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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靖的乐观反而更让司徒情心中不安。
明明知道,这都是唐靖自作主张,明明知道自己不需要为他付出的代价承担什么。
然而这一刻,司徒情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无措。
他很讨厌唐靖这种一言不发就自作主张替他人做决定的行为,可真到了这一刻,司徒情竟然忍不住地有些触动。
唐靖自己点了穴道,感觉到手腕间血液的流速在渐渐变缓,然而却依旧没有停下,一开始他还觉得失血有些难受,身子冰凉,喘不过气来。
可后来,唐靖便渐渐觉得身子轻了起来,像踩在棉花糖上,软绵绵的,意识也在一点点的往上飘。
尽管是这样,唐靖仍在竭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去看司徒情,他很害怕自己看到司徒情便会克制不住地想起身去抱一抱他,他也明白,自己这种举动会给司徒情带来很大的心理负担。
可是,他就是想这么去做罢了。
想到这,唐靖抿着唇,朝着前方的空气淡淡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尽数落在司徒情眼中,让司徒情心中愈发难受。
而他们都没有发现,此时此刻,他们间的情形出现了罕见的调转。
以前一直都是唐靖默默注视着司徒情,而司徒情不屑一顾,可这一次,司徒情的目光没有片刻敢从唐靖身上移开。
虽然知道唐靖流的血并不致命,但司徒情心中总是有一种错觉,似乎唐靖下一秒就会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了。
然而司徒情的运气总是不太好。
怕什么,来什么。
唐靖的目光愈发涣散,似乎随时都可能陷入昏睡之中,可他手上的血流却依旧没有停止,虽然缓慢,却依然一点点地朝地上滑落。
多久了?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司徒情看着地上那一滩边缘已经干涸,中间却依旧浓稠无比的鲜红血液,只觉得异常刺目。
为什么还没有止血?司徒情的心已经彻底乱了。
可偏偏就在这时,唐靖的头无声无息地垂了下去。
毫无征兆。
此时的唐靖,彻底失去了意识。
司徒情下意识地想张口唤醒唐靖,可他的哑穴被点,毫无办法。
之后他便彻底陷入了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司徒情:唐靖应该只是失去了意识,并无性命之忧……
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默默地说:凡事没有绝对,唐靖也许体质异于常人,撑不了那么久,如果不救他……
救,还是不救?
司徒情内心疲惫又复杂,他身上的药性仍旧没有过去,他已经竭力让自己去理智又清醒地思考这个问题了。
可五成功力,去救一个也许并没有生命危险的人,这对于司徒情来说已经不是权衡实际价值的时候了。
只能问他自己内心,值不值得?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唐靖的头仍是低着,腕间淌下的血流速越来越慢,司徒情看着唐靖腕间渐渐凝起的血痂,一时间,神情有些恍惚。
他想到了很多事。
想到前世唐靖那当胸一剑,想到这辈子唐靖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
感觉都是造化弄人。
这一秒,司徒情目光微微动了动,然后他看到了唐靖两只手上都包扎的纱布,右手是自己包扎的,整整齐齐,完好无比,而左手应该是唐靖自己包扎的,很粗糙,线头都露在外面。
这一幕,让司徒情的心里蓦然一动。
他忽然想:为什么一定要那么执着于前世之事?毕竟这一世,自己对于唐靖而言,一开始就只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虽然一见钟情确实有些让人难以相信,可唐靖已经为自己做了这么多。
一定要把前世的恩怨强加在毫不知情的现世人身上,这样的自己,似乎才是蛮不讲理吧。
而今生唐靖为自己付出的,已经远远超过了那所谓的五成功力了。
思虑到此,司徒情豁然开朗,是的,唐靖为了他都能做到这般地步,自己为什么还要吝惜那五成功力。
然后司徒情缓缓闭上眼,将丹田里一直蕴藏着的真气陡然爆发而出,刹那间,真气灌注到他的全身筋脉之中,霸道的药性和真气在筋脉中相冲,引发一阵阵宛如拨皮拆骨般的剧痛。
