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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秦零中弹倒地,行凶者是唐纪元。
唐豆豆无论如何不能相信眼睛看到的事情,诧异地望着师父。唐纪元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豆子,这家伙就是隐藏在我们当中的幕后黑手。”
“什么幕后黑手?”
“引诱我们进入陷阱的那个神秘人。”
“不可能。”唐豆豆斩钉截铁,“你怎么知道?”
“你不觉得他这一路过来也太过神通广大了吗?还有刚才的古怪笑声就是他发出的,你没听到吗?”
“他发出的?不可能,我一直在他身边……”唐豆豆看到言灵已经自顾自转回去撬棺盖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师父的行为有点说不出的古怪……他怎么突然间对言灵放任不管了?
“豆子你过来,那边危险。”
唐豆豆虽说很担心秦零的状况,却又不由自主地踟蹰不前。唐纪元继续缓声劝她:“过来这边啊,跟师父汇合,快。”
不对,不对劲。
可是人命关天。
唐豆豆正在纠结要不要先将计就计过去看看秦零还有没有救,突然又听到那诡异的笑声在耳后响起。这一次不仅方向明确,而且音量大了不止十倍,阴恻恻的让人毛骨悚然。更要命的是,这一次那声音不仅是笑,笑完还开口说话了:“你们……终于来了……”
更更要命的是……这声音听起来……跟唐豆豆好像。
言灵和唐纪元都是一惊,齐齐看向这边。唐豆豆只觉那声音离自己的耳廓绝对不超过三厘米距离,回头一看,却空无一人。
“你们……准备好为自己的贪婪陪葬了吗?”那声音与她相像之余,古老沧桑,空洞缥缈,唐豆豆僵硬着挪了挪身体,声音却始终如影随形,就好像有个人趴在她的背上一样。
“原来你才是……”言灵眯起眼,手摸向腰间的槍套。
“……你在跟谁说话?”唐豆豆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言灵跟唐纪元对视一眼,唐纪元立马会意,抬槍就向唐豆豆身上射击。
破绽,破绽!师父很谨慎的,自从得到她的嘱咐后,始终没有直视过言灵的眼睛,现在怎么不怕了?非但不怕,还跟她沆瀣一气,要对自己的亲徒弟下杀手?!
他无疑已经中了言灵的招了。所以说他刚才朝他们挤眉弄眼并不是在使眼色,而是中招后的面部抽搐吗?
明确了这一点,唐豆豆当机立断闪身躲子弹,但受限于脚下棺材板的大小,估计最多只能躲开要害部位。余光却瞥见槍口在射出子弹的一瞬间被一只手推偏了一点,以至于子弹刚好擦着她的手肘飞过,没能伤到她。那只手的主人顺势把槍夺下,一边爬起身一边用槍托往唐纪元后脑勺上磕了一记,正是站都站不稳的秦零。光线太暗距离太远,也看不清他究竟是哪里受伤。但还站得起来,应该就问题不大吧?
“别伤我师父!”唐豆豆大喊,秦零虽然没理会她,但好像本来也没打算下杀手,又照着唐纪元胸口狠狠来了一拳,对他吼道,“清醒清醒,你差点杀了你徒弟!”
言灵的槍口对准他的同时,他手里的解构槍也已经对准了她。唐纪元被打得歪在白玉椁盖旁好一阵,才好像迷迷糊糊回过神来,对眼前的景象有些懵怔。
要紧的关头,那笑声又来了,而且好像带着嘲讽和鄙夷:“很好,来吧,自相残杀吧。只有最后活着的那个,才有资格找到逃生之路。”
言灵毫不犹豫将槍口调转向她,却被秦零一梭子子弹瓦解了个彻底。言灵立即又甩出一只袖弩,拉弓的工夫被秦零和唐纪元一左一右制住。与此同时唐豆豆被瘫在脚边的张风绊得几乎倒挂在棺材侧壁上,还好眼疾手快撑住了隔壁的棺材,才没掉进底下五厘米深的红色酸液里。
“不是我在说话!”她急于解释,目光在秦零和唐纪元之间张惶地移动,“真的不是我——”
笑声愈演愈烈,越来越阴森张狂,好像非要坐实她的罪名不可。唐豆豆感觉到声带竟然好像真的在震动,还是跟那笑声相同频率的震动,一种惊恐油然而生,浑身的冷汗都从毛孔里涌了出来……该不会……真的是她?
