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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
“微臣的人发现,敦亲王在南方有私下屯兵,并且与翼王有书信来往。”此话一出,众臣纷纷脸色大变,孝惠帝听在耳里,心口顿时闷了一口气。
此事赵晟一直瞒着他,现下苏南山将头埋下,赵晟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原本是准备将此事押后,等到赵昂成婚,届时父皇的身子估计也差不多了,再提出来,他今日却在大殿堂堂上说出此事,是何目的。
赵昂更是脸色大变,立马撇清,“本王与敦亲王书信来往,不过是因为敦亲王有事相问,本王更不知他是否私下屯兵,你有意诬陷本王。”
苏南山从怀中掏出一物,“臣有证据!”
赵晟怎么都没想到,苏南山竟自己留了一封。
孝惠帝累了,转头看了看赵晟,他盯着苏南山却没有盯着赵昂,想来此事早有知晓,只是没有告诉他,心有些安慰,又有些沉重。
起身道,“看来朕老了,不适合上朝了,苏将军,到御书房来吧。来人,跟着翼王回府,不准翼王擅自离开,查明事情真相后再行议论,散朝。”
余下的人想说,也没给说的机会。
孝惠帝与苏南山有事要说,并且让赵晟先离开,说了好一会儿,苏南山才出来,赵晟站在门口,拱手道,“太子,抱歉。”
赵晟皱眉,不解其意。
“晟儿,进来。”孝惠帝唤了一声,赵晟朝着苏南山颔首,转身进了书房。
“翼王与敦亲王的事,你早已知晓了却没有告诉父皇。”
“儿臣想着能拖一段时间,是一段时间。”
出发点必然是好的,但是一般来说,此事拖的越长,对他越不利。
“今日苏南山既已经提出,就不可当做没看见。”
过了许久,赵晟才道,“是。”
“你可知他对父皇说什么。”
赵晟没说话。
“若是苏清颜嫁给翼王,此事暴露,苏清颜也没了命吧,他就这么一个女儿,不忍心看她如此。”
“苏将军一直以大局为重。”
“大局?”孝惠帝笑了笑,又忍不住捂嘴轻咳,“咳…”
赵晟连忙去拍他的脊背,这才看到书桌上,那雪白的令牌,可不就是苏南山手上三十万大军的虎符。
心中一震。
孝惠帝拿起虎符,交到他手上,“当年他愿意送走苏清怡是因为那时候已经有了苏清颜,如今还要他再送走最后一个,只怕难。”
“儿臣知道了。”赵晟垂眸,接下虎符。
孝惠帝的话却没有结束,问道,“一个与皇子有过婚约的将军之女,此皇子且意图谋反,一名女子大好年华,但却有此遭遇,你觉得,谁还敢要?”
刚刚接过虎符的手一颤,赵晟惊愕的抬头,看着孝惠帝有些无力的眼睛,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除了天子,没人敢要。”
孝惠帝活了半世,心中清明,赵晟眼中的挣扎与拒绝何其明显。
但想到苏南山交出兵权的条件,沉声道,“父皇心中有愧,晟儿,可愿在父皇走之前替父皇弥补那一份愧疚。”
赵晟能拒绝吗?
