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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唐豆豆是在清凉寺停车场追上陶吉吉的,这一举动让陶吉吉大喜过望,感激涕零。
“走着。”唐豆豆很自然地把钥匙dui进自家捷达门锁里,却听陶吉吉说,“坐我警车去呗,我也带你呼啸呼啸。”
唐豆豆一想,问说:“那能让我驾驶警车吗?”
陶吉吉表情明显挣扎了一下,才一捶手答应说:“没问题。不过到博物馆街角前一定要换我开。”
唐豆豆拔出钥匙揣回兜里:“走着。”心想作为一个前科累累的漏网小贼,这辈子能糟践糟践警车也值了。
结果当那辆“警车”刚一出现在面前,她就愣住了:“小鸡儿,敢情你们的警车……是跟我家同年的捷达呀。”
结果那陶吉吉还颇为自豪起来:“是啊,这辆车可给我们刑警队立过不少战功呢,服役年龄跟我师父的工龄不相上下,是位老同志了。”
“……风里来雨里去?”
“枪林弹雨都不止。”
“该报废了吧?”
“是啊。”
“该报废了你还开?”
“该报废了才给我这新兵蛋子开嘛。单位给我师父他们换车了,全新捷达!特别炫酷!”
哦,说的也在理啊。
“上车吧,时候不早了。”唐豆豆直接坐到了副驾,陶吉吉问她不是说要开嘛,她说等你什么时候开上了新捷达再说吧,这车实在是开腻了。
“那你呢?老唐干嘛让你开一辆快报废的车?他儿子不是开着斯巴达森林人呢么?是不是偏心眼儿啊?”陶吉吉一边把车开出千回百转的地下车库一边问。
唐豆豆直接就笑了:“你说的是斯巴达克斯森林三百勇士吗?”
陶吉吉还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一脸懵逼地“啊”了一声。
“斯巴鲁森林人。你这男生当得也太不专业了吧?”
“嗨,嘴瓢了。”
“警告你别诋毁我师父啊,我师父小气归小气,对我可好着呢。本来他是打算把旧车卖掉给我换辆跟我哥同款的来着,可是我舍不得钱呀,钱呀!就跟他说这辆再开两年再说。我现在还是在校生呢,虽然是研究生,但也不好太招摇不是吗。”
“这样啊……豆豆你真孝顺,我妈肯定特喜欢你。”
又来……唐豆豆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别,阿姨千万别……我跟您家小鸡儿是清白的。”
陶吉吉笑着耸了耸眉。
孝顺?其实未必然吧。唐豆豆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虽然感情上已经跟一家人没两样了,但道义上毕竟承人养育之恩二十三年,还都还不清,怎么还有脸占有更多。
并不想用“寄人篱下”这个词,但越长大,这种感觉就越强烈。唐豆豆想,她有朝一日一定要找到自己真正的父母,不奢求团聚,甚至不用他们回答为什么将她弃之不顾,只希望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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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省博,停车场已经车满为患。看来今儿这展览,捧场的还真不少。
唐豆豆说,要不你开警笛让别人让位吧,就说执行公务……哎,干脆停马路边上得了,你是警车又不怕贴罚单。
陶吉吉白她一眼说,公德心呢唐豆豆?警民鱼水情,怎么能滥用职权给老百姓添堵呢?这样吧,咱们再找五分钟,要还找不到车位就停马路上去不管了。
唐豆豆说,走着。
绕场好几圈,才终于逮到一辆车要走,赶紧蹲守车位。结果那车刚一离位,唐豆豆立马看到了旁边露出的一抹扎眼的哑光蓝。她几乎是第一时间认出了那辆十分骚躁的保时捷911。
为了确认是不是前天那辆,唐豆豆抻着脖子使劲儿去看它的车牌号……由于阳光和角度问题,换了好几个姿势,才总算是看清楚了,结果一动脑筋却发现自己已经把前天那辆车的车牌号给忘了。这叫什么事儿。
好吧,姑且算它就是吧。
陶吉吉当然不认得这辆车,自顾自地把脑袋伸出窗外去小心翼翼扭着方向盘倒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车停正,呼一口气,回来熄火开门:“下车吧豆豆。”
唐豆豆转身去开门,却发现自己被困住了——妈的这车停的真有技术含量,离右车只有三公分距离,副驾的门根本开不了。陶吉吉等了一会儿见人还没下车,伸头过去一看,才抱歉道:“sorrysorry,刚才生怕刮了这边的保时捷呢,没留意你那边的距离。我开出去重停一下吧,你等着……”
“算了吧,这车位太窄,左边那位仁兄又踩着线,你再往左挪三公分就连你也出不去了。就这样停着吧,反正右边这辆车是头朝里的,驾驶室在那边,不影响它驾驶员上车。”
“那你怎么下来啊?”
