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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李正,八十年代初生于杭州虎山村。
本该是温室中长大的幸福一代,可十岁那年的一场无妄之灾改变了我的命运。
那是小学二年级的一天,我因急着回家看动画片,放学后没跟同学一起走。
那时在我家边上有个直径百来米的大水塘,年代很老,也不知是谁挖的,邪门的很,每年都能从里面捞出几具尸体。
江南人水性极佳,而这塘子最深不过三米,浅一些的地方只能没到膝盖,如何能淹死这许多人?
每次一提起那个塘子,即便是全村胆子最大的张屠夫也会忍不住打个哆嗦。
等我出生后,塘子周围除了一大片柳林,再也没有别的人家。
每当月上柳梢,一条条枝便在微风中轻舞着妖异的身姿,让这个偏僻的小山村显得越发瘆人。
其实村里人都知道,很多年前,那里并没有柳树。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当水塘里淹死一个人,村民便在岸上载一株柳树。
几百株柳树,便是几百个冤魂。
我妈有点迷信,时常叮嘱我不要走那片柳林,然而那天我却将她的话抛诸脑后。
在林中走着,天色已暗,忽起的风穿梭在那一具具妖冶的身躯中,发出低低的呜咽,像群游魂。
我低着头,却总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可一回头,只有黑暗。本想退出柳林绕道回家,但一想到动画片的召唤,便咬咬牙,硬着头皮往前冲去。
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了那个水塘。
我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上,正准备加快脚步离开,耳边隐约响起一个声音。
“李正……李正……”
喊声很轻,却似近在咫尺。
四下一望,终于发现声音来自水塘,可塘面上死寂一片,无人。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缥缈,却蕴含着某种难以抗拒的魔力。
“李正,干嘛呢!”
我猛然惊醒,回头望去,是同班的谢钧杰和彭涛。
两人睁大了眼睛,里面满是恐惧。
我心中惶惶,蓦觉小腿处一片冰凉。
不知何时我竟已站在水塘里,所幸走的不深,水面只没过了膝盖。
当时的我虽然还不太懂事,却也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登时脸色发白地跑回岸上。
谢钧杰和彭涛也不是傻子,见状拉着我慌慌张张地跑了。
一路上大家约好不把这件事告诉父母,免得他们担心,然而我们并没有料到这仅仅只是开始。
到了夜里两点多,我突然浑身发冷,脑袋却烧得厉害,还满嘴胡话。
父母被吓坏了,抱着我来到村卫生所,又是吃药又是打针,却丝毫不见起效。
值班医生怕耽误病情,建议爸带我去市区大医院瞧瞧。
半山过于偏僻,当时还没有开通前往市区的公交,爸便把我放上了自行车。
妈见我难受成这个样子,抹了抹眼泪,对爸说:“这孩子莫不是中邪了?”
爸是党员,从来不信这些,当下轻责道:“别胡说!不过是小感冒而已,扯那玩意儿干吗?”
妈急了:“你懂个啥?谁能感冒成这样?不行,这孩子八成是中邪了。今天下午他一回家,裤腿就湿了大半截,问他有没有去那个水塘也不肯说。孩子他爸,你说会不会……”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爸虽然不信,但一想到那个传说中的水塘,也不禁嘴角抽搐了一下。
妈趁机说:“要不这样,我去找杂货铺的老唐头过来看看。反正天色还早,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要是他看不好,再带孩子去大医院。”
我爸眉头一皱,正要反对,却见妈已经跑出了屋子。
一声叹息。
半晌过后,妈回来了。
她身边走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矮个老头,圆头圆脑圆肚子,身形令人发噱。
可当我望着他的眼睛时,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反倒觉得有种深入骨髓的阴寒。
他一路走到我爸跟前,淡淡道:“听弟妹说小正病了,我过来看看。”
爸没有接话,只是点了点头。
老唐头知道爸的脾气,从容一笑后来到屋内,右手不停掐算,时而仰天四顾,时而低头沉吟。
我看得稀奇,忍不住问:“老唐头,你干啥呢?”
他没有理我,而是对我妈说:“大妹子,拿九个香炉过来。”
妈一听愣了。
香炉这东西在村里挺常见,谁家没有?可一下子要九只就有点难办了。
老唐头一拍额头,笑道:“瞧我这记性,还以为是在庙里那光景。没有香炉,用碗也行。记得每只碗都盛满米。”
妈取来后,老唐头先将八碗米按八卦方位排好,然后拿起最后一只放在中间。他从包里掏出一捆蜡烛一把香,在中间那碗插上一根蜡烛一柱香,其余八碗分别插上一根蜡烛三柱香。
我妈见中间那碗只有一柱香,便道:“香不够的话我这里有。”
老唐头摇头道:“九支蜡烛象征九宫,二十五支香代表天数,多一支少一支都不行。大妹子,我要起法坛了,你先别说话。”
我虽然被烧得迷迷糊糊,但一见这阵仗登时来了兴致,从床上勉力支起小半个身子,一眨不眨地盯着。
只见他双手合掌脚踏罡步,每经过一个碗时便用朱砂大笔在黄纸上不停画着,然后洒向四周。
房间里的温度骤然间低了下来,电灯泡一闪一闪,地上的蜡烛也被怪风吹得四下摇曳。
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袭来,熏得人沉醉。
朦胧中我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大水塘。
“小正……小正……”
熟悉的女声再度悠悠响起。
声音很轻,却像是在叫魂儿似的,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电灯泡发出烧焦了似的“滋滋”声。
眼前的一切消失了,四周是无尽的黑暗,尽头是一大片碧汪汪的水潭。
我茫然前行,忽然耳边响起老唐头的怪叫声。
说来也怪,听到这声怪叫后我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感觉也舒服多了。
水塘不见了,黑暗也随之消失,我仿佛重新回到了温暖明亮的屋内。
我不经意地一瞥,赫然发现老唐头的脸色异常苍白。
“现在没事了。”他摸了摸满头的汗水,整个人虚脱了似的,“大妹子,赶紧去看看小正怎么样了。”
妈疑惑着来到我身旁,给了我量了下体温,竟然已退烧!
我爸见状也十分惊讶,不过他始终相信这是卫生所里那一记退烧针的功劳。
我妈激动地从兜里掏出三张大团结递了过去。
当时车间一个月的工资才九十多块,这笔钱已不算少,可老唐头坚持不肯接受,说乡里乡亲的,帮点忙算不上什么。
妈心中感动,拿出两瓶好酒和一大块金华火腿硬塞进他怀里。
老唐头推辞不过只好收下,然而他接下来的一番话令我妈登时跌入了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