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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中,那一抹白色越来越远,薛景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他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可就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必须相信了,那是一种理智和实力都无法掌控的特殊力量。
“看呐,天香楼石瑶姑娘出游了!”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立刻让本就拥挤的街道沸腾了。
“天啊,果真是石瑶姑娘,我上次在天香楼花五百两银子才买到一副画像,一模一样,不,更美,本人比画像美一百倍,一万倍!”
那是一个胖子,腰缠万贯的样子,激动的面红耳赤,边跑边讲,说起话来都语无伦次了。
薛景皱眉,天香楼?但他并没有因此停留住脚步,快速的穿梭在人群中,但凡靠近他的人都被不安稳的灵力掀的站立不稳。
……
天香楼是川蜀最有名的烟花之地,传承已经有一千年,分上中下三个楼层,像是塔,每个塔尖挂着一个红色的灯笼,灯笼上书写着一行行诗句,那是每个年度天香楼花魁游行后,那些仰慕花魁而为得见一面,最富有才学的士子留下的佳作,因此整个天香楼建筑的古香古色,空气都飘有书香气息,伴随着妙龄佳人淡淡的香味,难怪叫那些学子们彻夜不思归。
薛景静静的坐在二楼靠角落的一个位置,这还是他给了二十两黄金才买到的,至于三楼,那是必须得到花魁仰慕才可共去夜享良宵,此时是不开放的。
告别一阵无聊的香艳节目,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逐渐退场后,整个阁楼的蜡烛突然全部灭了,四周一片黑暗,顿时窃窃私语之声不断。
两盏明亮的夜明珠缓缓绽放出温和而又耀眼的光芒,一帘纱布阻隔住了那淡淡优美的琴音,但人们的注意力却完全放在了那似有似虚幻的台后,隔着纱布可以看到那是一抹白的没有瑕疵的长裙,它的主人有着高挑曼妙,柔若无骨的身姿,她跪坐在地,膝前一张古琴在她修长雪白的十指间发出令人陶醉的音律。
长及腰间的黑发如同瀑布一般散落在地,一根金丝轻轻挽起一丝一缕,尽管无法看清面容,可这等倾世身姿已然万载不得见。
薛景呆了,他和千名士子商人一样沉寂在这种虚无与梦幻之间,眼睛渐渐迷离,随着优美的旋律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太阳微笑着跟白云玩着你追我跑的游戏,还有林间小鸟,河里鱼儿,山间小屋,一栏绿叶。
如此美好的世界里,本是不该有忧伤的,可不知为何,薛景却感受到了那种比忧伤还要忧伤的气息,仿佛在她的琴声里,这些不是拥有着的,而是已经失去的,同时失去的,还有忧伤。
是啊,在那个世界里,薛景看到了一切美好的事物,却唯独没有看到人,一个都不曾看到,旋律铮铮而弹,而弹琴的人却又是另一种心境。
或许,这便是秋天吧,薛景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向楼窗外,他嘴角露出一抹浅笑,原先,真的到秋天了,一切都在告别,万物都在离去,他们竭尽自己最后的美好,刹那芳华,因为到了下一个秋天,他们便再也不是他们。
……
琴声一顿而停,天香楼只是静止了一会儿,随即被此起彼伏的掌声给覆盖住。
“石瑶姑娘可否露面,让吾等一睹容颜?”人群内,一个士子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的期盼,他站了起来,顿时又引起一阵共鸣。
“是啊石瑶姑娘,若能得见真容,散尽家财又有何妨。”
一个看起来满腹经纶的中年文士不满的看了那个充满铜臭味的商贾一眼,讥讽道:“能一闻此等美妙的琴音已是三生有幸,若能一睹容颜,此生便已无憾。”
“说得好!”这句话又引起另一个年轻士子共鸣,他愤愤道:“石瑶姑娘之美,怎可用金银玷污?”
那商贾憋的满面通红,但也不敢在辩驳,天香楼可是无时无刻不聚集着几百士子文人,任他巧舌如簧也是自讨苦吃,而且他也觉得不该说出那句话。
“呵呵呵,各位客官有所不知,要见我家瑶姑娘可有一个规矩,非才高八斗不见,非武艺超群不见,非真心诚意不见,非长身玉立不见。”
半老徐娘的老鸨从侧门而出,她摇着石榴扇,穿的五颜六色的,脸上涂满了胭脂水粉,快速的道出了这五条规矩。
一时间,整个天香楼都陷入了沉寂,有这五不见,不知浇灭了多少人的期待,但更多的还是激动,因为能够来二楼的都不会差,其实最主要的还是第二条和最后一条,武艺超群长身玉立!
