得越来越肆虐,一声比一声痛快。每听到一道惨叫,她的笑就多了几分快意,痛快得都要把自己淹没了。

    “我在这呢,你发什么呆?”温柔的声音轻轻地响起来,她惊得抬头,看见她的哥哥完好无损地站在马路中间。川流不息的车辆都停止了运动,他从静止的画面中走过来,拉她起来。

    “你呀你,坐着想什么呢?”他捏捏她的小脸巴,又重新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一切又恢复了过来,该走路的走路,该驾车的驾车,谁也不看谁。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喃喃道。

    “什么真的假的,你只要记得我还在就行了。”

    对,她的哥哥还在,别的都不要去管,这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