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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婆又朝屋外嚷了几声,仍无侍卫应答,但听外头人有在吵闹似的,她年岁老了,耳有些糊,却是听不清那头嚷着何事,但想前时不是应下的么,有事唤侍卫便得了,怎的真要起人来却叫不动了呢?王婆迟疑着,便将门启开了。
初梦伏在柴堆上,气力全无,连呼吸亦是靠着意念,恍惚间,松松合着的眼皮间有光亮透来,散着清晖光晕似来自太虚幻境,将眼前景致自墨染成了赤。
“初梦!初梦!”
初梦又听闻有声远远的唤她,亦似缥缈虚无。
“初梦!初梦!”
那声又近了些,言辞有力,似是个男子,声音温润润的,如醴泉脉脉渗进她耳孔里,又流到她心里……
男子的身形自光影氤氲中款款而来,一身烫金紫靛锦袍流溢五色斑斓辉彩,锦袍之后,光芒万丈直射而来,恍若腾云驾雾,脚踏七色云彩。
是扶瑄啊……
王婆这门不启不要紧,一启变似变了天。屋外扶瑄本已喧喧嚷嚷逼令着侍卫开门,两方人正僵持不下,可巧门却开了,王婆正探出脑袋欲向外头侍卫质问,扶瑄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健步飞身入屋,王婆还楞着神,方想开声说些什么,直叫扶瑄一个掌风将她扇在门上,扶瑄动了气,下手狠重,王婆身子又胖,险些将那门震碎了。
王婆只觉脑袋“嗡”地一声,先是摔蒙了神,后又叫腚与背脊上的疼唤回了神,她死死盯着扶瑄,哆哆嗦嗦气得说不出话,侍卫知扶瑄公子劝不住,也不敢劝,只进来扶起王婆。王婆起身捂着腚,不知先“哎呦”熬疼好还是先呵斥擅闯之人好,良久气急败坏嚷着:“岂——岂有此理——我这便禀告姨娘去!”
可王婆那些碎嘴,扶瑄自然是充耳不闻的,他见了初梦被打成这般模样,已是心碎一地,哪有心思去理旁的。
眼下初梦面无血色,发髻蓬乱,虽半睁着眼,可那眸中全无神采,似一抔死灰般空洞,任凭扶瑄怎么唤她也无回音,扶瑄吓坏了,连忙上前去抱,可放眼初梦周身,渗血的鞭口子横七竖八缠了一身,连双颊上也爬着伤口,伤口道道皆比拇指粗,皮开肉绽之处比绞肉更破碎,褴褛的衣袍上染了斑斑血迹,似朱砂浆洗过,扶瑄由悲戚冲淡了愤恨,把持不住心中漫溢情绪,只低首噙泪望着,竟一时不知从何处下手去抱。
到底事不宜迟,他先褪下锦袍裹住了初梦褴褛破碎的衣衫,强忍着泪抱起了她,朝屋外急急奔去。
那一头,先行一步的王婆捂着腰,连跑带蹿到了正厅,赵氏与维桢正做着茗茶说下,见王婆发髻凌乱,便也有些惊了,只怕初梦那头不好对付了,不等她们问,王婆便“噗通”跪倒在赵氏膝下,哭嚎道:“姨娘——姨娘可得替老身做主呀——”
众人皆见王婆嘴角额头都青紫淤着血,衣衫也脏污污的,便知其中有变故了。维桢忙道:“王嬷嬷这是怎了?怎的去了一趟回来却成这般模样了?你是跟从我一道千里迢迢自通州过来的,虽说此刻旁寄着,但若有何委屈,只管于姨娘道来,姨娘素来公允,定会为你做主的。”
维桢言下之意便是她家的人远到是客,更该有个交代,赵氏了然明白着呢,这帽子一扣,恐怕不处置了什么人便失了世家身份尊面,只好道:“王嬷嬷先起来,是谁人将你打成这般模样了?”
王婆正欲扬声,只听厅外一声高起:“我打的!”
来人正是扶瑄,怀中抱着气息奄奄的初梦,正朝厅中走来。
赵氏与维桢瞧着扶瑄神色不一般,亦知事态严重起来,纷纷起身去望。彼时扶瑄身上内里白锦缎衣衫也已污上了片片血渍,他身上褪下的锦袍裹着初梦,似有些湿漉漉的斑迹,低垂一角,竟滴滴向下悬坠着血,光是扶瑄进厅来这小一路,已然在地砖上滴下一串血点子。
初梦一动不动,全然昏了过去,她虽裹着袍瞧不见内里伤口,但侧颊上那几道血口子已是够骇人的了,只叫人不敢去想那袍子底下情状。
“呀,好端端的脸,破了相了呢……”一旁默默围着的婢女轻声叨议,在肃静无声的厅里显得格外突兀,而旁人虽未道出口,但心里亦是这么想的。
赵氏与维桢见了初梦惨状,也有些惶然,全然已是不将王婆告状当回事了。
扶瑄以从未有过的冷峻眼神望着赵氏,直叫赵氏心里发虚,良久后,他道:“妾母,瑄儿是这婢女的主人,她犯了何事,到底也应先盘问我吧?”
赵氏一时没了心气,直去望维桢,回避着扶瑄飞刀凌人般的眸子。维桢接过道:“兄长此事倒是错怪姨娘了。初梦房内搜出桓皆公子的字卷,初梦她自己亦是认了,姨娘这才怀疑着她是否为南岭王府安插在乌衣巷内的探子。姨娘不叫兄长来,便是怕兄长仁慈蒙蔽了心,不忍去查,但此事事关乌衣巷两府安危,不得不用些非常手段。”
“即便如此,若她在鞭子底下招了,亦是屈打成招吧?”扶瑄颤着瞳仁又望了一眼初梦,她仍是无动于衷,好在肌肤贴近,他的胸怀中能隐约感到她不强却顽强的呼吸起伏。
赵氏向王婆问:“她招了么?”
“没……”王婆顿了顿,似要挽回颜面,又道,“可如此才更显可疑呢!旁的女丫头怎能挨得住这般辫子,打烂了身子也不招,许是受过什么特训的探子也未可知啊!”
扶瑄听着又一把眼刀飞向王婆,吓得她赶紧收声一个激灵。
扶瑄又向一旁候着的仆从婢女使了个眼色,众人忙忙将软榻搬了过来,心中亦是畏惧着扶瑄。他将初梦轻轻放在榻上,初梦似眉睫稍稍跃动了下,惨白的唇微微颤了颤,扶瑄握着她的手,觉得初梦浑身如烧红的烙铁般发着烫。
“太医呢!”扶瑄一声怒吼,直把众人皆给惊了,一贯温文尔雅的扶瑄公子竟生平头一遭发怒了。
“正在赶来的路上了,就快到了,公子稍安勿躁……”青青上前,也未敢多说,说完忙是退下了。
“妾母。”扶瑄起身,肃然道,“初梦房中所藏桓皆书法一事,是瑄儿叫她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