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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太子从净室里出来,鬓发间还有微微的水意,雅正面孔上也褪去了红意,一切的酒醉和失态似乎从来都不曾发生过,他还是那个儒雅自持、芝兰玉树一般的太子殿下。
“殿下。”纪青盈低了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出去罢。”太子淡淡道,语气里并没有什么寒意,可是也不似先前那样带着些随和的亲近,应该说是有几分客气了。
纪青盈退了半步:“是。”她再次紧了紧身上的臂扶,左边的袖子便滑开了一点,连肩上的布料也有些左支右绌。
太子眉头微微一松:“站住。”又看了看她纤细绰约的身姿,以及破损的衣裳,便去拿了自己的一件薄披风,亲手给她围了:“今日是孤失态了。”
“殿下。”纪青盈咬了咬牙,还是将心里的疑问提了出来,“您今日为什么这样不痛快?”
太子看着她的眼睛,静了片刻,才终于道:“旁人不知也就罢了,你真的不知?”
“殿下的意思是——”纪青盈迅速回忆了自己所知的一切,似乎有些什么模糊的感觉,“是跟上次傅贵妃说的话有关系?”
太子的神情全无变化,但以纪青盈对他的了解,这也就是默认了。
“当年——”太子淡淡道,“二皇兄是因为孤,才会感染风寒。皇上与皇后娘娘,心里是有怨的。”
纪青盈神情微微一顿,二皇子比如今的怀渊太子要大六岁,而天宪十一年的时候太子才十三岁。若是那个时候肃帝与栾皇后就因着二皇子的病故而迁怒太子的话……
“今日渝州奏本,延恩侯府长女病故。那原本是皇上与皇后娘娘亲自为二皇兄选的正妃。”太子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皇上没说什么,只是在查问盐税的事情上急躁了些。”
说完这一句,太子似乎觉得今日酒后说的太多,便又改换了神色:“行了,早休息罢。”看了纪青盈两眼,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捋了捋她稍有些散乱的鬓发,“去罢。”
纪青盈很少听见太子言语之中流露出这样的伤感之意,心里愈发不是滋味。见太子伸手在她鬓边,也有些习惯了,只是刚好余光一扫,发现太子的袖口下似乎有一道青痕,不由伸手探了探:“殿下,您这是?”
太子今日穿了一件宽袖的浅檀色银线云纹常服,坐在景华殿里右手持着杯盏饮酒,距离纪青盈的席位又有点距离,她便一直没有瞧出什么异样。至于回到重华殿之后的那一番纠缠,又过慌张慌乱,自然也没看见。
但此刻这样的距离动作,纪青盈终于发现了。
太子原本无意叫人瞧见,但既然瞧见了也没有必要隐瞒,转了转手腕:“没什么,皇上朝孤扔了一块砚台。”
“砚台?”纪青盈想了想那重量就觉得生疼。说起来大约也确实不算什么大伤,传太医未必值得,还传出去个太子生辰当日见责于帝的闲话,太子隐而不发是对的。
可是这毕竟是他二十岁的生辰,肃帝就一点也不顾念这个儿子么?
太子唇角微扬,看见她眼里那一点点的不忍,自己心里也稍稍松快了些,便伸手去揉了揉她的额发:“不妨事的。”
这句话说完,二人便相对无语了几息,颇有些微妙的尴尬。
闹了一场到现在,再说临幸侍寝,已经兴致全无。可若纪青盈开门出去,回到平时休息的暖阁,好像也不太合适。
片刻之后还是太子发话:“睡吧。”
这语气与夏苗行猎之时的相处十分相似,最终就与太子遇刺那一晚的情况仿佛,纪青盈还是留在了太子身边,只是二人同床分枕,各自入眠。
转日一早,睡得极其不踏实的纪青盈早早就醒了,而躺在身边的太子也差不多同一个时间睁开了眼睛。
只是太子没有起身,纪青盈就也不大敢动。因为她是在床的内侧,如果太子不先起床的话,她必须要越过太子才能下去。就算是按着以前从小说里看来的规矩、从太子脚下爬下床,可是太子此刻既然醒了,那画面还是有点太美,让她不敢想象。
以前在蘅芳宫,傅贵妃让人对她的教导其实也包括了侍寝之后起身的部分,但是那个教导原则的重心在于怎么能趁着太子刚醒的时候继续勾搭,而不是按着正常妃嫔或者侍妾的套路服侍应对。
“醒了?”太子忽然问了一句,转脸过来望向她。
纪青盈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见太子,他的头发没有像平素戴冠之时那样整齐束起,额角鬓边的发丝略有些随意,而俊秀面孔上神情亦是平和自然得好像这样醒来便是日常一样。
她本能地点点头:“醒了。”
“你饿么?”太子又问了一句。
“啊?”纪青盈这次懵了,太子这是不是太甜蜜温柔了?自己睡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是分裂出另一个人格拯救了一次地球,还是梦游救驾,又或者被太子睡了?那不能完全没感觉啊!
但太子问了,就只能含糊回答:“还行。”
“那你半夜咬牙切齿地嗑什么?”
