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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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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政殿东西二十余丈,南北十多丈。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它不是大明宫内最宏伟的宫殿,却因为这里是皇帝听政之地,故而无论是展翅前伸的飞檐,还是屋脊两端的粗大鸱吻,都在向天下昭示皇权的威严。

    但是自大明宫修建以来,这里不光有高风亮节的明君贤臣,还有卑鄙龌龊的国之蛀虫。

    叶娇的目光无遮无挡落在御史中丞百里曦身上,不明白这个人为何如此审案,像是跟安国公府有仇。

    为什么啊?

    这些年来,他们无职无权,只是在京都做些生意。所盈利的被父亲拿走一大部分,余下就只够他们衣食丰足而已。

    更何况哥哥和她都是军职,对文官毫无威胁。

    除非百里曦身后站着一个人,而叶娇和兄长,有意无意挡住了他的路。

    百里曦接连发问,虽然诛心,却也条理清楚,驳得叶长庚哑口无言。最后他更是斥问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叶长庚结结巴巴,胸中填满委屈愤怒,却无法辩驳,憋得脸颊青白,气息混乱。

    这个时候,叶娇才开口道:“既然百里中丞允许自辩,那不如,让下官说几句吧。”

    叶娇早就想说话了。

    这个法堂有些奇怪。

    皇帝和百余朝臣听审,三司里却只有百里曦讯问,而她的上级刘砚不知道是不是被连累了,跪在一边高举官帽。

    看来已经举了很久,胳膊在抖。

    叶娇很想说几句话,想在户部发现账册问题前,扭转局势。

    百里曦闻言不悦道:“本官还没有问到武侯长。”

    “但是大人在询问下官兄长,”叶娇道,“大唐律法,叛国投敌,罪诛九族。所以下官有申辩的权利。”

    百里曦转过身,恭恭敬敬要询问皇帝,皇帝已经开口道:“让她说。”

    叶娇叩头谢恩,正色道:“既然御史台查明,字迹是叶将军的。那我想请问兵部各位大人,这奏疏中,可曾有‘四’‘时’‘微’,三字?”

    兵部尚书和侍郎就在殿内,闻言相视一眼,回答道:“别的不敢确定,还要细看,但‘时’字,一定会有。”

    既然是国之军机,必然会有关于何时进攻吐蕃有利的分析。

    叶娇点头感谢,对百里曦道:“家父姓名,讳羲,字‘四时’,家母的名字中,有‘微’字,故我们几个兄妹自小习字,遇到这几个字,都少写一个上提的‘勾’,以示敬重避讳。奏疏中若有这几个字,劳烦三司几位大人看看,是不是真如我们所写。”

    模仿笔迹是仿形,不会注意对方习惯写错的字。

    百里曦闻言微微惊讶,然而不得不取出那份奏疏,交到大理寺卿汪辰明手中。

    汪辰明年纪大,眼神不太好。他盯着奏疏仔细寻找,总算找到“时”字,仔细辨别后,点头道:“不错,这个字有‘勾’。”

    叶娇心中松了一口气,叶长庚终于呼吸顺畅,然而百里曦又道:“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或许誊抄奏疏时,叶将军故意为之。”

    叶娇淡淡一笑,不再同百里曦争辩此事。

    今日圣上在,有没有罪,都是圣上说了算。

    叶娇又道:“那我想请问,兵部把奏疏交给叶将军前,可曾准他看过吗?”

    “没有。”兵部侍郎笃定道。

    “好,”叶娇点头,“据下官查问,奏疏给到叶将军手中,是申时三刻,枢密院收到奏疏签批,是申时四刻。叶将军从兵部到枢密院,快马加鞭,路上遇友人搭讪都没有停,才用了一刻,便把奏疏送到。那么请问各位大人,有哪位能用一刻钟送信,路上在马背上誊抄全文吗?”

    时间太短,短到能洗清叶长庚的嫌疑。

    而这么关键的证据,三司竟然视而不见。

    百里曦闻言紧蹙眉头,一直持重的脸上露出片刻慌乱。他看向大理寺卿,询问道:“时辰有错吗?”

    “没有,”大理寺卿汪辰明道,“不过咱们也没有计算过这个时间啊。”

    大殿内静悄悄的,良久,听到皇帝冷哼一声,沉声道:“叶娇,你起身回话吧。”

    站起身,说话中气就更足了。

    叶娇身着青衣立在朝堂中,像红色云霞之上的青色天空,举重若轻,有的放矢,还有些浅浅的倨傲。

    她逐一驳回百里曦的讯问。

    “至于叶将军离席去了哪里,想必他再蠢,也不会亲自送信。”

    叶长庚闻言露出一丝笑容,点头表示自己的确不蠢。

    叶娇又道:“叶将军绕道甘州,是因为下官给他送了一封家书,说甘州道路损坏,又有流民,担忧损害我大唐国威。”

    朝臣闻言点头。大唐的国威是将士们好不容易打出来的,怎么能因为流民,让吐蕃看轻呢?