无论是从身份,还是血亲,还是此刻孝惠帝的身体情况,他都无法拒绝。
只能隐忍的应下,“儿臣遵命。”
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一些难以发现的沉重。
孝惠帝才察觉到赵晟的异常,垂眼看见他另一只手用力的紧握,隐隐泛白,与当初的他何其相像。
最后还是拍了拍赵晟的肩膀,“作为皇上,总要有一些牺牲,挚爱的女人可以只有一个,但是后宫的女人,却永远不能只有一个,维持朝臣关系也好,制衡家国也罢,历来都是如此,必不可少。晟儿,扶父皇回去歇息吧。”
很快,此事便已经下来。
敦亲王私下敛兵行径可疑证据确凿,翼王与其书信来往,包藏祸心,意图谋反,当即抓人关押。
却不想赵昂早做准备,在人来之前就已从三皇子府逃之夭夭。
翼王府还未修缮完毕,被迫停下。
什锦在皇子府等着,却不想此事来的如此之快,外面的官兵匆匆忙忙的封锁善都,张贴皇榜。
谁也不知道苏南山的虎符其实已经在赵晟手中。
玉笙在外头打探到消息过来,这个消息掩盖了丧钟误响的事,很快成为了人们的茶余饭后。
“翼王与敦亲王勾结,其行径可疑暗藏祸心,证据确凿。”
作为三皇子的生母齐妃,亦是被禁足,因事束阁的左相萧阁在府邸内,看着变了天色冷笑,“你大业的江山只怕要成为我大允封地了。”转过身,便与人商议下一步的打算。
什锦抱着肚肥坐在皇子府的院子里,听着玉笙说的话,倒是忍不住笑了,“他三番两次威胁我,还让姐姐白白做戏,遭报应了吧。”
“这下三皇子自顾不暇,定然没机会来招惹你了。”玉笙也高兴。
什锦挑眉,“看见他过的不好,我就开心了。他一靠近我,我就感觉毒蛇缠上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但是详细情况,若是墨风来说,她听着会更高兴。
晚上的时候,墨风却没有来传递消息。
什锦等了很久,想来可能是他太忙,所以没有告诉墨风。
但是一连着好几天,也没有任何的消息,什锦心里面总觉得缺了一块,因为之前赵晟在宫里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都会让墨风告诉他。
就算是有个小宫女不小心崴了脚跌在他身上,也会一句带过。
但什锦听的出来,他是想让他安心。
这骤然失去了消息,什锦有些心慌,玉笙看得出什锦心头的毛躁,安慰道,“兴许是他很忙,从前你师兄也是如此,我都习惯了。”
什锦这才镇定下来,抱着肚肥转了个身,悠闲道,“跟我有什么关系呀,我只是在想,赵伯伯暂时无事的话,我要不要先离开。”
话这么说,脚也不带挪地儿的。
嘴硬。
搜索赵昂的禁卫军来来回回晃悠了好几次也没抓到人,什锦料想以赵昂的手段,怕是已经离开了善都,要抓,难。
皇宫内的赵晟,坐在御书房内,看着眼前空白的圣旨,怎么都下不去笔。
这旨要他亲自写。
怎么写?
写他作为太子,不得不收了赵昂的破锅,纳苏清颜为侧妃?
还是写他作为太子,不得不遵从皇命为大业做出贡献,献出后宫一角?
最重要的是,无论他写什么,一旦宣告出去,整个大业的人都会知道,并且普天同庆。
前些日子才铮铮说过的话,转眼就要自己食言,当真如她所说,做皇上就得如此?
孝惠帝给了赵晟三天时间,侧妃圣旨依旧没有出来,只得让周康扶着再次进御书房。
“你在犹豫什么?”
赵晟站起来,最后一搏,“父皇,若是当初母后不愿,您还会纳入萧贵妃吗?”
孝惠帝眼睛一眯,看着在所有事情上能果决理智应对的赵晟,在此事上却犹豫不决,冷声道,“一,作为太子的我没有拒绝太后赐婚的权利。”声音一轻,带了些柔意,“二,你母后会理解我的为难之处。”
“所以,母后才会难产死去,才会在尔虞我诈的深宫中难以存活。”赵晟下意识的反驳。
孝惠帝只觉得心口一热,一股热血涌上口,顿时难以抑制,眼前一黑重重的倒了下去。
赵晟心头一紧,顿生自责。
此番折腾孝惠帝彻底昏迷不醒,却又没有到离开的那一步。
太医诊断,皇上心有郁结不肯散去,导致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儿不上不下。
在太医走后,赵晟只是跪在塌前,发愣了很久。
周康在此时从怀中拿出一卷明黄的圣旨,递给赵晟,“太子,皇上早就备好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大将军半生为国一生殊荣,为朕解了不少烦忧,其嫡次女苏清颜,容貌昳丽,品德上佳,文采非凡,却因逆贼翼王至名誉受损,朕甚是亏欠,特此,取消其与翼王婚约,另封苏清颜为太子侧妃,以扬苏大将军忠士之心。
钦此。”
这道圣旨对苏清颜来说简直是受宠若惊,顿时喜笑颜开。
父亲不仅救了她的命,还给了她最想要的东西,接过旨意起身,却没有看到苏南山,只得问道,“娘,皇上下旨,爹怎么不来接呢。”
送旨的太监笑道,“侧妃娘娘,苏将军早已接了另一则旨意,此刻在城外整装待发,前往前往南地江都拿敦亲王回来,待苏将军凯旋,那又是大功一件,奴才在这里先恭喜侧妃娘娘。”
苏清雅前一秒还沉浸在侧妃娘娘四个字所带来的喜悦,后一秒就因太监的话愣住。
“我,我爹前往南地江都?皇上不是,早已许他不上战场了吗?”真正能从战场上安然回来的将军,少之又少,苏南山能安然从武改从朝已是用几次吊命垂危换来的,极为不易。
“是苏大将军不服老,自己觉着在朝堂之上听文官文绉绉的说话受不了,身体都生锈了,才请前往南地江都的。”太监笑着回,“奴才们听着,都对苏将军敬佩不已。”
“是,是吗?”苏清雅有些牵强的笑了笑。
“侧妃娘娘既已收到旨意,只等着大婚吧,奴才们先行告退。”
…
什锦在皇子府没等到赵晟传来消息,却听到玉笙支支吾吾带来的旨意。
赐婚?
