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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吟宫内,李衍撂了笔,揉搓着鼻梁,缓缓开口道:“母后那边,还有什么消息。”
杨总管迈过御台,奉上热茶,“回皇上,喻姑娘走后,太后领着小贝,去太湖游了一个时辰,而后便回长春宫用膳了。”
“母后向来心情好时,便喜欢上太湖转转,看来母后这次,是有些把握了。”李衍含茶,嗓音被茶润过后,微微勾唇,“只是母后将朕的子嗣,寄托于十一,也未免太瞧得起她。”
十一的处境有些为难,左有皇命,右得懿旨。若十一真打皇上的主意,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钟昊然禀报完政务还未离去,此时急忙道:“皇上,是否让属下通知十一,让她换个身份,或者与七一起退守暗处?”
“无妨,她若真听母后的,便由她折腾去,朕还能折在她手中不成?”李衍轻瞥,见钟昊然面带急色,意味深长续道:“倒是母后,最近似乎甚乏味。杨喜来,传书给李曦,就称太后有恙,对她极为思念,让她速回。”
杨总管听见李曦二字,心中一哆嗦,回应的声调,颤得有些悠远。
李曦是皇上胞妹,太后最宝贝的女儿,更得先皇宠爱,刚出生便赐号逐月。在杨喜来眼中,这是个集万千宠爱,得天下尊荣的女子,是以有些刁蛮任性、骄纵妄为,也很正常。
然而这位公主,并不单单只这样,杨喜来觉得以他跟随皇帝多年,耳濡目染的几分薄识,全然不能准确形容这位公主。他只知道,逐月公主一回来,这仟宫上下,怕要不得安宁。皇上这招实在是高,太后到时候,应无暇顾及皇上与夏妃之事了。
李衍合上手中奏折,绕过御案,榻上地阶,理了理衣襟,忽然道:“你们随朕去趟宁王府。”
“我来!”嘈杂的酒肆中,喻晓夏抱着壶酒,急眉煞眼地拦下七。
七摇了摇手中银锭,“这是换那女人钗子得的,上次不是说好,用来付酒钱?”
银光在灯下晃眼,喻晓夏吞咽了口酒,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执着道:“我得了不少赏钱,这次我请,你这钱,留着下次请我喝嘛。”
“下次?”七握紧手掌,点了点头,“也好。”
喻晓夏拍了拍七的肩膀,很是欣慰。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还得指望七的药呢,相比她计划成功后的收获,付出些小钱实在不足为据。
“你说什么?”然而当堂倌告知金额时,喻晓夏上前一把抓住堂倌的衣领,内心直想咆哮,这是黑店吧!四个小菜,六壶酒就要一百多两?!
“二位客官,小店是百年老店,阳城第一号酒楼,向来童叟无欺,从未坑蒙百姓。”堂倌见喻晓夏满脸愤然,头稍稍后仰,非常尽职的解释道:“而且您二位喝的,可是上好的竹叶青,尤其我们老板祖传酿造的花雕,莫说雅客贵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宁王,也常光顾我们小店来上几壶。您这是刚入城吧,不知道小店也正常。”
堂倌语气谦恭,但又从容大方,并未有任何轻视之意。喻晓夏只得收起粗暴的行径,将满腹牢骚吞下肚,探手拿了两片金叶子,递与堂倌时,满脸悲容。
堂倌说要找零,让她稍后。喻晓夏索性破罐破摔,令他全换成酒。将手中酒分与七一壶,喻晓夏有些头大的往外走,刚出酒楼,便被七摁下了,“坐一坐吧,等会再回去。”
“……”
夜色幽深,街角传来敲夫唱更之声,听更已是亥时。
宁王府外侯着驾马车,门前灯笼高悬,地上映出卓约的人影。绛色云靴踏上,带出银色衣决,是皇帝领首迈过府门,宁王随行,钟昊然与杨喜来紧随其后。
李衍掀衣袍跨过门槛,对身边人轻声道:“你回去吧。”
“皇兄慢走,杨总管、钟统领,你们路上小心照应。”宁王咳嗽了声,笑着回应。
李衍于马车前立定,回首望去,宁王一袭白衣,清癯的身形,在灯下显得越发单薄。李衍眼中有丝不悦,慢悠悠道:“等过了这段时期,朕看还是把那四季楼关了为好。”
“皇兄,经营酒肆之人也是您的子民,您这样不大好吧。”宁王摸了摸鼻子,隐晦的谴责李衍以权谋私,嘀咕着:“那儿的酒真是一绝,您自己不喝便罢,怎么还不让别人喝。”虽像是自言自语,但宁王知道,以皇兄的耳力绝对能听见。
杨总管扫了扫佛尘,躬身后眯眼笑道:“宁王您有所不知,御医多次向皇上提起,说劝您少喝酒,您最近喝的这样勤,这身体可怎么受得了,皇上是担心您呢。”
“就你话多。”李衍斜眼,作势抬了抬脚,杨总管顺势哎呦一声,连连求饶。
宁王与钟昊然在旁闷笑,李衍敛目也不由弯了弯唇,“时辰不早了,回吧。”
杨总管登时起身去掀轿帘,钟昊然随之侯在马车旁。李衍撩起衣摆,正要登马车,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宁王沉声嘱咐道:“这次无论成败,你都不可出面,切记朕的话。”
“是,臣弟知道了。”宁王无奈的抚额,“皇兄放心,我只将烷灵草交于韩明轩,请皇兄静候佳音。”
李衍颔首,视线收回时,蓦然顿住。宁王随之望过去,顿时惊讶出声,“那是十一和七?”
