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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坐于厅内的几名商客正是那日救了他与媚娘的恩人,那日初见时,唐函已觉得这几人奢富华贵,绝非寻常人家少爷小姐。如今家中再遇,待定了心细细端看后,才更觉几人端中带贵,定乃人中龙凤。
衣奢贵,的确能叫人觉了眼前惊亮,不过最叫人叹惊的贵气并非物上的奢靡,而是那从骨子里渗透而出的端雅。举手足间,一言一行便足以叫人明了这京都南下的商客,绝非寻物。
那日遇难,这几人已让唐函刻记入心,如今特意前来,更是惊心。
旁人如此,萧楚恒更是如此。
这位萧家三少爷本就风流好看的人,此时更是叫人一眼便留了心,一身银绸锦缎,上用金丝绣了暗纹,微微一动便让人有种流光四溢之感。身着华服,头束玉冠,面带噙笑,眼溢涟漪,坐于交椅之上,手持桃扇摊启。轻摇扇摆,便是无尽的风流之态,如此之人端坐于那处,却是惊为天人,宛若神仙坠降。
如此人物坐于这处,也怨不得萧楚愔一再道言,若是想让事做得跟真的一般,必定得她这位三弟出手。
无疑了。
无疑。
的确无疑了。
要知萧三公子如此风流身态,莫说女子见了倾心,便是男子见了,恐也会生出交好之意。
一开始进屋,唐函的确是因着心中欠安,故而才顾不上先揖礼,而是瞧瞧这入府的究竟是不是自己所盼之人。不过在瞧见萧楚恒,那一份欠安的顾不得直接转为叹惊,因惊愣了神,别说是揖礼,便是连着边上萧楚瑞那暗下的摆手招呼,他都没瞧见。
惊为天人,故而叫人惊得失了几分神,唐函如此到可理解,只是他这一番可理解的行径却让唐国安觉着面上挂不住。一进屋就愣在那儿,也不晓得同客人揖礼道安,自家这个愚子,着实叫他挂不住脸。当下出声厉喝,整张脸都拉了下来,唐国安怒道。
“傻站着做什么?不知行礼吗?”
这一声厉喝可算将那闪了魂唐函拉了回来,也意识到方才失态,唐函直接揖礼致歉说道:“在下唐函,见过几位公子,小姐。”
唐函刚刚那一番愣神的确失礼,不过再如何的失礼也不至于落来那等斥责,唐国安刚才那番怒斥惊的并非唐函一人,连着萧家两位胞弟的心都下意识的触了一下。微微一触,而后兄弟二人彼此换了眸色,交眸之时已明对方之意。
这唐老爷还真有够严厉,这一声斥得,倒是叫少爷的心吓得都触了。
确是严厉了些,相较于这位唐老爷,长姐到显温柔了。
温柔?萧家上下除了宁儿,恐也只有三哥说得出长姐温柔这二字。
这两小子眉来眼去的究竟在心里诽谤着什么,纵使不能全知,萧楚愔这儿也能猜出七八。当下一人一个眼刀子直接瞪过去,将两人瞪得消停后,萧楚愔这才起身回了礼,而后笑道。
“想来这位便是唐老爷的公子了,唐公子安好。”
这一番回礼,倒叫唐国安觉着面上有些挂不住,当即说道:“萧小姐是客,哪需对这混子行如此大礼。”
唐函方才进来竟不是揖礼,而是冲着这几人发着楞,这件事怎么想怎么叫唐国安面上挂不住,当下忙是赔了笑,随后隐了几分怒气以及恨铁不成钢看着唐函,唐国安说道。
“这便是我方才同萧小姐提及的愚子,这愚子生性愚钝,不似几位公子那般是做大事的主,又终日呆在家中,没出去见过什么世面,故而方才叫萧小姐和几位公子见笑了。”
“唐公子为人谦和,一看便是博学之人,我家这几个劣弟素来不喜看书,总是一身铜板臭气,倒不如唐公子那样,干干素素看着舒心。”
“萧小姐谬赞了。”萧楚愔那话,也是给足了台阶让唐国安下,唐国安也不是愚钝之人,自当顺势下了。彼此简单做了一番介绍,期间唐函还瞧见萧楚瑞时不时动着他挑眉摆手,一副盘算拨起样。
