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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伶俜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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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桢自富丽堂皇的尔妃正殿,回了她栖身的古朽偏殿,竟少见地不摔物件大闹脾气了。

    莺浪却在一旁更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生怕一场疾风骤雨会变本加厉袭来。

    “小姐,外头婢女来问,可传午膳了么?”半晌后,莺浪才敢用这借由试探维桢。

    维桢哼笑一声:“传罢,好赖饿着自己作何,为何要与自己过不去呢,昔日姐妹情分沦落到这份上,王尔桢也真有你的本事。”

    “小姐快快收声呢,婢女正在一门之隔殿外,可不敢叫她听见了!”

    莺浪赶忙奔去将殿门敞开,服侍了维桢这么些年岁,她亦早悉心了维桢心性,倘若有外人在,她必是一副落落端庄,亲善大方的名门闺秀姿态。

    果不其然,那婢女一来,便治好了维桢的妒忌病,莺浪才稍稍送了口气。

    那婢女仍是昨夜引著她们来此的婢女,婢女卸下餐食,轻道:“小婢名唤紫嫣,尔妃娘娘点了小婢往后来侍奉小姐,今后小姐于宫中有何想食想用的,皆来支会小婢便可,又或在宫中有何不明之处,小婢定当竭力为小姐解忧,叫小姐在此处住得舒畅安稳。”

    这声“舒畅安稳”不由得叫维桢心中嘲弄,陋殿如此,怎堪这四字,只怕那半分半毫也未触得了边,只她面上仍笑得谦和,道:“如此倒有劳紫嫣姑娘了,说来,维桢正巧有一事不明呢,姑娘来了,我便问问你,姑娘可知这偏殿从前所住何人么?”

    “回小姐,似乎是服侍前朝皇帝妃嫔的一名老婢女。”

    “那前朝皇帝妃嫔如今何在?”

    “从前旧人自是随着从前皇帝一道殉葬了。”紫嫣似觉说得不妥,又补充道,“可那老婢女是于那妃嫔殉葬前数年寿终正寝的,那老婢女一生侍奉从前旧人,活了七十好几,也算喜丧呢。后来尔妃娘娘搬入这宫,这殿有些偏,又有些小,淑媛容华自是不会来住的,也便一直空着了。”

    “你这小小年纪,竟亦知这么多旧宫秘闻,真了不起呢。”维桢摆手示意莺浪,莺浪极是默契,打赏了她些钱。

    “多谢小姐了。这些事也算不上秘闻了,大抵在宫闱中侍奉几年,也便多多少少入耳听来了。”

    维桢又道了几声谢,强压着心中难平郁挫,和水熙风似的命莺浪送走了紫嫣。莺浪去送那紫嫣时,便已揣上了颗惴惴之心,合上门来便道:“小姐切莫往心里去,那紫嫣不会说话,活该侍奉了这么些年仍做个守夜小婢女!”

    维桢竟丝毫未怒,只笑了笑道:“她不过是个实话实说的小婢女罢了,莺浪你莫安慰我了,我在长姐心中,便是个永远不如她的随从婢女的分量,要说有何不同,便是比旁人更贴身亲近一些的婢女罢了。”

    “小姐,尔妃娘娘不是那般意思,小姐未通报便来了皇宫,换做旁人是要削首的,而娘娘帮着小姐摆平了陛下不说,还四处帮小姐打点,还留了早膳给小姐呢。”

    “莺浪!连你也替那王尔桢说话么!?”维桢忽然厉声大喝,莺浪忙是跪地请罪不敢多言。维桢又道:“她才不顾念从前姐妹情分呢,不过是碍于我通州王家二小姐的身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才愿来帮我一把。我这一路投靠,她叫我住下等殿,用吃剩食,连见她一面也许候到她与其他妃嫔说毕了无聊闲话,我这寄人篱下的滋味,比那乌衣巷中更落魄呢,可我有什么办法,我回不去乌衣巷了,天地之大,何处可容我?无处可容我啊……我堂堂王维桢,姿容端秀,尊华高瞻,为何落到如此境地了呢……”

    “小姐莫难过。”莺浪登时便涌上泪来,“从前老爷说,天无绝人路,再困苦时也莫轻言退却呢……小姐冰雪伶俐,自应配得荣华一生,如今不过是命中劫数,流年不利,小姐会苦尽甘来的!”

    “是呢,苦尽甘来,我维桢怎会如此轻易言败呢,纵然天下人衰我,若我当真衰败,才是中了天下人之计了。莺浪,这么些年,你从来尽心侍奉于我,却不及那泉儿随着长姐一朝入宫,荣升容华,我亦觉着对不住你呢。”

    莺浪听了这话,早已泪流满面,道:“小姐……莺浪愿一生侍奉小姐左右,不贪名利,只要小姐安康喜乐便好!便好呢!”

    “你也起来罢。”维桢轻揩着她纵横之泪,“从今往后,无论何事,只有你我二人相依为命了,那所谓长姐胞亲又如何,不及莺浪待我真心。你起来,随我去那华林园走走罢。”

    “小姐……先用午膳呢……小姐早膳也未用呢……”

    “一道用膳罢。”

    “小姐……这……这这怎好呢?”莺浪忙退身跪道,“小姐抬爱,莺浪不敢受!那膳食是小姐用的,莺浪怎好僭越呢!”

    “统共这么些呢,全在此了,一目了然,瞧来长姐并未叫人备着你的份,一道用罢。”

    “哦……是……”

    莺浪颤着身子起至维桢身旁坐,她提箸的手亦是哆哆嗦嗦的,亦不敢夹菜来食,便挑拣些近处餐碟中维桢不食的配菜就着饼来食。维桢见了,便笑着为她碗中剔了大口菜肴过去,直将那盛饼的青瓷兰香碗装得满满当当,莺浪忙跪身谢恩,许是从前遭维桢脾气发怕了,即便当下受了些好,也是怔仲不宁地怕着这好是不长久的。

    “多吃些。”维桢笑着又浅浅饮了口汤。

    她倒并非是忽然良心觉醒,感怀了莺浪待她的好,不过亦是逢场做戏,收买人心罢了。从前她在皇城外头威风八面,好歹有王谢世家及通州王家的声望做大树依傍,自是不愁,如今时过境迁,一朝落魄,鸟兽四散,若欲翻身,必用可信之人。维桢心中亦是有些心虚,她从前待莺浪那般呼来喝去,反复无常,唯恐莺浪一朝亦离她而去,故而才自演了那处主慈婢忠的深情大戏,又话中有话,有意无意挑拨着莺浪对尔桢的怨愤,比之谢扶瑄,她倒更妒恨这百丈之遥的正宫主人——王尔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