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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燕儿房间里出来已是天黑了,燕儿说了在屋外守着,便是一刻也没离开过。此时见小少爷出来,守了将近两个时辰的她,没有一丝疲惫表现,笑面如花的走向宋逸安。
而其余八位女侍此时也都走出各自屋子,别有深意的笑着看着宋家小宗主。
宋逸安脸色微红,对燕儿愧疚道:“辛苦了。”
燕儿不以为意,说道:“这是燕儿该做的。”
宋逸安点点头,道:“你做点吃的送进去,她若还不吃,就说我对她说的话并不是吓唬她,她如果死了,我说到做到。”
燕儿笑着应允下来,转身朝厨房走去。
宋逸安走出芭蕉园,看看天色想着也是该去母亲那儿了。
芭蕉园里应有尽有,平常宋家小宗主都是在芭蕉园,和一群女侍一同吃饭。而每到月末,则是雷打不动的要去他的母亲那儿,和宋龙鸣等一些亲近的人吃一顿团圆饭。
刚走进大堂,迎面走过来宋逸安的一个熟人,上来就朝宋逸安胸口给了他一拳。
“小剑,你小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
来人也是一个少年,长得文质彬彬,穿着华贵。
宋逸安也还了一拳,知道对方说的“必有后福”另有所指,笑骂道:“去去去,滚一边去,你小小年纪懂个甚!”
文气少年看着宋逸安别有深意的暗笑,凑近身子,轻声问道:“咋样,破了身子没?”
宋逸安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脑子里成天想的都是什么,你爹贵为东南巡抚,你不随他想想民间疾苦也就罢了,怎的天天就知道想这些龌蹉之事?”
文气少年不以为意,道:“我爹那巡抚也就吓唬吓唬寻常老百姓,你会不知道那总督萧索才算是真的明面上的东南之主?”
因为前一天才与萧索打过交道,这类敏感话题宋逸安不想继续下去,所以转移话锋道:“你小子怎的想起过来看我了?”
文气少年故作吃惊的看着宋逸安,理所当然道:“你都差点没命了,我这世上你唯一的一个兄弟,不该来探望探望你吗?”
宋逸安无言以对。
“安儿,诚基,你们两个在那儿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快过来吃饭。”
说话的是一名*****本来已是四十岁的年纪了,可那皮肤看着却是比二八少女的还要有光泽,尤其是那一张脸,虽然依稀可看出岁月的痕迹,但给这名妇人增添的却是一种别样的气质,美中更有风韵。不愧是二十年前可以在“美人榜”上摘得头牌的美人。
妇人名叫柳玉枝,是宋逸安的生母。
宋逸安和文气少年听话的走过去,宋逸安施了一礼,只简单亲切的喊了一声娘。而那名东南巡抚的公子,叫做朱诚基的文气少年却甜甜说道:“柳姨好,您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得亏那狗屁美人榜有个什么破年龄限制,要不然这二十年间的头牌还不都得是柳姨您的。这得气死多少女人啊。”
对于自己死党的这种油嘴滑舌,宋逸安基本已经习惯了,一笑置之。
宋家小宗主的生母柳玉枝却是笑容温和,伸出手摸了摸朱诚基的脑袋,笑道:“诚基的嘴就是甜,今天正好做了你爱吃的凤尾虾,快点过来吃吧。”
说着拉着朱诚基就走,留下一脸无奈的宋逸安。
……
饭桌上气氛融洽,坐着的除了朱诚基这个“外人”外,还有王阳和柳寒棠两个人。
虽然气氛融洽,但是却并不热闹。也就朱诚基吃的很欢,不时叨叨叨说一大段话,无非就是赞美一下自己的柳姨。其余人,柳寒棠不用说,一副冷冷的表情,吃放也跟机械一样,始终一个动作。王阳也习惯了,自顾自吃的很惬意。宋逸安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吃饭。只有宋龙鸣还会和朱诚基没事逗两句。
宋龙鸣看到自己的儿子闷闷不乐,嬉笑道:“安儿,怎么没把若水姑娘喊来一起吃饭?”
宋逸安本就在失神想姬若水,被宋龙鸣这么突兀一喊,吓了一跳。等知道是自己的老爹喊他后,不禁气由心生,得亏旁边有柳玉枝坐着,要不然肯定又要追着打了。
见宋逸安不说话,朱诚基一脸坏笑道:“逸安,宋伯伯问你话呢。”
宋逸安怒瞪了一眼朱诚基,说道:“她又不是咱家人,来这作甚。”
“现在不是,将来也是有可能是的嘛。”宋龙鸣笑道。
“就是就是,逸安你让若水不能太见外。”朱诚基起哄。
宋龙鸣与朱诚基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心领神会。
宋逸安不耐烦,“还有没有正经,能不能好好吃顿饭。”
这时柳玉枝突然插嘴,感慨道:“姬姑娘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可惜我宋家对她有愧。”
宋逸安不觉脸一红,无奈道:“娘,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
宋龙鸣可算找到了靠山,第一次义正辞严道:“你娘怎么会是凑热闹呢,我们不是为你的终身大事考虑吗!”