她的声带在发声,自己却不知道?
“秦零,先前是我误会了你,现在可以肯定这丫头就是幕后操纵的黑手,你应该杀了她,干嘛拿槍口对着我?”言灵道。
“问题不在她身上。”秦零回头看向唐豆豆,“你是谁?”
“我是唐豆豆啊。你刚才就在我身边,你听到了吧?那笑声不是我发出的对不对?”
“是啊秦零,怎么回事?”唐纪元也紧张道。
“我刚才确实听到了,声音确实是你发出的。”秦零这话一出,唐豆豆心凉了一半,另一半之所以没凉,是因为看得出他表情没有敌意,必然还有后话,果然,“但是豆豆你别怕,我刚才之所以没告诉你,就是不想你害怕。问题不在你,在你的身上。”
“我身上?”
“你刚才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唐豆豆想了一想:“你先告诉我这里有什么东西算干净的?”
那笑声又猖狂起来,似乎是觉得他们的对话十分有趣:“这里除了你们这些闯入者,没什么是不干净的。”
“你到底是谁?”唐纪元喝道,“有本事出来见面,别缩在我徒弟身体里面!”
“我?我是被你们惊扰的墓主人。闯我陵寝者,死。”
糟了,被附身了这是?唐豆豆心说,怎么被附身了她还可以有自己的意识?
“豆豆,试着过来。”秦零一手挟着言灵,对她说,“如果你的身体还受自己的控制,试着过来这边。”
唐豆豆点点头,四下看看,第一反应竟然是去背张风。被唐纪元骂了一句“还管他干什么”,才起身自己踩着棺材阵朝中央高台跳去。心里乱得几乎空白,全程没什么想法,动作都是机械的重复,直到最后一步落下去,手指碰到师父的手,才一瞬间垮了下去。
唐纪元扶着她坐下,她靠在白玉椁室的外壁上,第一想法是站起来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吸引人的东西让言灵非撬不可,可惜腿软得站不起来。那笑声隐没了片刻,直到现在才又幽幽响起。
“你们这回听真切了?是她不是?”言灵不屑地扬眉。
“唐师父,”秦零点点头暗示,跟唐纪元交换了一下角色,过去半跪到唐豆豆面前,小心翼翼地扳起她的脸查看,“有没有什么不适?”
“嗯?”
“哪里有不舒服吗?”
“口干算不算?”
“不算。”秦零似乎觉得不对劲,手背往她额头上一探,眉头蹙紧,“什么时候烧起来的?”
“发烧了?”唐纪元也面露关切,险些被言灵趁机脱身,幸而又制住了。
“可能是因为腿上的伤发炎了吧……”唐豆豆把裤腿撩起来给他看,伤口竟然比上一次看的时候又红肿了一大圈,看得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感染这么严重,怎么不说?”秦零语声严厉。
“我没以为这么严重……秦零你——”唐豆豆一眼看到秦零腰间血流不止的槍伤,没忍住声色紧张,却被秦零一个眼神制止,大概是叫她不要声张。
“那声音怎么不笑了?”言灵挑衅地看着唐豆豆,唐豆豆没留神跟她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感到一阵心神不宁。
“你自己感觉那声音是从什么地方发出的?”秦零问唐豆豆。
“喉咙。”唐豆豆捏捏脖子,直言不讳,“我能感觉到,声带在抖。”
“豆子你再好好感觉感觉,不会是错觉吧?”唐纪元不大相信的样子,瞥了言灵的后脑勺一眼,“会不会也是这个女人在捣鬼?他娘的这女人太邪性了,我从始至终没有看她的眼睛,就觉得后脖子一麻,就他妈中招了。”
言灵冷笑:“你们现在又不急着找出路了么?”
