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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父母好像起身了,依锦侧过身,将自己隐入了墙壁的阴影之中。她看着父母相互搀扶着走出房间,身后跟着叔叔和姑姑,相隔不远,她还听见姑姑在劝着妈妈“多想想小芃,小芃以后一定出息”云云。
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依锦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眼睛哭得有些肿,不过没关系。
她低身从随身携带的包包里掏出墨镜,利索地戴上,然后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葬礼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林萝的身体被送去火化,化为一抔轻尘掩埋在了墓碑里。
依锦手捧着白玫瑰,走到自己的墓碑前,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墓碑上写的字。
爱女林萝之墓(1987年11月11日-2015年9月4日)
依锦低头,俯身,堆放的花朵几乎环盖住了一整个墓碑,可是放花的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盖住她的名字。
她最喜欢的花是玫瑰,因为不论是热烈的红,圣洁的白,还是雅致的黄,它们都有细密的尖刺作为自我保护的堡垒。
或许是因为她已“故去”,这些亲朋好友带来的花朵都是百合与菊|花,没有一束玫瑰。
依锦看着墓碑旁的花朵半晌,然后俯身,将手中的白玫瑰轻轻放在了那一行字的正下方,同时以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
“林萝,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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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亦楠出现的时候天色已晚,林萝的墓碑旁已经空无一人——这么说也不对,依锦还在,只是她并不是在林萝的墓碑旁,她绕着林萝的墓碑转了一圈,然后又去周边的墓碑挨个“拜访”了一遭。
死过一回的好处就是胆子大了不少,从前怕鬼现在也不怕了,不过人倒是更相信怪力乱神了些。前后左右的邻居都被她絮絮叨叨嘱托了一番,她隔壁是个将近九十岁寿终正寝的老爷爷,照片看去老爷爷慈眉善目的很是亲切;她另一个隔壁是个四十多岁盛年早逝的大姐,她跟大姐说了,下一回她再来会给她捎上一些化妆品;前头是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死于车祸,她想下一次一定得给他带束花来……
虽然她晓得,里头的“林萝”是空有骨灰,没有灵魂的。但好歹是自己身体安放的所在,她必须好好处理好“后事”。
她正在她墓碑后面一对老夫妻的碑前例行参拜,金亦楠的脚步声就在前头响起来了。她起初是有些惊讶——天都黑了,居然有人还来拜祭,到后来就更惊讶了,因为她发现那人要拜祭的居然是自己。
金亦楠穿得一身黑,脑袋上顶了个黑色的鸭舌帽,要不是他皮肤白的过分,手上还捧着一束白色的花,依锦几乎要以为他跟夜色融为一体了。
走得近了,她才发现金亦楠手上也捧了一束白玫瑰,花束不大,刚好能够插到花堆的缝隙之中。她看着他低身放下那束白玫瑰,却迟迟没有起身,而是蹲在那儿,一束一束地整理她墓碑前的花。
她的眼眶突然就有些发热。
在她印象中,与金亦楠真的只有一面之缘——那一次致她于死地的专访,就是他和她的第一次见面。诚然他们聊得很愉快,但也仅仅止于愉快。
她没想到他会来看她。
她死于他专访的场地,可那不是他的错。甚至她是该感谢他的。她记得自己刚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周围的人没有人想到要送她去医院,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是他,她的意识消散之前最后的映像便是他抱着她急急地找车去医院。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跳是在车上停止的,还是在医院的床上停止的,可无论如何,都好过在一堆碎木渣里停止。