“……”
最终这个看似美好的早上,在纪青盈满脸通红地向东宫殿下科普偶发性夜磨牙与精神压力的必然关系过程中结束了。
太子照例对她进行了鄙视,不过还是叫德海公公给纪青盈取了宫衣过来,再送她回梦蝶轩。
纪青盈知道太子忙碌,此刻不多理会她也是寻常。反正太子的生日闹成这样,只要没有恩宠值一落千丈或者动怒降罪,就都算自己应对合适,勉强过关,应该就不用读档了。
毕竟这次太子的寿宴与之前只有妃嫔女眷的茶话会可是大不一样,从头到尾太子都没有向其他的妃嫔显露出什么特别的兴趣。就算再来一次,结果应该也没有什么天差地别。
她这样一路想着回到梦蝶轩,德海公公也恭恭敬敬地跟着没怎么说话,直到回到梦蝶轩进了门,纪青盈叫小苜蓿给德海公公拿个红封吃茶,德海公公才在行礼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辛苦良媛了。殿下心里难的很,您多上心才好。”
德海公公虽然论职属是奴才,但论资历连太子都会私下叫一声阿公,毕竟服侍了栾皇后十几年的老人,算是看着太子长大的,这句话说的便可算是意味深长。
纪青盈自然是含笑应了,打发走了德海公公就赶紧去找恩荣香盒,一测之下颇有些意外,居然是36,比寿宴之前更1。她一边叫小苜蓿去传露珠姑姑存档,一边心里更疑惑——太子这个变态,难不成是s/m同体?喜欢给别人找不痛快,也喜欢让别人给他找不痛快?
果然是真正意义上的宫斗世界大男主,就是喜欢与妖艳贱.货不同的好单纯好不做作女猪脚,那自己是不是应该见到他的时候再跌倒几次,或者玩弄一下小皮鞭什么的不走寻常路,会让太子更动心?
纪青盈在梦蝶轩里胡思乱想开了一天脑洞,连身上的红痕还没消除,晚上就从重华殿传来了两个消息。
第一,太子恩赏纪氏,晋封为正四品昭容。
第二,太子召幸碧萝轩薄良媛。
听到消息的时候,刚好也是露珠姑姑过来请脉的时间。纪青盈面临着新的挑战——这种局面到底是好是不好?存,还是不存?
自从太子开始“召幸”她,东宫彤史上就一直没有过其他人的名字。太子妃那个形同虚设的初一十五就不用说了,薄良媛虞奉仪等人每月的两三次也全然取消。
其实客观地说,梅侧妃等人觉得不奇怪就罢了,纪青盈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复杂的。哪怕旁人不知,她自己还能不知太子到底是看了几个晚上夜明珠么。一晃几个月,太子……也算是够清心寡欲的了。
不过想归想,明白归明白,再怎么样纪青盈还是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不是那么太舒服。
是吃醋了?
这个念头一进入脑海,她立刻全身都恶寒了一下。
吃个毛醋,伴君如伴虎啊思密达,无论太子现在是看着她有用,或者是觉得她美貌有趣,也不过是当做个玩物罢了。寻常的直男尚且恨不得三妻四妾红粉天下,像太子这种自幼长在深宫的天潢贵胄哪里会有什么现代人一样的感情或尊重之类的想法。自己要是太入戏了动了心,那真是有存档也不够死的啊!
想到这里,纪青盈干脆去净室洗了个脸,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下,再回来思考眼前的局面和自己未来要留神的事情。
傅贵妃那边是一定不会放过她,同时也一定会反击太子,这是头等大事里的大事。
至于东宫众人,太子妃其实并不足畏惧,梅侧妃过于清高,虞奉仪又偏于艳俗,倒是眼前得幸的薄良媛实在很有意思。
薄良媛的家世是中等的武将之家,父亲应该是在渝州军的将领,大约是四品上下,这样的身份算是不高不低。而薄良媛容貌清秀而性格安静,平时低调到几乎没有存在感,那么她又是靠什么能特别得到太子的青眼呢?
回忆起蘅芳宫“受训”的时候,纪青盈记得傅贵妃身边的宝婵姑姑说,太子为人阴沉狠辣,工于心计,戒心极重。相对于更美丽更有才情的梅侧妃,以及其他有可能入侍东宫、才貌双全的世家女,太子其实会更倾向于安静本分的薄良媛,大约就是图一个放心。
而在东宫生活了这些日子的纪青盈,自然还有更直观的感受,比如在太子的生辰上,在那样尴尬的气氛之中,薄良媛起身敬酒,打破了冷场局面,而太子当时的语气算是很温和了。她总觉得,太子那样的温和,与向着虞奉仪和梅侧妃是有一点不一样的,可是到底不同在哪里,却又说不上来。
“恭喜昭容。”露珠姑姑的欠身行礼打断了纪青盈的沉思,“奴婢给您送安神汤来了。另外昭容近来身体也比之前更康健了,您是不是要再针灸一番呢?”
纪青盈登时精神一振——升级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