“你躲开点儿。”
“哦……”
陶吉吉刚挪开两步,就觉得身边有风一闪,一团不明物体已经从驾驶室车门里跃了出来。
唐豆豆理了理衣服,招呼站在一旁愣神的陶吉吉锁车走人。
“真是好身手!”陶吉吉还在直愣愣看着她,由衷感叹道,“豆豆,你说你这么漂亮一个女孩子,怎么浑身上下这么匪气呢?”
“家教优良呗。”
两个人朝着大门走了几步,唐豆豆隐约听到身后他们停车的方向传来开关车门的响动。本来没当回事,可是转念一想,刚刚除了他们并没有车子在那边停下,方圆五百米内也没见有人走动,当下心里就有了个猜想。回头一看,果然,那保时捷的驾驶室里走出来个人,正背对着他们锁车门——
嚯,好家伙,这身高体型,估计在模特界也是很能接内裤广告的那种。一米八七往上数,鉴于唐豆豆对长度单位不敏感,这个往上上不封顶;肩背极其挺阔,一看就有练过。
……不可以这不可以啊,怎么跟想象的不一样呢?总不能钱和颜都让这货占尽了吧?
没关系,还有希望,也许他脸丑爆了呢?老天爷总是公平的……
结果当那人转过脸来时,唐豆豆心里只想骂一句:老天爷你是瞎了眼还是昧了良心,居然让这么大一条漏网之鱼诞生在世界上。不过想一想他有可能是靠出卖*拍内裤广告才买得起这辆车的,心里也就原谅了这个挣辛苦钱的风尘boy。
但总归还有些事情是不能原谅的,唐豆豆于是转身走过去挡住他去路,盯着银色镜面太阳镜后面的眼睛,心里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让这双眼睛丑爆了吧!
对方垂头看着她不说话,似乎很有耐心地在等她开口。
唐豆豆措了下辞,说:“这位朋友你好。”
“你好。”
“刚才在车里呢?”
“在。”
“晒太阳呢?”
“嗯?”
“看见我们下车困难了吗?”
“看见了。”
“看见了?”
“看见了。”
“知道自己是踩线停车吗?”
“是吗?”那人回头看了一眼,语气特别平静,“抱歉,车技不好,没注意。”
唐豆豆咽下一口气:“都看见我们下车困难了,为什么不帮个忙挪下车呢?您瞧您左边留了多大的空地儿……”说完以后才发现是冤枉他了,他左边离墙竟然也只有十几公分,敢情这地方是微型车车位?
那人嘴角扬了扬,笑得倒是温文尔雅:“你们不是下来了么?”
“……”嘴硬就要嘴硬到底,“您要是帮忙挪一下,我用得着这样爬下车吗?”
“你们又没来请我帮忙,我有义务吗?”
“嘿你这人……合着是坐车上看戏呢?”
“豆豆,豆豆别动手啊豆豆,他个儿大我们打不过……你你你也不要嚣张,看见没,我们是警察,当心抓你妨碍公务!”陶吉吉赶过来劝架。其实唐豆豆也没想动手,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她没傻到自讨苦吃的地步。
就是三天以来积怨颇深,必须挑挑这家伙的刺儿。
那人也不震慑于陶吉吉警徽的淫威,直接拨开他俩走了过去,稍后又回头看了看唐豆豆,扯着嘴角说:“要不是等着看你们需不需要帮忙,我也不用坐到现在才下车,你们说是不是?”
