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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冯家前院的小偏厅上,孤零零的放着谭亚金的棺木,没有守灵的人,甚至连看棺的人也没有,只有一个小灯笼把整个小偏厅微微的照亮。
池龙村和池龙镇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这些人来到了冯家,只是让随行的小丫头之类的人到谭亚金的棺前点了一柱香,就进入冯家的正堂和冯书玉见礼吃席,那样子,不像是来吃丧饭,倒像是来吃喜饭来了。
“方家方员外到!”夜稍深时,吃席送礼的人渐渐的散去之后,重量级的人物出现了,司仪唱出方员外的名头时,冯书玉立即就迎了上去,客气的和方员外见礼。
方员外虽然就住在冯家的隔壁,但他绝对不会第一时间来到冯家,他毕竟是一名闻名乡梓的乡绅,晚一点到,那是很正常的事。
“陈家陈老员外到!”司仪又唱出了另一名乡绅的名号,冯书玉又立即到门外迎接。
像是约好了一样,无论到村里的人家还是到镇上的人家吃席,方员外和陈老员外总是能不约而同的一前一后来到,纳了道理,然后一起入席吃饭。
引接陈老员外入座后,冯书玉刚想坐下,又听到司仪大声的唱道:“王将军和金府金夫人到!”
冯书玉一听,吃了一惊,他并不认识怎么王姓的将军,这家伙怎么不请自来了?和这王将军一起来的金府金夫人,又会是谁?不过听司仪唱礼唱得那么大声,冯书玉知道来者一定是纳了不小的道理,人立即就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到了门口,金夫人和金夫人身边的女子冯书玉都认识:金夫人就是来冯府做过法事的金大仙的老婆,姓黄名宣儿,金夫人身边的女子,正是从冯家里出去的丫头小真,唯独黄宣儿身边的一个高大灰白脸男子,冯书玉没有见过。
冯书玉心里有些不悦,暗想就黄宣儿这样的人物,司仪不该唱这么大声的迎词,这样的人物,让他们自己找个地方坐下吃完席,走人得了,根本不需要冯书玉亲自出来迎接。
喜红丧白之事,站在门口收道理的人,叫做司仪,就和现在专门管收红包人的意思,道理就是包着银子的小包,但凡有道理重的人来了,司仪就会喊礼喊得很大声,主人听到了就会出来迎接。
冯书玉猜想可能这位金夫人给的道理不轻,所以司仪唱礼才那么大声,心里虽然不悦,但人还是走到了门口,施了一礼之后嘴里说道:“原来是金大仙的夫人到了,里面请。”
没等黄宣儿回礼,冯书玉又对高大的灰白脸男子施礼说道:“这位仁兄有些面生,敢问尊姓大名?”
“在下贵县新任巡检官王天海,今天刚好来到金府走亲戚,听说嫂夫人作仙,冒昧登门叩扰了。”王天海说的倒也是真话,他的这个巡检官,倒是实实在在的,一点也不假,当然了,他这官是花钱买来的。
如果冯书玉愿意,同样可以花钱买一个这样的官衔来。前些天黄宣儿在贵县县城里遇到王天海,正是他王天海花钱买官的日子,这几天王天海走马上任去了,正得意着呢,差点就忘记他是飞龙山的大当家了。
“原来是王巡检,幸会幸会,快快请上座。”巡检官虽然小,但再小也是个官,比官员之外的方员外和陈员外要大多了,冯书玉让王天海坐到了陈员外和方员外的上方,方员外和陈员外也和王天海互通了姓名,一起在正中间的大桌边坐下。小真和黄宣儿两人,到另一边的小桌上去坐下。
几人刚想坐下开席,又听得司仪大声的喊到:“贵县知县孙大人到!”
席上的众人全都吃了一惊,谁也没想到冯书玉竟然也能把县官都请来了。冯书玉的心里,更是吃惊不小:先是来了一个巡检官王天海,现在又来了一个知县孙正民,今晚是怎么一回事,这县里的大老爷们怎么全都到这个小地方来了?