    “至于有没有路过城防要塞,”叶娇扬声道,“兵部护送吐蕃使团有三百人,难道人人都被叶将军买通了吗?把路线图画下来,对比城防隘口,一看便知。”

    原本肃重的朝堂,因为叶娇的这些话,气氛终于松弛了些。

    没有人希望朝中出现奸细。

    百里曦被叶娇问得哑口无言,却面色不变,看向禁军手中的木匣。

    只要拿出木匣中的密信,安国公府就洗不去勾结吐蕃和朝臣的嫌疑。

    而只要户部能从账册中查到那些——

    心中想到此处,便见户部侍郎严廉大步迈入殿内,扬声道:“回禀圣上,微臣在安国公府账册中,发觉一处解释不通的地方。”

    话音刚落,殿外戍守的严从铮便是一惊。

    他听到父亲的声音,他知道安国公府绝不会卖国求荣,但是账册是怎么回事?

    殿内众人抬头,都从叶氏兄妹脸上,看到一晃而过的心虚。

    严廉把发现的问题禀报给皇帝。

    “安国公府所涉生意,有货运、茶叶、杭丝。从账册上看,每年盈利丰厚,但总会在某个时候,支出大部分银两,导致账面出现短时亏空。”

    “支出的名目是什么?”百里曦问道。

    这是一个谜团,一个安国公府的账房先生不懂,百里曦也想不明白的谜团。那么多银两,足以行贿官员,豢养死士。

    严廉道:“名目只有一个字,‘济’。”

    这字没头没尾,看不明白。

    为了让朝臣加深联想,百里曦打开木匣,从里面拿出一沓信。

    “账册放在叶武侯长房内,这些信件是跟账册一起找到的。有一些看不明白的吐蕃文字,还有的,是某位皇子。”

    涉及到皇室,就不是三司能够过问的了。

    看如今的情形,难道安国公府每年都行贿皇子吗?

    是谁?最有可能继位的晋王李璋?还是温和憨厚的赵王李璟?更或者是楚王李策?他和叶娇的纠葛,难道是两家勾结的障眼法?

    朝臣的心中乱糟糟的,皇帝心中也乱。

    他看向百里曦,心道:“你倒是说啊。”

    然而百里曦一定要先从账册上逼问叶娇,他厉声问:“所以,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这些巨额银两支出,哪里去了?”

    “不知道。”叶娇生硬地回答,觉得有些无力。

    从她开始接触生意,这些支出就有了。

    父亲虽然从未归家,但每年的某个时候,都会有人手持他的印信,到府中支取银两。

    有时多,有时少,但都在千两以上。

    兄长曾经抱怨过,但母亲说,这些是父亲离家时,就约定好的。

    所以他虽然不管家,不在乎他们这些子女,但他要钱。

    母亲要她供出父亲,让父亲无法修道,也尝一尝牢狱之灾。

    但是叶娇不忍心,不想说。

    或许是因为很小的时候,父亲曾经为了救起她,摔伤了腿。那件事叶娇已经不记得了,但冯劫记得,他每说一次,叶娇就坚信父亲疼爱过她,是位好父亲。

    一丝轻蔑得意的神情在百里曦脸上出现。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不知道,”叶长庚见妹妹抿唇不语,开口道,“我安国公府如何支使银子,也要向你报备吗?”

    “如果出去花天酒地,”百里曦道,“自然不用。但如果用来行贿勾结朝臣,则有违国法,所以还是讲清楚的好。”

    然而叶长庚兄妹的确不知道,这些银两也的确勾起了众人的好奇。

    因为这些银子,叶娇之前条理分明的辩驳似乎被人忘记。他们只想知道两件事,银子去哪儿了?信是谁写的?

    朝堂寂然无声,御案后的皇帝阖目一瞬,接着双目微睁,用探究的语气道:“你们不知道,你们的母亲,知道吗?”

    怎么会有人家,支出巨额银两,却不知去向?

    叶长庚惊愕地抬头,又惶恐叩首道:“圣上,这是我们兄妹的事,请不要提审家母。”

    这样百官审视讯问的朝堂,哪是母亲能够承受的?

    “你倒是孝顺,”皇帝凉声道,“但如今朕也想知道,这银子,到何处去了。”

    皇帝厌恶朝臣结党营私,而每年千两的银子,足以买通许多人。

    叶长庚看向妹妹,在叶娇眼中看到同样的无助和惊慌。

    他们都知道银子是父亲支走的,他们却都不想招供。

    那位在江南道清修的父亲,他可曾知道,自己的子女会在某一天,遭遇这种险境?

    在一片难捱的寂静中,叶长庚准备招认他痴迷赌博。

    对,赌博。

    大唐禁止朝臣参赌,大不了这个官儿他不做了!

    “回禀圣上,微臣——”

    “回禀父皇,儿臣——”

    叶长庚惊讶地发现,有一个声音跟他同时响起,大殿内风吹帘动,朝臣衣袂翻飞,进来的是一位皇子。

    他带来的,还有九州四海那样清爽凛冽的风。

    叶长庚瞠目结舌地看着李策,看到他形单影只,看到他满面风霜,看到他脸色铁青,如一团淤积在浓云中的雷火。

    李策掀袍下跪,叩首道:“禀告父皇,儿臣知道安国公府的银两,哪里去了。”

    叶娇同样也看着李策,她满面震惊,下意识抬手掩唇。

    你怎么知道?

    这事儿连我们都不知道。

    你连我们家的门儿,都没进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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