“对,活一个算一个,找出路要紧。秦零,师父,我要真是中邪了,待会儿很有可能会伤害你们,你们……实在不行你们……给我个痛快吧。”
“痛你个头。没见过中邪还这么活蹦乱跳的。”秦零又看了一眼唐豆豆腿上溃烂的伤,突然好像受到启发,把手轻轻搁到她颈侧,朝着空气大声说,“你现在就在这间墓室里,对不对?”
没人回应。
其他三人都想问他是在跟谁说话,但气氛有点不适合开口。
他不急不慢,又说:“我知道你是谁。就算用了变声器,我也听得出你的语言习惯。你不愿出来见面也行,起码告诉我们你这样做的目的,你看得也痛快,我们死得也痛快。”
隔了好一会儿,那种轻蔑的笑声才又从唐豆豆喉咙里发了出来:“我的目的,很简单。唐纪元,二十三年前你不就为了一块血玉杀害了六名同伴么?如今满室血玉,你尽管拿啊,只要你拿得走;秦零,你们公司要来采矿致富是么?你尽管采,漫山遍野,要多少有多少;言灵,你在探索什么宝藏呢?不惜牺牲无数无辜人的性命?无所谓了,你想知道的、想得到的一切,都在这里了,既然你如此执着,不如就和谜底一起长眠在此,怎么样?”
“阁下似乎对我们每个人都很了解?”唐纪元狭了狭眼,这话虽说不是对唐豆豆讲的,但目光还是无意识地落在她脸上——毕竟那里是声音的源头。这让唐豆豆感到很不舒服。
为什么漏掉唐豆豆?“它”数遍所有人,为什么唯独不数唐豆豆?唐豆豆感觉“它”还是要栽赃自己,盯着秦零的眼睛猛摇头。秦零眼睛却一亮,手指在她脖子上按了按,说:“原来如此。”说完就打着手电凑近去观察,“可是为什么没有伤痕?”
“什么?”
“你的声带确实在震动,但频率跟你自身的不太一样。张嘴。”
唐豆豆照做。手电光从她的口腔壁反射出来,映得秦零的五官轮廓有些古怪,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好看……大约是他的样子太过认真,目光显得专注而执着,很让人……怎么说……感动?
“伤口竟然在里面。”秦零撤走手电,蹙眉抬眼看她,“有人把发声装置嵌进你的喉咙里面了。”
“什、什么?!”唐豆豆和唐纪元几乎是异口同声,惊讶得无话可说。
“你没有察觉到吗?”
唐豆豆摇头。
“那这些天喉咙里就没有感觉不舒服吗?”
“有啊,口干,特别口干,吞咽的时候好像含着尖利的石子,生疼生疼的……”
“为什么不说?”
“我以为没事啊,以前上火的时候也这样过……”
“唐豆豆,谁教给你的,痛的时候不说,自己咬牙硬抗?喉咙也是,腿也是。这都有可能致命的,你知道吗?”
“我……”
秦零侧头看了看唐纪元方向,目光里不无责备。唐豆豆心里为之一动,又说:“我真以为没事,真的,我天生就皮……”
“还记得喉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痛的吗?”
唐豆豆认真想了想:“大约就是……进入八卦阵门之前?不不比那更早些,绿洲歇脚那晚吧……”
“你没有察觉,就说明东西是在你睡着或者昏迷期间植入的。还记得在那之前你在什么情况下失去过知觉吗?”
唐豆豆下意识把目光投到言灵身上——印象里最可疑的,就是初遇言灵的时候,她和陶小鸡儿被言灵的人迷晕过。
言灵饶有趣味地挑挑眉,还没张口说话,突然所有人都听得一些奇怪的声响……好像千万条涓涓细流决堤而下。与此同时唐豆豆觉得浑身的皮肤都好像被火烧一样,火辣辣地痛。随着他三人的手电一看,天然“血玉矿山”中雕凿出来的四面墙壁,竟然纷纷破裂,千千万万的小口子里,瀑布样坠落血红色的水流……就连坚固无比的石门,也已经被腐蚀出了千疮百孔。
空气中的酸气浓度开始迅速攀升。
呼吸困难,皮肤灼痛。
到目前为止可以肯定这一切都是人为了,只是还不清楚到底是今人所为还是古人所为,还是部分今人所为部分古人所为,总之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好他妈大的手笔!