“……”唐豆豆目送他走进博物馆大门,茫然地问陶吉吉,“这话什么意思?”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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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厅金碧辉煌。
真的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了。
唐豆豆已经很多年没来过博物馆了,心里实在是叹服于高科技的日新月异。进门的时候安检“哔哔哔”直响,搞得她自己都有点怀疑自己是嫌犯了,就差脱光衣服以示清白了,最后发现是因为系了条铆钉皮带的缘故。也不知道灯光都是从哪里打下来的,把整个厅里照得好像琉璃宫殿。
因为今天藏品的年代跨度非常大,所以也没有把展厅布置成某种特定时代的历史风格。
唐豆豆大致看了一遍展厅导览图,又站在走廊里在脑中进行了几分钟的3''d定位,最后问了问那块被收藏者命名为“敦煌血玉”的展品在哪个方向,让陶吉吉先过去盯着,说自己先去看看其他展品。
陶吉吉“哦”了一声,又忍不住奇怪道:“为什么要盯着那块敦煌血玉呢?豆豆,你怀疑那个是目标啊?可是专家们没有指向……”
“叫你去你就去就对了。是你求我来的,怎么那么多废话。”
“行行行。有情况给我电话。”
人还挺多,唐豆豆挤在人头里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心想这还有什么好防的呀,在中国,围观人群永远是最好的防护墙。
不过美国电影她还是看过的,凡是敢这么大张旗鼓抢银行……抢博物馆的,绝对不可能直接拿锤子去砸,大多是用技术手段破坏安保系统,比如说突然整个停电啊火警啊什么的突发情况,浑水摸鱼,又快又准。
这些东西她在路上已经提醒过陶吉吉了,所以现在的关键还是找出可疑目标。
这位澳门收藏家的品味显然还可以,从新石器时代的彩陶罐,到两周时期中山国的青铜灯,到汉代的镇墓兽,到唐代的三彩马,甚至包括一件宋徽宗年间因为烧造年代极短而传世品极其稀少的汝窑青瓷碗,还有几件清代的宫廷珐琅彩。
当然其中肯定有真有假,但现在的造假技术很高,她一下子也看不出破绽。暂且当它们都是真货的话,其中无疑数那件汝窑青瓷碗和一件淡黄色清宫珐琅彩梅瓶最为值钱,拿出去拍卖的话单价绝对都超过一亿人/民/币。
迅速锁定目标后,唐豆豆给陶吉吉发了两条微信,就打算赶过去看“血玉”。刚一扭头,就看到一个惹眼的身影正站在旁边展柜前,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只汝窑青瓷碗看。
没错就是那个拍内裤广告维生的911车主,化成灰她也认得。墨镜已经摘了,遗憾的是,眼睛跟“丑爆了”差了一个字。
这人懂行啊?包括刚才旁光里看见的他的影子,他盯着这只碗足有三分钟了,而且那目不转睛的样子,实在是有点过于认真了。唐豆豆心里嘀咕了一句,就见一帮子学生扛着照相机逛了过来,当他们听到有人说这只碗很了不得的时候,立马就对着展柜喀嚓起来。
其中有台相机没关闪光灯,唐豆豆看到那911虽然没有回头,但是明显皱了皱眉头,然后一抬手把人家单反的自动闪光灯按回槽里,又把镜头一把推开。
那学生“哎哎哎”了半天好像打算跟他理论,他还是头也不回,拿手指了指面前“禁止闪光灯”的图标。好在那学生的同伴们都还算讲理,把他拉走了。
还挺有公德心啊。
唐豆豆挑了挑眉,转身往隔壁展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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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侦查线索只是顺带脚的事,统共也没花了十分钟时间。现在看见展品里还有这么两件稀世珍宝,她也就放心了。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那“敦煌血玉”还是让她大吃了一惊——
太像了。
跟她的那块,从颜色到形状,从大小到纹饰,都几乎一模一样。
这东西从没被师父公诸于世过,除了他们一家人,应该是没外人见过的。所以时隔二十三年,眼前这块“玉简第二”的出现可能是偶然,但它的存在却一定是必然——
就像世界上没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两者之间一定存在着很深的关联。
是什么呢?
“豆豆,你看出什么门道来了没有?我要不要叫人集中蹲守这块玉啊?”陶吉吉做贼似的低声问她。
唐豆豆摇了摇头,说:“那边俩厅里有两件更值钱的,我看你们警力部署的还不错,我也没别的建议了。”
“是吗?”
“不过还有一点,这事情最怕声东击西,千万不要光顾着盯一亿的,疏忽了一千万的。”
“豆豆你说的对,我给我师父提个醒。”
“嗯……还有博物馆里原本的镇馆之宝,现在应该收进仓库了,那里也要注意。”
“对对对对对!豆豆你实在是太聪明了!”