冯书玉没敢有任何的怠慢,人立即就走向了门口,王天海和方员外陈老员外三人,也全都涌向了门口。
青衣小帽,只带着两个随从的知县孙正民和冯书玉见礼时,看到亲上任的巡检官王天海也在,颇为意外的问到:“王巡检怎么也在这里?”
王天海连忙和孙正民见礼,他的这个小巡检官,就是孙正民收了钱之后给他的。
“池龙镇上的金夫人,是我的亲戚,今天来走亲戚时,恰逢冯员外家送小妾,所以也来走上一走。”王天海说这话时,在场的冯、方、陈三个员外都听到了,自然也知道以后怎么做了,那就是要对金家的黄宣儿高看一眼。这正是王天海想要得到的结果,若不是为了给黄宣儿壮阵式,王天海才不会花上银子到冯家里来。
孙正民坐了酒席的正位,吃了饭喝了酒,等到众人都散去后,才来到冯书玉的书房,对身边的冯书玉说:“冯老弟,你怎么回事?池龙镇上的钱大仙又是怎么一回事?钱大仙的两个儿子,三日前一纸状书告到了县衙门,说你害死了他们家的钱九仙,有这样的事么?”
冯书玉大惊,连忙把十两银子奉上,又把钱大仙的事和孙正民说了一遍,完了两人又低声耳语了一阵。孙正民这才告辞走了。
“好你个钱大仙,敢在我冯书玉的头上作文章,你真是瞎了狗眼了!”冯书玉自语的说着,脸色扭成了一只苦瓜的样子。
“钱大仙怎么啦?”看到丈夫气得脸都扭曲了,陆金菱吃惊的问到。
“钱大仙疯了,他的两个儿子把我告到了县衙门,说我害死了钱九仙。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我冯家是他们随便踩脸的么?不自量力!”冯书玉一边说着一边咬牙切齿。
不一会,谭亚银也来到了书房,冯书玉这才从恼怒中回到现实,两眼无助了起来,偏偏谭亚银不知趣,又在这个时候问冯书玉:“老爷,我们三人今晚住哪里呀?”
谭亚银这话问得虽然可笑,但在冯书玉和陆金菱听来,却是一点也不可笑,今晚住哪里,对他们三人来说的确是个大问题。
“我看就住你的卧房吧。”想了许久,冯书玉一改刚才的凶狠模样,人有些战战兢兢的说道。
“我还是怕……”谭亚银没有意见,只有不安。冯书玉看到了,少见的能用起脑子,对陆金菱说:“你去和小荷说,让她安排两个丫头在亚银的门外候着,到下半夜再换两个……”
陆金菱照办了。
还好,接下来的夜里,怎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冯家全家平安,谭亚金也顺利的在第二天下葬。
五天之后的早晨,天上难得的出了太阳,池龙镇上的钱家,钱大仙的两个儿子刚准备下田干活时,家里忽然来了八个县衙门的官差,二话没说,拿出绳子就把两人绑住,接着又把钱大仙也绑住,官差们还对钱家父子宣读了县衙门的公文,说钱大仙装神弄鬼,祸害乡梓,还和义军勾结,意图造反。要捉拿钱家父子三人,去边关做一辈子苦力,永远不得返回,家中妻儿,卖以人为奴,永远不得翻身,家里的房舍田地,卖给周围的乡民,所得银两,全部上交国库。
父子三人被押走之后,巡检官王天海从钱家搜出白银九两,分成了三份,他自己三两,县令孙正民三两,冯家冯员外三两。又卖了钱家的房舍田地,得白银十两,依然每人三两,剩下的一两上交国库,钱大仙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都是呀呀学语的小童,卖与人为奴,得多少银子,冯书玉就不知道了,那笔钱王天海和孙正民两个人分了,没他的份。
钱大仙的两个儿媳妇,全都是二十多岁的女子,有几分姿色,王天海把一个抬到了黄宣儿的金家,随意淫乐。冯书玉则把另一个抬到了冯家,同样是随意的淫乐,完了还要替冯家看最重的苦力活,每天不是被鞭打,就是被脚踢,真的是要活活不成,要死死不了。
后来又听说县衙解押钱家父子三人去边关时,遇到了强盗,八个衙役虽然逃回来了,但钱家父子三人被强盗抢去,杀了头,尸首扔到哪里都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没人知道。