宋逸安只能对自己老爹的这种狐假虎威行为暗暗咬牙,只能口舌上作反击:“我的终身大事不早就订好了吗,爹你就别操心了。”
宋逸安说的自然是自己的那桩指腹为婚。
宋龙鸣哈哈一笑,语气随意道:“这有什么,大丈夫三妻四妾的很长常嘛!”
宋逸安暗暗捧腹,斜睨宋龙鸣,一脸鄙夷。那意思很明显,你为什么就只娶了我娘一个人?
宋龙鸣吃瘪,神色尴尬。他当然知道自己儿子的意思,暗恨自己笨,自己挖的坑自己跳了进去。
王阳看到此情此景,内心唏嘘,暗想这才像家嘛。
多亏有了这个话题,饭桌上的气氛才逐渐活络起来。
……
宋家山庄里别有洞天,山中不止有山,山中还有一个巨大的人工湖。
湖上一条百米石桥蜿蜒横跨巨湖而建,桥上十步一凉亭,是暑天乘凉避热的好地方。
吃过晚饭,宋逸安和朱诚基来到湖中心的凉亭上,朱诚基忙着吃着石桌上的瓜果,宋逸安脑门狂降黑线。
“练剑就练剑呗,你本来就是剑仙转世,不练剑才奇怪吧。”朱诚基嘴里吃着东西,含糊不清的说着。
宋逸安叹气道:“哪有那么容易。”
朱诚基闻言满脸狐疑,不明所以:“你家武功秘籍都快堆成山了,哪门哪派的剑法没有?至于名剑嘛,那还不是随你信手拿来,有什么不容易的?”
宋逸安又重重叹口气,却不由换了个话题:“我爹准备进京了。”
一贯吊儿郎当的朱诚基当场悚然,神情肃穆。
宋逸安抬头。
今夜是个晴朗天,天上一轮明月普照大地。
宋逸安面朝北,眼神迷离,“哥,咱爹要进京了,你知道吗?”
————
在东南剑洲千里之外的武当山上,一位英气逼人的青年此刻也在仰望天空中的明月。
青年二十岁左右,星眸朗目,剑眉入鬓,身上那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勃发,俊朗的面容若仔细看竟与宋逸安有几分相像。
他身穿一件七成新的道袍,发髻上插着一根寻常木簪,脚穿布鞋,一根白布腰带随风飘扬。
一个老人无声无息间走近青年身后,老人慈眉善目,一头梳的整齐的白发自然垂落。他久久注视着眼前自己的得意弟子,叹息道:“要不,为师准你下山一次,你爹要怪罪下来,为师替你扛着。”
青年黯然摇摇头,没有出声回应。
老人又加重语气道:“你尽管下山去,朝廷那边交给为师。”
青年会心一笑,若自己的师父都这样说了,那就真的不用担心有人知晓自己下山的消息了。
“师父你多想了,徒儿不曾想过要下山。”青年转身,恭敬行了一礼。
老人试探性问道:“你确定不是你想多了?”
青年会心一笑,道:“师父还这么不正经。”
“哈哈……”老人大笑,“你啊,也只有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瞧瞧你其余几位师兄,对我可都是恭敬着呢。”
青年一笑置之。
过了一炷香时间,老人小心又问道:“真不下山?”
青年无言以对,只是点点头。
老人了然,暗暗出口气。
“安儿他能照顾好自己,我在武当山不下山,才算真的是在帮他。”青年语气淡然。
老人闻言满是欣慰,道:“你能想通这些,也不枉你爹这么费力把你送到这了。”
青年眉毛一挑,玩味笑道:“怎么,听师父这话好像是在说徒儿在这儿不怎么受欢迎啊,没有我爹师父你是不是就要赶徒儿走啊?”
“哪有哪有。”老人赶紧赔笑脸道,“能收你这样的徒弟,是为师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青年不禁皱眉道:“师父你好歹是咱武当山的掌教,天下道门的教祖,能不能有点风范?”
老人只管笑,不反驳也不争辩。
青年叹口气,谁能想到在外人看来就如仙人的武当掌教原来是这般派头。估计有人看到了也会打死也不相信。
青年怔怔望着天上的明月,十三年前那个不曾谋面的弟弟刚出世,他的父亲就对他说明天你就上武当。那时他只有七岁,只认为爹的话都是对的,就说了个好字。后来上了武当才知道自己以后都不准再下山回家了。那时候他只记得他整天的哭,好几次都准备偷偷跑下山,哪一次都是被师父给揪了回来,也因为这他没少抓师父的胡子。后来再大些,他知道了很多他不想知道的道理,也渐渐得刻意不去想回家这回事了。其实在武当山的这十三年他过的挺好。师父对什么都是和蔼宽松的,无论授业还是论道,都不曾苛求过他。其余几位师兄虽然有时也会呵斥他几句,但他知道那也是为他好。说不想家那是骗人的,有时实在是想家了,他就挑一个晴朗晚上,来这莲花峰,抬头看一看明月。这是他弟教他的,也是两人的约定。十三年间他与他的弟弟经常通信,虽然不曾见过面,但他却是把这个弟弟当作最亲的亲人。
“山上山下,庙堂江湖……”青年鼻头发酸,“弟,哥不能下山,但哥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