她站在他身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走上前去。
金亦楠听到了脚步声,没有回头,而是淡淡地说了句:“我就好了,再点柱香,你不用——”
他说到一半,愣了愣,然后扭过了头,看见她时,嘴唇犹自半张半合。
依锦含笑对他点了点头:“你好。”
金亦楠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奇怪,明明是“一闪而过”的,可是落在依锦眼里,却好像慢镜头似地,她清楚看见了他眼中的星星是如何闪烁的,甚至能清楚地数出他的眼睛颤了几下。
明明天这样黑,他离她也不近。
金亦楠已经站了起来,对着她微微一笑道:“你好。”
他的笑容十分得体,可她看得分明,他唇角上扬额弧度十分勉强,她甚至可以看清楚他唇角上扬时微微的抖动。
看来不止是她对于他的出现感到意外,他对于她的出现,同样也意外。
依锦走到了他身边,站在自己的墓前,小小的香炉上插着三根长长的线香,那显然是刚刚点起来的。
是他点给她的。
她微微侧过脸去看了一眼身边的金亦楠,他正低着头看着夜色中袅袅升起的烟圈,深情很是肃穆。
他这样虔诚,她自然却之不恭,想了想,她轻声对他说了句:“谢谢你啊,这么晚了还来看看。”
金亦楠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低声道:“不用。”
“你不好奇我是谁?”她问道。
他抿唇道:“这么晚了还在这里,不是林萝的亲人,就是好友。”
“那你这么晚了还在这里,是她的亲人,还是好友?”她反问道。
金亦楠沉默了半晌,开口道:“都不是……”他顿了顿,“……那也没什么要紧的。”
片刻的沉默,金亦楠再次开口:“抱歉,刚才我还以为你是我朋友。”
是朋友还是助理?她心中好笑。
他这样身份的人,肯定不可能一个人孤身前来公墓这样的地方,必然会有助理之类的人相陪,不过他不愿说,她也没什么好/问的。
祭拜完毕,他先她一步走下了台阶。依锦对着周围邻居又拜了几拜,最后收拾收拾自己墓碑旁的杂物,这才准备离开公墓。
晚上的公墓区简直寂静得可怕,要不是她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她说什么也不会晚上还呆在这儿。
这样想起来,金亦楠倒也算是勇气可嘉。
公墓处于城市郊区,又因为意义特殊,出租车很少会往这边开,现在是夏令时,最晚一班公交车是晚上十点,依锦看了看手上的表,现在是九点半左右,最近的公交车站牌就在公墓大门口向右五百米左右。
她揉了揉眼睛,向公墓入口处的保安确认了站牌的方向后,向站牌走去。
从公墓大门到公交车站牌,五百多米的距离,又有路灯,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还会有人胆大到敢公然上前抢劫的——或许是因为路上人实在是少吧。
当时,公交车站牌已经在她的视线里了,却有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捂住她的口鼻,那一瞬间,一股刺鼻又带着些许甜意的味道一下子侵袭过来。
依锦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同时左手手肘向后用力一顶,身后人的钳制一松,她整个人立刻向下一缩,顺势缩出了他的包围,同时来不及思索,扬腿对着那人便是一脚。
她穿的是平底鞋,幸好是平底鞋,这一踢还有些许冲击力。
但她到底是个弱女子,就这一脚并不能把那人怎么样,那人只是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两步,奇怪的是他退得极慢,像是卡带了一样。
与此同时,从她右侧的绿化带里又扑出了一个人,不对,应该说是一双腿。那人跳出绿化带后张腿便向依锦踢来,然而他来势也很慢,依锦想也不想,伸手箍住他的双腿,就地便把那人往地上重重一摔。
“嘭”地一声,也许是那人体重太重,这一摔直摔得地动山摇的,依锦的身体晃了两晃,也有些站不住脚。刚才的迷药该是□□,她吸入得不多,但多少也对她的身体有些影响,一番剧烈运动之后,药的作用很快发挥出来。
那两个人又向她扑了过来,她脚下一个踉跄,伸手要去挡,那两人的速度明明极慢,可是她却没了力气,想挡也挡不了了。
恍惚间,有一个穿白衣服的人风一样地掠过了她身边——说他是风一样,实在是因为他的速度比之那两个混混来说,实在是快得出奇,而且他的拳脚功夫也实在是干净利落得很,一个眨眼的瞬间,那两个混混就已经被来人给放倒了。
失去意识前一秒,依锦看见来人对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动了动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