“愣着干什么?忙活去吧,这边有我。时间剩下的越少,说明人家越自信,技术越过硬。”
“对对对对对……”陶吉吉忙不迭跑出去了。
唐豆豆看了看身边没什么人,先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又掏出随身携带的微型红光偏振仪,对着玻璃柜里面那块“敦煌血玉”照了照……
咦?奇了怪了……她本来是想照照看影子里面有没有字符,结果这一照之下,这块血玉干脆连影子也没有……
难道是角度不对?唐豆豆换了几个方向,又照了照。结果还是一样——
不仅没有影子,连透过去的光都没有。
这不符合光学规律啊。
众所周知,不透明物体的颜色就是它反射光的颜色,而透明物体的颜色就是它透过光的颜色,总而言之就是,不被吸收的颜色,要么被反射,要么被透过。
反正唐豆豆的那枚玉简是半透明的,普通光照过去时影子一片血红,而当特定方向的偏振红光照过去时,影子轮廓变成黑色,唯有那一行“字符”是醒目的血红。这样的现象只有一个解释——这种偏振红光只能够透过“字符”笔画所在的区域,而会被玉简的其它部位全部吸收。也就是说这块玉石具有一定的“偏振镜”性质,说明它各部位的内部结构存在着微妙的不同。所以当自然光未经偏振处理时,总是能够透过玉简的全部部位的,“字符”现象自然就遭到掩盖。
按理说,这东西是出土物,是古代的玩意儿,但是唐豆豆实在想象不出古人能有什么样高超的技术手段来利用光学原理刻划出这种“无痕”的图案。
唐豆豆又试着踮脚从上方去照了照,还是一样的现象。她不由得“嗯?”了一声,深深感到费解。
这时候身后突然传过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也许是展柜里光源方向太多,把你的光束冲散了,就好比手术台上的无影灯。”这声音差点把她吓得半死,低低“啊”了一声就本能地扑到了玻璃柜上,还好那人身手敏捷弯腰接住了从她手里掉落的红光偏振仪,才没弄出大动静引来围观。
唐豆豆却误以为这人有非礼意图,当下怒火攻心,转身的同时看清了那人的脸,更是忍无可忍,顺势一抬膝盖就朝他肚子上磕去。
结果被对方一只手就握住,手劲之大,搞得唐豆豆姿势就比较尴尬。
“什么意思?”那内裤911居然还很是认真地问,顺便把手里的东西递还给她。
妈呀,冤枉人了。不过输人不能输气势,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吼:“怎么哪儿都有你啊?!上天派你来整我的吗?人吓人吓死人你没听过吗?”
……好像有点用力过猛了,几乎清晰地看到两滴唾沫星子从自己嘴里飞了出来,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并成功吸引了对方的目光。脸上突然有些挂不住,腾一下就红了。作为一个出了名的面瘫,她从前是很少有机会大动肝火的。
“对不起。”那人笑着松手,“是你太专心了,我站这里好一会儿了。这个展柜没被你承包吧?”
唐豆豆假意收腿,实际上准备卯足力气跺他一脚狠的。没料到人家早早识破又躲过了,她自己却因为错误预判高度没收住劲儿,脚落地的同时膝盖猛地反折,痛得她差点飙出泪来。
见她站不住要摔倒,911一步上前扶住。这样一来两个人就几乎是脸贴脸顶在了“敦煌血玉”的玻璃展柜上,于是唐豆豆一抬眼就看到了他近在咫尺的脸——没什么表情,只有眉头稍稍拧着,也不知道是关切还是嫌弃;最奇怪的是,有那么一瞬间,唐豆豆似乎看到他的瞳孔变了一下色,不是单纯的变色,而是出现了一层一层同心圆状的薄薄的密密麻麻的五颜六色的透明花纹……不对,不像是花纹,更像是富有规律的数据代码……但很快就恢复了深棕的本色,让她怀疑刚刚是不是错觉……是戴了什么新出的美瞳吗?
陆续有一些游客带着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从他们身边经过。
“这是不是就叫‘害人不成反害己’?”911好笑说。
“滚,手,拿开。”
911松手退开一步,立即见她龇了龇牙:“真逗,明明是自己失手非要迁怒于我。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需要就说,你不说我可没这义务啊。”
“不需要。”
唐豆豆刚要回身,却猛然发现他的表情不对。顺着他僵直的目光回头一看,玻璃柜里的敦煌血玉,不知何时竟然不翼而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