过了两个月,天气变得暖和了,钱家的两个媳妇,被卖给了万花楼的罗青皮,各得白银五两。罗青皮听从了冯书玉的安排,拿钱家的两个儿媳妇和仙县的一个妓馆换回了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子,在池龙镇上做没本钱的买卖,钱家的事,到这里也算是完全划上句号了。
“还好,总算没有亏本,也出了一口恶气。”冯书玉手里一边把玩着一两银子一边自言自语的说。
在钱家的整个事件当中,得利最多出力最少的是孙正民。
人家头上有一顶乌纱帽呢!自己没法比。冯书玉的心里,开始琢磨着自己也该弄个小官当当了,不然以后再有事,自己还是要吃亏……
春天的日子,慢慢的过去了,夏天悄悄的来临,天气也随着南来的风,慢慢的变得炽热了起来。
这是一个月亮高挂的夜晚,冯远和冯羽兄弟两人半夜里又悄悄的在冯家的院子里走动。
午夜时分,一个奇怪的声音又在冯家的院子里响了起来,那声音,依然是又凄凉又瘆人。
这是冯远和冯羽第四次听到这样的声音,兄弟两人猫着腰,借着院子里的树木掩护,悄悄的向声音发出来的地方快速的走去。
和上次一样,两人没有来到那声音发出来的地方,声音就没有了。
院子东头的围墙边,有一棵高大的桂树在摇动着,和夜里的微微南风很不协调。
“看样子,有人刚从这里逃走,树这样摇动,就是一个很好的说明。”冯远来到树下时,没有看到树上有任何人,这样的事,近一个月来他已经是第四次看到了。
“二哥,你就别疑神疑鬼的了,谁这么有闲空,到这树上来学那种奇奇怪怪的声音?除非是疯子。”冯羽仍然不以为然:“我看和前天一样,就一只鸟在这树上站过而已。”
“世界上哪有这么大的鸟?你看,这树小半边都动了,一只鸟不可能会这样的。”冯远看着大树对冯羽说道:“看来小荷说得对,有人想对我们冯家不利。”
“对我们冯家不利?”冯羽又笑了起来:“二哥,你就别想着会有人与你为敌了,我们冯家,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你就是想让人家与你为敌,人家也未必乐意呢!现在这个世界,谁不想过上好日子?谁会愿意用那么多的精力来打扰我们的生活?那也太没有意思了。”
“走吧,二哥,你别管这是怎么声音了,说起来我们还得感谢有这样的声音才对,如果没有这样的声音出现,这个时候大哥早就把我们赶回茅草屋里去住下了,那些好吃好喝的东西,自然也没有我们的怎么事。有了这些声音出现,大哥他就害怕。他一害怕,我们就不用回到茅草屋里去睡,因为他也说不准这样的声音哪一天就在他的床头出现,到那时,他还得让我们兄弟两一起帮着他看守前后门……”冯羽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冯远向西厢房走去。
进入了西厢房,冯远睡到了床上,但他还是睡不着,谭亚金死后没几天,夜里常有一些奇怪的声音在冯家的院子里响起来,小荷还和冯远说过,谭亚金死时,很像是被别人打中了头部而死,这更让冯远的心里不安,他不知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到冯家里来把冯家主子的小妾无声无息的打死。
自从把小琪的尸身移到新墓地里去下葬之后,冯远再也没有梦到过黄秀儿,更没有在半夜里看到过黄秀儿的影子,看样子,在冯家出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全都和小琪有关,自己把小琪安顿好之后,和小琪有关的所有事都没有再出现,但冯家的家里,却依然三天两头的有一些奇怪的声音出现,和以前不同,以前那些声音在冯家响起来时,冯远很容易的就能找到发出奇怪声音的主子,这次不一样了,冯远悄悄的向这些声音发出来的地方摸去很多次,就是没有看到任何的影子。
连想到小荷说谭亚金像是被人打死的事,冯远越来越怀疑冯家家里的那些奇怪声音,是人发出来的,不是怪物。