他们受邀入了唐家,为的是唐函和媚娘的事,而唐国安邀了他们暂住萧家,自然是看中萧楚愔口中那一桩长久的买卖。若是能将这一桩生意谈下,对于唐家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他的这个儿子他心里头清楚,绝不是个做生意的料,而自己年岁也大了,终有百年而去的时候。
待自己百年之后这唐家的一切也就交落在唐函手中,唐函不擅生意,唐家交于他的手上恐会渐渐败落。
唐国安虽然待子严厉,且说一不二,可心里头还是疼着这个独子,也极在意萧家的脸面。若是百年之后萧家步步落败,他这里子面子便是九泉之下也挂不住了,当下也就想着替他办几桩长久之事。
本就有这方面的心思,如今又碰巧遇上京都南下的几名商客,谈聊之时也定这几人断非一般客商,所以对这京都南下的萧姓商客,自然更是热情。
又在正厅内聊了许久,许是想着几位一路风波,也当先行歇息,谈语落后唐老爷便笑言住所已备妥,命了丫鬟先领着他们入院歇息。
唐老爷的好意,自然不好推拒,当下萧楚愔也没多言,而是起身谢过唐国安。道了谢,而后正要离开,就在萧楚愔起身待离时,楚恒倒是笑道:“长姐,三弟这儿到也没觉着累,便不随长姐入院了。”
“嗯,你若是不觉着累便四处看看,这青镇的果脯也算驰名天下,若是得了空没了事,便出府瞧瞧,或许还能瞧到些稀奇的,到时也好谈谈。”
“三弟知晓了,长姐放心。”
“嗯,你办事我自当放心,不过瞧的时候也得仔细了。南下一趟不容易,若是成了可就是一二十年的事,样样事事你可得留神了,切莫出了错子。”
“三弟明白。”揖礼应道。
这厢姐弟两说着平常的家话,而那厢,已有人入了心思。方才叹言时唐国安晓得萧楚愔手头有一笔极大的买卖,不过因着萧楚愔没有先提,他也不好开口询问。如今闻了姐弟两的话,倒是惊了这一桩大手笔的买卖。
一二十年的事,若是这一二十年的买卖可以叫唐家谈下,那可真就长久了。当下心里头的算盘拨得更响了,尤其在听了萧楚愔笑询,可否遣个人陪着三弟出府逛寻,免得三弟路生没了方向,唐国安当即应道。
“便是遣个人,萧小姐太客气了,若是萧三公子不介意犬子愚钝,便让犬子陪着萧三公子出府,如何?”
“唐公子亲自陪着,怎劳公子亲陪,唐老爷不用麻烦,随便唤个小厮陪着就成。”
“不麻烦,不麻烦,我这愚子平时在家也没个主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让他陪着萧三公子一块出府,也是好的。再说了,我让愚子陪着萧三公子也有私心,就是在愚子跟在三公子身边开开窍,学点本事,别像现在这样文文弱弱没个能耐。”
说完不忘瞪了一眼唐函,那眼里的恨铁不成钢也是足了。
唐国安之意,萧楚愔明白,自然唐国安说了无需客气,那么她也就不同这位唐家老爷讲这些客套上的虚礼。当下拜谢唐老爷,面上那一份笑的深意,更深了。
开开窍?既然唐老爷都说了盼着唐公子在楚恒身边能开窍,那么他们当然不能让唐老爷失望了。当是越想面上笑意更甚了,萧楚愔笑道。
“唐公子本是聪慧,唐老爷莫要多忧,有三弟陪着,唐公子必会开窍。”
从正厅离开后,由着唐家丫鬟领着他们进了听雨苑。等着人入了听雨苑后,厢竹和萤草这才打量起周遭来。一番寻看,随后细审,审视一番后萤草说道:“看来这唐老爷还算有心,这听雨苑,勉强是个能住的地方。”
一面收拾一面道评,这一路南下所住的地方,也只有这听雨苑能得萤草这番点评,闻了丫头这番拧眉蹙语,看着她脸上那一副“还是能挑出不足但是我还是不挑了”的神情,萧楚愔笑道:“怎么?这样一处院子只能勉强称之可以住人?那我倒是好奇了,先前咱一路南下所住的客栈,那些又当称为什么?”