司徒情猛地喷出一口血,踉跄两步倒在了地上,丹田中那些真气还在不停地喷涌而出,他脸色苍白无比,剧痛几乎让他的神经濒临崩溃。
他此刻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字。
痛。
痛。
痛。
即便如此,即便司徒情额上落下涔涔冷汗,嘴唇都被咬破,但他仍是默默咬牙竭力忍受着。
这种痛楚远比服下散功丸时剧烈,但还好持续的时间没有那么久。
大概一炷香之后,司徒情有些无力的跌坐了下来,穴道也都解开了。于是他颤抖着手,忍着还在持续的余痛,一步步挪到了唐靖身前。
司徒情迅速地按住了唐靖仍在流血的伤口,然后嘶啦一声,撕下了自己衣摆上的布料,将唐靖的手腕整个都缠裹了起来。
接着,他伸手按上了唐靖的背心,将真气缓缓输送了进去。
虽然此时散功丸的药性已过,但司徒情的筋脉陡然承受了那么大的冲击力,一时还处于受损状态,此时强行运功,只让他觉得四肢百骸,每道经络都在被成千上根针在扎一般。
饶是如此,司徒情仍是没有松开贴在唐靖背心的那只手。
既然要救,就救到底。
渐渐的,唐靖原本已经冰凉的身体开始回暖,他甚至偶尔还会□□一声。
虽然从始至终唐靖都没能睁开过眼,但这种好转已经让司徒情很是欣慰,即便他筋脉中的剧痛已经让他出的冷汗把浑身衣衫全部浸透。
可渐渐的,司徒情发觉,这只是饮鸩止渴而已。
唐靖的血止住了,筋脉也渐渐恢复了运转,可那些失掉的血并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补偿回来的。
而这地牢里,没有任何药物,没有任何可供恢复身体的食品。
如果真的要等到明早……
那唐靖或许会因为长时间失血过多意识混乱而永远都清醒不过来。
思虑及此,司徒情默默地便攥紧了揽住唐靖的右手。
此时此刻,所有的恩怨情仇都抛在脑后,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司徒情现在脑海中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不能看着唐靖死在自己面前。
深深吸了一口气,司徒情低头看了一眼唐靖沉睡中依然皱着眉头的苍白面容,第一次,他主动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与唐靖的额头轻轻地贴了一贴。
唐靖的额头有些冰凉,还带着几分湿润。
两人的鼻梁在一瞬间相触,但又迅速分来。
看着唐靖苍白而俊秀的眉眼,司徒情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只见他缓缓起身将唐靖抱到一边的石床上,小心翼翼地让唐靖靠坐在那里,然后自己走到那精铁制成的牢门前,蕴起丹田里所有的真气,猛地一掌拍出。
哐当一声巨响,牢门轰然崩塌。
司徒情也被筋脉反噬的力量震得后退几步,然后喷出一口鲜血。
等他再站定伸手擦拭掉了唇边的血迹时,他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已经又去了一成。
但此刻的司徒情,却并没有生出失落和焦躁之意,反而默默笑了笑。
看来他一直都是把赔本生意做到底的那个。
按了按胸口,司徒情将翻涌而上的血腥气极力逼了下去,然后他神情镇定地走到石床前,轻轻抱起了唐靖,然后一步步,走出了天牢。
那声巨响早就招来了不少狱卒,可当他们看到抱着唐靖,一脸冰寒,血染白衣的司徒情时,他们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然后纷纷落荒而逃。
司徒情见状眉头一皱,飞身一跃,拦在了众人的面前。
他看着那些吓得发抖的狱卒,冷笑一声,一掌将那个狱卒头子打的口吐鲜血,让后拎住他的衣领,对着其他瑟瑟发抖的狱卒淡淡道:“叫你们主子带最好的御医来,否则就休怪我大开杀戒了。”
那狱卒头子胸口剧痛,扑的吐出一口混着牙齿的鲜血,抬头就冲着那些已经被吓的呆若木鸡的狱卒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那群狱卒闻声都如梦初醒一般,连忙唯唯诺诺地应声,然后忙不迭地溜走了。
司徒情见状,轻哼一声,然后侧眼看向一边神情惊惶的狱卒头子,道:“有止血散么?”
那狱卒头子微微一愣,随即连声应承,强撑着去里面的小屋子里将止血散还有金疮药都一系列上好伤药都捧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