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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春荣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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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郡谢氏长公子的马车碎坠着清脆马蹄音,于南岭王府前门停下。在那前头已有另几家的公子车马正由仆从缓缓牵引至妥善处归置。

    南岭王府的仆从轻巧地将扶瑄马车外的帘子打起,扶瑄提起披散在座的墨蓝色蜀锦鹤图袍,微探出身,将一只着金缕靴的脚登在仆从早已备好的马车梯前,一阵清风盈过,撩拨起扶瑄的鬓发丝丝徜徜,扶瑄抬眸望着这南岭王府高大的朱漆门楣,倒并不畏惧,只是伴着清风笑得朗洁。

    南岭王府的婢女早欲一睹传闻中建邺第一美男子的姿容,得知此宴要办早已蠢蠢欲动,而此刻真见着了,却又羞得缩在一旁不敢上前。

    扶瑄倒很是淡然,也见惯了这等场面,全然不放于心上,只伸出一臂,架于马车帘子前,静候里头第二个人出来。

    婢女们屏息凝神,只见车里头又伸出一只细嫩娇柔的女子之手,搭于扶瑄架好的臂上,随着女子慢慢探出身子,婢女们先是惊讶,后是失望。只见这马车中下来的第二人,亦是婢女模样的打扮,一身简敛的素净粉雅袍子,施着清淡的妆,尽管笑容倒颇是纯净,但丝毫无华贵之相。婢女们满以为扶瑄公子躬亲去扶的必是哪家的富贵小姐,不曾想竟是自己的婢女,也是奇了。

    初梦下车后,富丽堂皇的南岭王府殿房便呈于眼前,巍峨气派之气扑面而来。这宫殿的样式初梦并不陌生,鲜卑宫中构建亦是仿汉式,望着这朱漆雕栏,更拟作朝晖宫中的一墙朱红。

    一旁有仆从上前道:“谢公子,宴席设在花园中,请公子移步随小仆来。”

    平日的南岭王府已极尽靡丽繁华,而今日皇上要在此设宴享乐,更作了一番装潢。一路由正门自花园的宽径两旁,无一株树不是葱葱郁郁的,无一朵花不是娇艳盛放的。路径两旁隔着五、六丈远边伫着一个婢女,婢女各个品相曼丽,身段窈窕,正恭恭敬敬侍在两侧低垂着目,而来客脚踏的青石径,上头已铺了朱色绒毯,与一旁的朱漆楼台相映成趣,绒毯一径绵延至远处宴席地,宾客踏来绵软护足,又极衬辉煌。

    “扶瑄兄——”

    只听后头有熟悉之音唤着扶瑄,扶瑄回首一瞧,正是放勋。放勋一身寻常的靛紫色松花绫鹤氅,正与他的婢女云澄一道踏来,而放勋身后的云澄似已被这隆重盛大的场面所镇住了胆,只畏畏缩缩地跟在放勋后头,举目四下,一双双眼眸都聚焦于这朱径之上,云澄生怕做错了什么而遭人耻笑。

    而相较之下,初梦却是坦然地很,甚至连眼波也不曾颤动一下,只是极平常地抬目打量这富极奢靡的新景。扶瑄自一下马车,便偷眼观察着初梦的反应,他知这眼神是欺瞒不了人的,若是临过世面之人,便再难倒回去那种如云澄此刻一般战战兢兢的眼神,再若初梦前时曾是司马锡手下豢养的胡蛮女刺客,那故地重游必有所情绪流露,而初梦此刻如此坦然,不禁叫扶瑄更添了一份好奇。

    “扶瑄兄好。”放勋走上前来,朝扶瑄行了个礼,顿了顿又道,“初梦姑娘好。”

    “放勋弟好。”

    “见过放勋公子。”初梦稍稍后撤了一步,垂首避着放勋的目光。

    自那一夜放勋在湖畔搂了初梦叫扶瑄撞见后,三人的关系便有些微妙。

    “云澄见过扶瑄公子。”云澄也赶忙在一旁行礼道。

    “扶瑄兄来的真早。”放勋笑若春风,虽是道与扶瑄听的,他的眼瞳却牢牢钉在初梦低敛的面颊上。

    “是需来的早,不然便叫旁人捷足先登了。”扶瑄侧前一步,将初梦挡于身后阻断了放勋的媚眸。

    四人之中,这话只有云澄听得一头雾水,满以为皇上设宴需是要抢早的。

    放勋笑道:“既是如此,扶瑄兄先请。”说罢展开袍袖,比了个“请”的邀扶瑄继续朝设宴处去。

    扶瑄凝了放勋一眼,转身迈步向前,初梦在她身后侧细布跟着。一路上,绿树衬红毯,俊郎配美人,这些入府的年轻宾客倒成了这南岭王府另一番勃勃生机的点缀。众人移步之间,设宴所在的春荣台便渐渐褪去绿茵面纱,跃目而现。

    只见春荣台前,搭了一般漆了赤色的梨花木台,上位之处摆设一张黄金雕龙桌案,黄色蒲垫备于其下,龙案左右侧分列两排红酸枝祥云雕文木案,案侧已有几位少年一代的世家王侯公子踞坐于旁。婢女正从一侧鱼贯而出,手中端出盛有沁香瓜果的玉盘,依次摆放于木案上,婢女们进进出出,仆从迎来送往,井然有序。

    早来的几位公子见扶瑄来了,便起身上前招呼问候,皆是先前玩乐一起的老友,扶瑄自遇刺又遭禁足,已有许久未与他们相聚,见面自然分外亲一些。正寒暄着,而一旁的放勋上前来了,亦是极熟络地与这班公子行礼问候,也似关系非同寻常的亲密,放勋问候罢,瞧了一眼扶瑄,而扶瑄也恰好打量着放勋,二人目光相交,如电光火石激烈,似于空气中存着什么看不见的气场正暗暗较量。

    少时,宴席之地的东南方,又有一群侍卫簇拥着当中一人大步而来,当中之人袍袖一摆,侍卫分列两排,左右迂开,将设宴之地围在当中。这于当中调遣指挥宴席侍卫之人,不是旁人,正是桓皆。

    桓皆仍是那身朱色蛛文袍,光影映在侍卫身上的银鳞盔甲之上,一红一白,更衬得他今日雄姿英发。

    随着两声跺地之声微微撼动桌案上的玉盘轻吟,侍卫立定四方,昂首阔立,气氛一下肃然起来,桓皆倒不以为意,笑着上前去寻扶瑄,仰首道:“谢公子莫慌张,只是寻常的守卫,此次设宴不似那日在妙华坊,安全得很呐!”

    扶瑄淡回:“谢桓冼马关怀,桓冼马别来无恙。”

    “谢公子总是这般冷淡的容颜。”桓皆道,“今日是皇上相邀的赏字大会,共赏我桓皆的大作,谢公子总这般沉着面孔,倒叫皇上以为你我有何过节呢。”

    “桓冼马说笑了。”扶瑄仍是肃容冷淡,道,“如此这般,谢某拭目以待。”说罢便拂袖转身,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桓皆面上含着笑,紧紧盯视着扶瑄袍衫摆动的背影,眼眸中大射着复仇快意之火,而在桓皆眼眸未扫及处,却有另一女子,蹙着两道细蛾眉,颤着一双含情目,如剪秋水,却作这熙熙攘攘宴会场上最柔情的一道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