什锦想了想,自嘲的笑了笑,“也是,作为太子,有责任稳定臣心,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顺心如意的事。”他说能避免,就能避免?
玉笙想说什么,却又无话可说。
晚上,赵晟倒是亲自来解释了。
站在什锦的门口,手抬起又放下,犹豫了好几次,在下定决心重重敲响。
嘎吱一声,什锦开门了,看见赵晟来了,原本不太好的脸色,立马就笑的跟花儿一样,“太子来了,草民先在这里道一声恭喜了。”
语气不阴不阳,笑的更是让赵晟心中不悦,但想到是自己先食言,又只得隐忍下心中的不悦,“你听我解释。”
什锦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解释什么?圣旨已经下了,还能收回去不成。
一开始她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所有可能发生的以外以及就差没一一列举完了。
所有不得已的解释都不能成为借口,不过是做得到与做不到的差别,一开始她就已经说了,如果做不到,那么就不开始。
见什锦就这么盯着自己,赵晟又觉得什么解释都说不出口,心中有些烦躁。
什锦看着赵晟都觉着纠结,只得开口,“你不知道怎么说,不如我帮你说。”眉眼带笑,看的赵晟有些恍惚,下意识的应下。
“好。”
“你什么时候大婚?”得了,这说了还不如不说呢,赵晟顿时就黑了脸,伸手就掐着什锦的手腕,逼她退进屋里。
“你很希望我成婚?”
什锦有些吃疼,却硬生生的忍下,耸耸肩状若无所谓的笑道,“不是我说不希望,你就不成婚,再说了,太子成家,众望所归不是吗?”
赵晟当真相掰开什锦的脑袋看看,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怎么能这么理智,这么冷静,回应的这么洒脱,好像其实放下和不放下不过是在她的一念之间。
而他,却因此辗转,纠结,整个人都不是那个沙场之上冷静理智果决的赵晟。
伸手干干脆脆的把什锦推倒在床上,自己快速的脱了外袍,压在什锦上头。
鼻尖相贴,什锦心头一凉。
眼睛动也不动盯着赵晟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深,里面像是蜷着一只受伤的狮子,什锦想,没关系,如果赵晟要也没什么,她不是这里失了清白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或者非君不嫁赖君一生的女子。
咽了咽口水,什锦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像是再对赵晟说,来啊,你想做什么就来啊,我不怕,心有洒脱无论身处何境都无所谓。
好一会儿,赵晟都没有动作,什锦只感觉脸上凉凉的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压力才松开,一阵风声吹过,什锦睁开眼,室内却是漆黑一片。
门被人关上,本以为赵晟是走了,却不想刚站起来,就被人拦腰抱起来,仍在床上,一双大手从后背搂着她,温热的气息带着沉重吐在耳畔,什锦的心咚咚的跳着,一下又一下,赵晟却始终没有动作。
就只是这么安静的抱着她。
什锦提心吊胆了半夜,实在是和瞌睡虫抗争不下,最后沉沉睡去。
赵晟感觉到什锦的呼吸平稳,这才从后面伸手,抚上什锦的脸,从光洁的额头,细长的柳眉,长长的羽睫,小巧挺拔的鼻梁…
赵晟这辈子都有强烈的意识他的身份所要的责任,什锦让他第一次生出自己想要的心思,让他意识到她是他想要的人。
如果他非得要注定和苏清颜成婚,那么他希望,他的第一个夜晚是和什锦睡的。
就算,他们什么也不做。
第二天什锦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人,看了看自己身上,没有任何的痕迹,好像赵晟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玉笙。”
“什锦,你醒了,需要洗澡吗?”玉笙笑了笑,昨晚她刚好端洗漱的水来,却看到了赵晟,于是默默的等了一会儿,哪儿曾想,赵晟最后都没出来,还自觉的把门关了灯灭了。
什锦哪里不知道玉笙想什么。
摇摇头,“不用,我们什么都没有做。”起身穿好鞋,伸了个懒腰。
玉笙怔了怔,随后笑道,“太子人挺好。”
“是啊,人好,智障一点也没关系。”什锦敷衍的应和。