“那些个地方,根本不能住人好不好,刚出京都的时候头几日住的客栈还不错,可越是往下,这客栈越是简陋,其中更是几处连睡都难睡舒坦的,实在懊人。”
话音落后小脸直接扭皱成一团,瞧她这模样,显然对先前某几家客栈非常不满。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倒是挑剔,当下萧楚愔说道:“我到不晓得你这丫头片子这么挑啊,挑挑拣拣的,不满之处真能说出一堆。”
萤草年纪小,对于这个小丫头萧楚愔和厢竹自然也就宠了几分,所以萧楚愔那话仅是调笑却无责备之意。以前大小姐脾性和悦,从未斥责过她们,而现在的大小姐虽然厉害,却也只对几位少爷施暴,对府中家丁丫鬟甚好。故而萤草也没几分主仆之心,在听了萧楚愔那一番调笑的话,她那张小脸皱得更甚了。
挤巴了一张脸,萤草说道:“小姐您这话,倒是责了萤草娇贵了,萤草说出这些不满哪是为了自己,全是因了小姐。大小姐在萧家用的东西哪一样不是极好的,可如今您在瞧瞧,这南下之行,越看越觉着大小姐受苦了。”
“我还没说苦呢,你这小丫头倒是先替我叫苦了,这觉了苦的到底是咱两谁哦。反正我是不觉着这一路又何苦的,有吃有喝有得住,已是极好了,何来吃苦之说?”
如今的生活对于萧楚愔而言已是极好,萤草嫌了唐家备下的院子房间小,可对于萧楚愔而言如此却甚好。要知道当年刚刚踏出社会,还没拼出一番天地的她,可是在地下暗室不过五平的地方住了整整三年。
那种日子都熬得过来的她,如何会觉着眼下的日子苦了。
大小姐从未受过苦,所以看着这些远不如萧家的一切,萤草当是不悦,哪成想大小姐随意得紧,完全不在意这些琐碎之事,倒叫萤草闷了。萤草性子便是如此,总是在意这些身外琐碎,闻了她与萧楚愔之间话谈,边上的厢竹笑道。
“大小姐素来不在意这些,你这丫头说这些混话,不是找骂?再说了,出门外面诸事不便,哪能事事样样都如家里,当是随意点才好。”
厢竹话落萧楚愔点头应道:“人嘛,自当随意点才好,若是什么都要挑挑拣拣寻一个舒服,可是很容易死的。”
“呸呸呸,大小姐您又来了,怎么总是喜欢将死不死的挂在嘴边,大小姐就不嫌晦气。”对于这些晦气的话,萤草的反应一贯激烈,只可惜对于生死,已经经历过死亡亲临的萧楚愔还真没多大的抵触心理。这种事,本就不似她们如此忌讳,更何况她也算亲身经历过,当下面上的笑,意更深了,起了几分逗意的萧楚愔续道。
“晦气,怎就晦气了,小姐觉着自个说得挺在理啊。人就是得随性点,才能活得自在,才能适应。若是什么都要习惯的,都要好的,这一辈子这么长,往后的事难保呢。旁的就不多说了,光说着这吃食,若是因为吃惯了山珍海味就咽不下糟糠野菜,这要是突然来个天降横灾,不得比边上的人早一步饿死。”
这话落后又叫萤草的面色变了变,想来正在想那糟糠野菜的味道,以及那万一降下的天灾。脑中不过冒了那种猜想,萤草当即猛摇头将这恐怖的事甩出脑中,而后拧着一张脸说道。
“大小姐这话真是越说越晦气了,这么晦气吓人的话,大小姐以后莫说了。”
小丫头就是不经吓,不过像她这般直白让小姐莫说吓人胡话的,普通之下恐也寻不出几人敢如萤草这般的丫鬟,倒也是因了她们伺候的小姐实在太过随性,方才得以如此。
萤草这个性子,叫大小姐宠的,都快忘了主仆之规了,也是无奈,当下斥了几句,厢竹这才问道。
“大小姐,唐府这一事,大小姐想如何处办?”
“这事?哪事?你说的可是三少爷和唐公子的事?”
“三少爷和唐公子自是要紧的,不过厢竹想问的是小姐提及的生意。这生意,可是小姐放出去的钩,也是因了这一份生意,唐老爷才请了小姐与少爷入府短住。如今这鱼儿咬钩了,若是要保了三少爷和唐公子这事成了,不会因了旁事出了岔子,让唐老爷对咱们有所忌讳,这钩还是得再深几分才是。”
“钩当然得再咬上几分事才好办。”
“所以小姐,这生意的事?”
“谈呗。”
“谈,若不是小姐真想……”事也突然,叫厢竹当即露了几分诧色,不过这样的诧色也是一瞬的事。看着大小姐那噙挂在唇上的勾笑,那一番惊起的诧也就消了。
谈呗。
既然大小姐说了谈呗。
那么既是心中有思。
毕竟自家的小姐可是个偏好一举多得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