这可不得了,但凡文采斐然之士都轻武夫,佩剑也不过是一个饰品,就算有些武艺也不过是粗浅的防身剑术,怎么可能武艺超群,加上长身玉立,其实说的就是年轻,人品相貌必须出众。
许多人都垂下了脑袋,他们算是没有机会了,不过走的却是甚少,就算无法一睹容颜,留下来遥望一下身姿也是好的,而且等会儿还会有文比,那时候还能听见石瑶姑娘清脆柔美的声音。
“小生不才,但自认可以达到这五条标准。”
一个年轻士子站了起来,众人看去,确实生的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眸子里充满了自信。
“我也可以试试。”又有一人站了起来,白衣素袍,玉面高雅。
……
老鸨高兴的腰肢乱颤,一个个媚眼抛过去恶心了不少人,不过天香楼在她的经营下当真是人满镂空,甚至连等级都提升了一个层次,以前虽然高雅,不同于其他青楼那般满是烟火气息,但说白了还是一样,可现在,不仅文人雅士和商人巨贾,甚至连一些官员都都频繁出现,她现在就看见了几个,还都是大官,这就使得天香楼更加吸引人了。
“如此是甚好的,客官们请稍等,奴家这就跟瑶姑娘商量商量。”
一句奴家又让许多人打了个冷颤,鸡皮疙瘩都恨不得掉了一地,眼看着老鸨进入了帘纱内,不少人都探头探脑希望能够在那一瞬间看到那张令人魂牵梦萦的脸。
花魁出游想来都是戴着面纱,不过这些在薛景的眼中如同虚设,不说能够勘破一切虚妄的双眼,光是灵觉都能够视凡物如同虚设,他的脑海里,此时只有那张白净无暇的脸,那是一张相比之下,让世间最美好的鲜花都会凋谢的容颜,如仙临尘,不,比仙更美!
只是,那浓郁的散之不去的忧伤是怎么回事?那双美丽的眸子,不应该是悠远而又空洞的吗?为何此时流露出来的却是令人心疼的哀愁?
……
忽然,纱帘散开了,不知是特意安排,还是什么,总之天香楼的时间都立刻静止了,或许说,是人们停止了呼吸。
那是一张该如何去形容的脸啊?流连在她周身的气质根本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但可以保证,这绝对是天地之间找不出任何可以攀比的美,她就跪坐在眼前,却又是如此的远,她身在青楼,却给人远离凡尘俗世的感觉,让人不忍生出一丝一毫玷污的想法。
“这就是……石瑶,姑娘吗…”士子们呆了,声音都夹杂着颤抖。
远看红尘近似仙,此仙堕在世俗间。
激动之后,是迷茫,当真正目睹这样的人儿时,人们沉默了,该如何去争取,这样的人,离他们是那样的远,她脸上的忧伤是为谁而流?尘世吗?
这一刻,没有人还记得他们身处青楼,更忘记了身前的石瑶是一位众人争相抢夺的花魁。
薛景的心,忽然痛了一下,而在那一下之后并没有终止,那种痛在左胸迅速的蔓延,发酵,直至四肢百骸,扩散到每一个细胞,灵魂!
为什么会痛,他不知道,他甚至没有听到律典的警告!
是了,她叫石瑶,她…不是孟婆啊!
孟婆的眸子里,又怎么会有情感,怎么会流露出忧伤,孟婆是无心之人不是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自己为何不愿离去?
“这位公子,可愿为奴家伴奏一曲?”
耳畔,传来一阵清脆如同银铃一般的声音,薛景一怔,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站在了首座上,身前正是石瑶姑娘,她的五指修长柔嫩如同玉葱一般,指掌间一根玉箫递在自己眼前。
近看下,她的眉,依旧是那么细长,眉梢微微弯曲,似柳叶,脸还是那样略带一些苍白,还有双唇,薄而白,内线带有一点粉色,极为好看。
为什么这么像?
这时,四周人开始起哄,他们回过神来发现,这样的女子启是凡人可以匹配,花魁身在青楼却不染凡尘,远观即可,何不保留这份美好。
在细看石瑶姑娘身前的男子,高大挺拔,冷峻英武,极富线条的轮廓写满了迷茫,还有震怒!但可以感受到的是,此男子身上一样围绕着不同于凡俗的气质,那时一种能感觉到的气息。
“当真天作之合!”有人感叹:“不如共作一曲,以度良宵?”
老鸨有些不满,她没想到石瑶居然自主请求客人共奏,本来拉开帘纱只是一位大人物的要求,没想到造成了这样的局面,但此时群情难却,她也不好阻止。
怔怔的看了许久,薛景坐下,他接过玉箫,石瑶淡淡一笑,回到了坐席上,轻抚琴弦。
旋律响起,高山流水!
众人享受的闭上眼睛,可就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薛景忽然将玉箫往桌上一拍,顿时一股暴戾的灵压倾斜而出,犹如千层浪瞬息扩散,掀飞了在他周身的一切人和物,整个天香楼瞬息粉碎。
许久,薛景起身,道:“我不会吹箫,你也不是她。”
石瑶微微抬头,看着薛景走远,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只是那眸子里的忧伤丝毫不减,她又低下头看那桌子上的玉箫,已然断成两截,静静的躺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