玉笙却听出了什锦语气中的疏离,若是不喜欢,早冲着权势扑上去了,但若是不喜欢又不喜权势,也不会给她们之间机会,而现在只是欲盖弥彰罢了。
“他的身份,总会有些事不能避免,不是吗?”女人,不都是这样吗,以夫为天,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什锦放下伸懒腰的手,望着晨曦的日光,淡淡道,“是啊,是不能避免,但是不能成为我妥协的理由。”
“这一次我妥协了,那下一次呢?我什锦的男人,我不会和别人分享一丝一毫,就算他的心属于我,身也不能属于别人,就算心动又怎么了,所有的感情可以生,也可以死的,我缺的不过是时间,他念念不忘的,不过是一份得不到。”
墨风在上头,只觉着为自家主子不值得,却听什锦突然就笑了。
转过身对玉笙轻快道,“更何况在这里,我没有任何的身份,没有任何可以争的底气,但凡我能有那么一点可以用来争取的资格,我会争的。可是,我没有。”什锦说这话,才微微红了眼眶,却依旧笑的张扬。
只要她有那么一个身份可以和赵晟相提并论,和赵晟势均力敌的后台,她争,才有争的资格,才有站在赵晟的身份上,让别人无话可说的硬理。
但是她除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一颗不算笨的脑袋,她什么都没有。
这是身份的差异,不是她有一个远山远水万人求的师傅,有一个太子师兄,就可以遮盖的一介草民的身份。
贸然去争她现在所不能拥有的东西,此后等待她的,只会是无尽的妥协。
玉笙看着什锦,才骤然明白,一股心酸之感油然而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自己都如此,还怎么去劝什锦呢。
伸手抱住什锦,玉笙主动开口,“什锦,我们回大祈吧。”
墨风听着什锦的这番话,才骤然醒悟,换一个角度思考,这也是姑娘的不得已,两个人其实是一样的无奈。
不忍心看俩人如此,本着为主子减少烦恼的职责,墨风省去了什锦前面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只是将后头欲盖弥彰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达。
赵晟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心思,在这一瞬间又活了起来。
在御书房呆了一天,只为写一封来回修改的信,写好之后以火碱蜜蜡封住,交给千河。
千河拿了信,小心翼翼的踹进怀里,随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往东疆。
赵晟的大婚典礼在准备着,什锦也在准备着离开的事。
墨风见主子之后并未再有所动静,也不免有些心急,几次三番的提醒,“主子,姑娘要准备离开了。”
“主子,黔掌柜已经备好了马车人手。”
“主子…”
赵晟才抬头问了一句,“她准备去哪儿。”
墨风松了一口气,“听玉笙说,她们准备回大祈。”
赵晟点点头,继续埋首与奏折上,“你替我跟着她们。”
“属下遵命。”墨风说完才意识到,主子说的是跟着她们,不是阻止,不是看住?回过头,“主…”
“保护她们,一直到她们安然到大祈为止。”
赵晟说到,这回墨风确认没有听错,主子确实是要放她们走。
“是,主子。”
墨风走后,赵晟才抬起头,俊逸的脸上,带着三分沉色,其实他并不知道祈晋休会给一个怎样的答复,一切都是未知,若是祈晋休不答应,他再带什锦回来,在这之前不如试一试?
典礼准备的很仓促,从下旨到准备,不过十日,一切都是为了赶在孝惠帝离开之前举行。
苏清颜很不解,就是寻常百姓嫁人,那也是要准备个月余,这样仓促的赶时间,再加上同赐婚圣旨而来的出征旨意,更像是一种交易。
让她感到了一种屈辱感,但是苏清颜还是咬牙咽下。
一切,都是她自己求的,她喜欢太子,为此,所付出的一切代价都不可惜。
大婚当日,全城喜气洋洋,看着十里红妆,一共八十八抬,这太子侧妃的排场,可真是够大方。
像是故意做对似的,唯有什锦玉笙欢水,坐在黔掌柜准备的马车内,和田驾车,赶马出城,墨风骑马跟在后头。
东宫侧门,喜轿进门。
喜娘背着苏清颜过了门栏,跨过火盆进入院,周遭不曾过多热闹,苏南山不在,所以除开聘礼,一切从简,
但苏清颜依旧觉得这红色的盖头晃着眼睛总有那么一丝让人心情愉悦,直到被喜娘放下。
耳边传来咯吱咯吱,像是车轱辘转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