唐纪元大喊“糟了”的时候,言灵却猛然将灯光转向白玉椁室内,沉声道:“唐纪元,水晶棺也化了,再不动手东西就要灰飞烟灭了!”
唐纪元回头一看,犹豫片刻,竟然松手让她逃脱出去。
言灵捡起掉在地上的撬杆就向内棺盖狠狠砸去,唐豆豆这才终于看清了,窃曲纹为地叙事画为主体的白玉雕椁里面,竟然是一口浅绯色透明材质的水晶棺材。可以看到水晶棺里面平躺着一个人,身穿全套的金缕玉衣,不同于往常的是,构成玉衣的玉片全部都是莹润剔透的上上等血玉。玉覆面的材质尤其诱人,通透得仿佛凝固的水滴,红得既不妖也不沉,均匀细腻恰到好处,更值得称叹的是玉覆面五官的精美程度,简直栩栩如生,就好像那里面熟睡的人还在张着柔和的狭目望着他们,美得不可方物。
“玉人”手里握着一样东西,筒状,轴心朱红,主体青白泛黄,好像是一只帛书卷轴。卷首有字,但大部分被“玉人”的手指挡住了,只露出一个“息”的汉隶。
此刻“水晶棺”里的浅绯色也正在沿着四隅四壁向棺内流淌,一点一点将“玉人”及身周的随葬品淹没腐蚀,眼看就要漫过那只帛书卷轴,言灵手里的撬杆却只如蚍蜉撼大树般仅仅摧毁了棺材外壁分毫……
无疑,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里,都灌满了能让人瞬间毙命的强酸液,并由精密的机关控制……或者只是计算好了时间,要将闯入者一点一点折磨致死,而后挫骨扬灰。这里是真正的魔鬼炼狱。
“别徒劳了,这肯定是自毁装置,不会让你得到水晶棺里的任何东西的。”唐豆豆劝说,“快找出路吧。”
言灵不听,也不停,着魔了一样:“唐纪元秦零,愣着干什么?你们不都是为它来的吗?来帮忙啊!”
唐豆豆左看看师父右看看秦零,不敢相信竟然在两人脸上都看到了迟疑……难道真让言灵说中了?
“都愣着干什么?要命还是要那些破东西?”没时间跟他们理论所谓的欺骗和隐瞒了。
两人这才回过神,秦零举起解构槍环顾四周,寻找可以开洞的地方,然而四壁都已经沦为汪洋,没有办法下手,最后选中爬满“星虫”的穹顶,说,等会儿开出洞来大家各自攀着吊过“吊死鬼”的丝线爬上去。
话音未落脚下突然震动起来,高台迅速瓦解,几个人东倒西歪,各自随着脚下的砖石开始坠沉,连同那只巨大的白玉棺椁一起。三人一瞧,发现是言灵已经将那只帛书卷轴拿到了手里,而卷轴的轴心里连着一根微不可察的丝线,无疑连接着某个机关。
“真是个祸害!豆子快跳!”唐纪元大吼一声,自己却飞身朝言灵坠沉的地方扑过去。唐豆豆只当他是去救人,却又看到他疑似是去抢卷轴的。无论如何她不能不管师父的死活,慌乱之中也选择了去拉师父。幸而秦零已经甩出绳索吊在了穹顶檐梁上,一伸手将她捞了起去。
于是她眼睁睁地看着师父和言灵一起……坠落到了那凭空出现的无尽深渊里,满室的红色酸液,奔涌着追了下去……
她连师父的惨叫都没有听到一声,只是茫然地伸手接住了师父最后拼尽全力抛出洞口的那只,帛书卷轴。
帛书卷轴卷首的四个汉字,赫然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