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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放了师姐罢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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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昭帝抬头,天边恰时一道惊雷划过,滚滚震响,那一刹那映亮他的脸,许是雷光缘故,煞白如雪,而有些震人心魄。

    光色消寂,他手中御笔紫毫在龙案前稍顿,水墨滴下,晕染上好宣纸,点开一朵墨色花骨。

    “来的真快……”他低低喟叹:“比朕想象中的快。”

    他目光看下去,面上一片索然:“让他到偏殿等着。”

    浓云翻涌,雨声急急密转,他的声音在这样瓢泼的雨势中被压得沉缓而重。

    卜公公应下一声,转身又退了出去。

    乔弥一路走来金殿,漫天大雨如雾,微湿袍角,殿外侍卫黑甲暗刀,站在檐下列成一排,融于浓浓夜色之中,叫人一眼看去,几乎便要忽视。

    他停在殿前,抄手拢在袖子里静候,风来将他背后的发扬起,挟着雨丝翻卷他的衣角长袍,广袖如云,寂寂宫闱中一眼看去,那一抹,风骨凛然,翠翠如远山中的苍劲修竹。

    金殿暗木棱架的大门乌压沉重,缓缓两边打开,不过也是露出一条缝。

    “皇上政务繁忙,驸马爷请随奴才偏殿等候。”卜公公一抖拂尘出来,嗓音细细是惯有的恭敬。

    殿门未阖,乔弥往其中看了一眼,漆黑不可视物,茫茫似无底深渊的洞口,却有一双眼眸在其中与他对视,苍白泛着幽暗的光芒,宛如一头匿于暗处,竭力想要掩藏伤口的猛虎。

    一头吊睛白额虎。

    他收回目光静了静,无声一笑,有些泛冷,颔首往偏殿去。

    惊雷劈开阴沉的天幕,“轰隆——”一声巨响,携浓云滚滚,在厚重的殿门外划过一束白光,空荡的殿宇被映亮一瞬,复又沉寂。

    黑暗如同巨兽,蛰伏于此,伺机将人吞噬,乔弥不紧不慢地在此候了许久,指节敲着袍子,无声叩了百余来下,终听脚步声响起,眼前出现了一袭明黄。

    他一抖袍子,总归要做做礼节,宣昭帝略显倦怠:“不必了。”

    乔弥便直身,看向面前这个略显年轻的帝王。

    殿中九枝灯空设而不燃,仅靠天边时而划过的闪电映亮对方的面孔,乔弥看见他的脸苍白,目中却似揽了这无边的夜色,沉沉不动,在黑暗中对他形成一种无声的威压。

    乔弥道:“皇上,放了师姐罢。”

    这句话如一记重锤,轰然砸响天边一道雷,“轰隆”一声,炸裂开了宣昭帝唇角的一抹笑:“你在说什么?”

    “事已至此。”乔弥淡淡垂垂眼:“皇上你想要什么?”

    殿外雨声淅沥成静谧的乐章,这纷扰的声音却扰得人心都静了。

    宣昭帝看了看他,声音没有半点变化:“娶了阿瑶罢。”

    乔弥直直看进他眸底,一言不发。

    宣昭帝冷笑:“师姐重要么?”

    “重要。”

    “是她重要,还是朕的阿瑶重要?”

    “不可比。”

    “如何不可比?”

    雨势扰乱人的声线,宣昭帝凛了颜色:“朕费尽心思的想将这个唯一的妹妹交给你……乔二公子……”他喉咙里低低溢出两声笑来,“真是好一个乔二公子!京城云涌你要卷进来,卷进来了又想全身而退,这怎么可能?”

    “我从不曾想过要全身而退。”乔弥沉声:“我愿为师姐受十刀不让她伤一分,这是一种愧对和情分,对于这种感觉皇上应该并不陌生,毕竟皇上左手是江山,是黎民,是凤室的基业,右手是翁氏,仅仅一个翁氏,可你的做法,却远远比我荒诞。”

    宣昭帝面色骤沉,愠而有薄怒,却无发泄的立场。

    乔弥与他一样被两样东西夹击,所以连番波折,他懂得了宣昭帝所行之事的三分深意,他对不起的是清荷,可他对不起的是江山。

    他与宣昭帝所经之事神似而形不似,乔弥远远没有达到他这样的绝境,如今的宣昭帝每一条都是死路,心死或身死。

    他选江山,翁氏死,他选翁氏,江山亡,六年周旋,他殚精竭虑,近乎呕心沥血,可这两个本身相克的磁场,本就不可能两方周全。

    即便乔弥同样右手是清荷,左手是公主,可清荷哪有宣昭帝的江山来的重要?所以他所做的选择远没宣昭帝来的沉重。

    何况他选公主,心动时起,便一直选的都是公主。

    人的感情奇妙而复杂,对于乔弥来说,多少青梅竹马本以为能喜结良缘却未能礼成,最后被巫山一朵飘来的云给半道截走?他选公主落下的是对清荷的愧疚,可宣昭帝选翁氏,却是卸了责任,辜负了这万千黎民和历代先祖,这个分量,孰轻孰重,纵使心中无秤,也极容易掂量得清。

    宣昭帝面上倦色渐浓,他挡了挡眼,忽然苦笑:“只有你能护她。”他已经废了,可这凤室的公主还没有。

    “皇上所做的一切,便只是为了让我娶公主?”

    宣昭帝扼腕喟叹:“之前你带她回宫,让她险些没半条命的时候,朕本还有些犹豫,可是……乔二公子……”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他意味不明的脸色:“江湖上能手遮半边天的乔二公子。”他笑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朕还犹豫什么?”

    庙堂不在还有江湖,社稷丘墟,若有一日非得宗室相残,兵戎相见,那他凤室此辈唯一的公主,愿她能有一个好的去处。

    可是清荷,这个人啊,碍事,实在太碍事。

    若将这人永远除去却又会触怒乔弥,得不偿失,如此一来便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她暂时消失,他的好叔叔,果然不会放过这步棋,替他背了锅。

    十里楼台一直查不到清荷所在,不过是一开始就查错了方向,那些遗落在现场的碧绿耳坠和莲形发簪,只是言喻之特意寻来的一模一样的东西,只作为来让乔弥与公主心生罅隙之用。

    若是乔弥连这些都看不透,当真以为是公主所为,那他又何必非要将公主交给他?

    可万幸万幸,年轻的帝王闭了闭眼,“你没有让朕失望。”

    乔弥漠然凛声:“我与她,本就已有婚约。”

    宣昭帝嗤笑,看他一眼:“皇家婚约,对于乔二公子来说,与一卷废纸又有何区别?江湖之大,何处不为家?”

    乔弥沉默半晌,“所以,这便是海棠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