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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桐白进去的时候,并没有打量屋子。锦春方才那么一句话,让她有些慌乱。意识到对兰国礼仪一窍不通,却马上要见这个国家的储君,她觉得整个房间都充满压抑的气息。
好在锦春聪明,捏了捏她的手,低低说了句“别慌”,一同与她走了进去。
沈家的基因果真不错。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且英俊的脸。虽然展现出的成熟,并不给人十分老成的感觉,但生于皇家的矜贵、强大的气场,便衬得他双眸如海上蛟珠——如果非要说一种颜色,恐怕是极深极沉的墨。那股冷,从侧脸看去,便渗入骨髓。
听见脚步声,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折子,抬眸。
他并没有说“来了”,眼神却如是说道。
锦春款款福身:“参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
感受到他投到自己身上的目光,空桐白暗暗叫苦不迭,忙偷睨锦春,“参见太子殿下。”她聪明地将锦春的样子学了个全,只是,起身时显得太过仓促。
空桐白的心怦怦跳着,暗骂自己没出息。她也不知吕传弈看没看出自己在鹦鹉学舌,抬眸时,只见他的目光已重新落到奏折上。
而她这才发现,他刚刚沐浴完,头发还湿漉漉的。瞥到他胸前的浴袍还敞着好大一个口子,空桐白古怪地瞥了眼那裸露的肌肤,唯恐长针眼,将目光移向那边。
“恩,起来吧。”半晌,他忽然道,“巧儿……”
“奴婢在,殿下。”那侍女噙着一抹淡笑走进来,通晓的抓来一块绒巾,大步走向太子,紧接着为他擦拭起湿发。
吕传弈半眯着眼,十分享受的模样。
空桐白心里一窒。她倒没自作多情,觉得这位太子会看上自己,毕竟这位侍女就比她美上数倍。
她只是想到,这位太子眼前有一个侍女,那么他的妃子、侍女,都不会少到哪儿去……
再者,直觉告诉自己,侍女心里别提多高兴。而这位太子丝毫看不出对侍女多喜爱。
……薄情之人。
“听说你杀了人?”
空桐白没料想他开口居然是这句话,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
锦春也是脸色微变,但只是一瞬,快得令人来不及捕捉。
空桐白咂舌,明明是太子,却执拗地与母妃姓吕,这样不合伦理的做法,岂非寻常人可作出的?性格、胆色,可见一斑了。
他问的这个问题。
很好解释,只需要答“是”或者“不是”。偏偏他加了一个“听说”。
道听途说,在百姓嘴巴里,她确实是杀人犯。否定,那就犯了欺瞒之罪。承认,那就等于认定了罪行。
她要怎么解释?
锦春帮她,“殿下,这是误会,那日姑娘只是去药堂……”
“殿下。”空桐白斟酌了一下,一双眸紧张地盯住他,很快开口,“孰真孰假,他人口中的永远都不是真相。”
“就像,”她忽然扯了扯唇角,眸里闪过一私狡黠,“百姓说殿下公事公办,没有人情味,可朝廷百官对您,却是一致的赞扬。”
进屋的时候,要穿过一排屏风,她趁锦春不注意,用了灵力,迅速通过锦春的记忆对这位太子殿下有了了解。
阴晴不定,捉摸不透。
但又非不近人情——对待他看好的人,他会开怀大笑。比如说昭王。以锦春的角度,看见叔侄二人在桃花树下开怀畅饮,她的紧张顿时消去不少。
于是便有了她掐着手心说的那句话。
话落,太子没有说话。屋子里安静得不像话。
擦头发的侍女巧儿,停下手中的动作,冷冷道:“大胆!殿下如何,岂由你一个贱民评介!”
空桐白有些好笑,咬着牙道:“他坐在这里,你赶在他前面说话是几个意思?”
光明正大地瞄一眼吕传弈,他眉宇轻皱,面上隐有不悦。
虽不知对谁,巧儿看着那熟悉的表情,心里一惊,连忙后撤几步,扑通一声跪下,“奴婢该死!”
吕传弈倒也没难为她,淡淡道:“出去吧。”
空桐白有些纠结,她是不是太无礼了?毕竟巧儿是他的人,打她的脸,不就等于……
“看来不是你。”
“不过,你妹妹回来了,也好。”
“你……”
他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愉悦的笑,几乎是无声呢喃道。但说到最后那个“你”时,愉悦的弧度,很快又变得毫无波澜,如一泓没有波纹的海。
他明显不想被人听到,但空桐白还是听到了,心里狠狠一颤,像意识到什么,杏眸微睁大,有不可思议闪过。
“你还有要说的?”
空桐白定定凝视道:“清者自清。我的确没杀人。”
“可他们说你有杀人罪行。”
空桐白深呼吸:“我想开了,无论他们怎么想,那是他们的事。嘴巴太多,一个一个堵,我堵不住。我的朋友相信我没有做,这就够了!”
“殿下不也是这样做的吗。”她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因为,我们都有更重要的事做。”
吕传弈看不出喜怒,重新拿起腿上的折子:“刚好本宫有政务未处理,明日便要回宫。你先在这里住下,明日同本宫和风影卫一同回去吧。”
明天?
“不过,在此之前。”他又唤了声巧儿,招手让她走近,沉沉的目光略带深意地落在空桐白身上,“带她去街上。”
巧儿明显哭过,双眼泪盈盈的,乖巧称是。
出了门,锦春松了口气,愉悦笑道:“姑娘做得很好。”
空桐白看她一眼,好奇地看着领路的巧儿的背影。
这是要带她干什么?
巧儿像是事先知会,出了万花楼,带她到了街上。
许多百姓得了号令一般聚集于此,有的神色不耐,有的神情好奇。原本乱哄哄的,在看到有人出来后,立刻安静下来,但几秒后又像烧开沸腾的水一般嘈杂不已。
“太子召集我们来干嘛……”
“唉,看来我们真是要归顺朝廷了。怎么办?”
“不会要杀人吧!我早听说那皇帝冷酷无情,先皇后就是她杀死的……”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找掉脑袋!”
“诶!怎么来了三个姑娘……”
突然,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适时疯跑了过来,蓬头垢面,长长的头发已经看不出面貌。
“啊!”他惊恐大叫,“杀人、杀人犯……我女儿,她、她……”
语无伦次的话语,令在场的数百号人齐齐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