“嗬……噎……,嗬……噎……”那奇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冯远悄悄的下床,穿布鞋,来到弟弟冯羽的房间,看到弟弟冯羽已经睡着了,便悄悄的打开房间门,从房间里走出来,向院子东面无声的走去,他走得很小心,不但不让自己的脚下弄出任何的声音,还快速的从一棵树下跑到另一棵树下,不让别人轻易的发现他。
还没走到冯家的院子东边,冯远就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后好像有人,他猛的一回头,看到离自己不到两丈远的一棵树下,站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
影子全身乌黑,只有一张脸是灰白色的,此时月光虽然明亮,但那影子在树下,月光被树叶挡住了,冯远看不清那影子灰色的脸是个怎么样子,只是感觉那影子很高,九尺不到八尺有余,冯远觉得自己若站到这个影子的旁边,头顶最多到他的胸口。
影子忽然闪了一闪,上方的树叶好像还动了一下,接着影子不见了。
冯远小心的往回走,走到刚才影子站立的地方时,却怎么也没有发现,他小心的看了一下树下的泥地,发现泥地上除了自己留下来的鞋印子,没有别的鞋印。
“嗬……噎……,嗬……噎……”凄凉又瘆人的声音忽然又在冯家院子的东边响了起来,这次冯远听得很清楚,感觉好像是鸟儿在叫,又像是青蛙在洞穴里悲鸣,正聚精会神查看地面的冯远,被这瘆人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嗬……噎……,嗬……噎……”瘆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冯远的脚下忽然发力,人如一支快箭一样的向院子东边跑去。
很快就跑到了一棵桂树的下面,冯远看到桂树在动,却没看到树下有任何人,也没看到树下有任何异常的东西。
看了看四周,冯远也没看到任何可疑的东西,他爬到了桂树上,向院子外面看去,看到院子外面空空的,没有任何人影。
“嗬……噎……”又一声瘆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发出来的地方,就在冯远身后,相距不到两丈远。冯远心里一惊,人差点从树上掉落了下来,他一回头,看到离自己不到两丈远的另一个桂树下,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
黑影全身发黑,很高很大,八尺有余九尺不到,脸上一片灰白,只是树下的光线依然太暗,冯远还是看不清那影子的全部样子。
影子一闪便不见了,这次,冯远没感觉到那桂树有任何的动静,那高大的黑影,就如同凭空消失一样。
冯远想也没想,人从树上跳下,双脚一着地,就向刚才那影子出现的地方跑去。
和刚才一样,冯远来到树下时,依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的东西出现,他正失望时,“荷……噎……”的声响又在他的身后响起,这次,声音和他相隔不到三尺远。
冯远只感觉到身体一软,人差点吓得瘫倒在地上,他猛的一回头,立即又看到了那个高大的影子,就站在自己的背后。
黑影的个子很高,正如冯远所料想的一样,冯远的头顶,只到黑影的胸口处。
这次虽然离得很近,而且黑影不在任何一棵树的下面。但奇怪的是,冯远还是没能在朦胧的月光下看清黑影的样子,他依然只是感觉到那黑影很高大,却连那黑影的灰白色大脸是个怎么样子也没能看清楚。
没等冯远看第二眼,黑影又是一闪不见了。
冯远在树下转了半个多时辰,没有再看到那黑影的影子,也没有再听到那瘆人的声音响起,只好回到西厢房里去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