远处的酒楼前,有两人坐在阶前,不时碰碰酒壶,豪放共饮。街上行人稀疏,偶尔路过一两人,皆纷纷侧目打量。
杨总管眯眼看去,回道,“回宁王,瞧着确实是那二位。”
“你可有任务交于他们?”李衍淡声询问。
在大内当差,未得皇命擅自出宫,论罪当关押,视情况而量刑。天影不同,他们执行的都是特殊任务,能自由出入,但正常情况下,还是应当报备的。尤其现下,那两人明显是在吃喝玩乐,若皇上追究,少不得要治个玩忽职守。
钟昊然有点为难,思量片刻,终是未替二人打掩护,“回皇上,臣并未分派任务。不过天影都休假离宫,只有他们两人还在当值,连日来确实有些辛苦,可能便想趁夜间出来放松一下,还请皇上看在他们尽心尽责的份上……”
李衍轻哼一声,“行了,这次任务完成后,便放他们半月假吧。”钟昊然连忙谢恩,一颗心刚落下,李衍又道:“明日将十一的档卷拿给朕。”
钟昊然心咯噔一下,又悬了起来。皇上的性子捉摸不定,一向高深莫测。有时候口头封赏,过后又将人不着痕迹的收拾到绝望,此类事数不胜数。
他犹记得两年前,除纪首辅外,群臣们因皇上后宫虚待,龙嗣罔有,以无继承天下大统之名,施压于皇上,想以此令皇上鼎力选秀充盈后宫。
彼时面对百官谏言,皇上是如何做的?
噢,皇上当朝自我检讨一番,以众官辛苦操持天家家事为由,重重赏了联名谏言的官员。次日,此次打头的杜尚书之女杜映月,纵身一跃进入众人视线,且未与各地官家闺秀过正常次序,便入宫被封为淑妃。
而后,选秀之事被皇上一拖再拖,众位官员才回过味来,他们不是被杜尚书耍了,就是被皇上与杜尚书联手算计了。百官联名谏言再来一次,也失了效果,最重要的是,谁也不愿别人带头再次讨了好处,更无人敢自己领头。
此次暗亏下,皇上自是不能动,计较来计较去,便将帐算到了杜尚书头上。至此后,杜尚书往日一呼百应的局势顿改,隐隐有架空之势,亏得他与纪首辅不对盘,又于儒学有些造诣,皇上有时需他打压纪首辅,便时不时朝堂上赞赏优待。否则只怕早将他打发至书儒圣地,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而正因此,明眼人所见,都自发将杜尚书当初领头的动机,与皇帝联系了起来。一时又是激愤,又是暗骂杜欺骗众人。后来,不管杜尚书再如何结交,众官对他是面上笑呵呵,转身却吐口水骂咧咧。
待杜尚书幡然醒悟,已是百口莫辩,困在皇上特意为他布的局中,动弹不得。
钟昊然打交道过很多官员,不少人都是打一巴掌给颗甜枣。还没有人如皇帝般,先让你尝颗糖,再扼住你喉咙让这颗糖硌着你,咽不得,也吐不得。
在所有人看来,李衍既有天下之主的气魄,也有一国之君的风范,许多时候还会听人谏言,算得上是个好皇帝。然而贴身了解的人知道,若触碰到皇帝心底的弦,便会引出他冷漠强势的帝王专.制一面。
七跟随皇帝的时间虽不长,也听钟昊然提过这个典故,便将这事与喻晓夏讲了讲,主意还是想劝她别打皇帝的主意。
“这招好,潜移暗化又令人不易察觉,偏偏回过来看,又觉得堂而皇之理所应当。啧啧,皇帝下手真黑。”喻晓夏咂摸着一口酒,诚恳评价。
“整个南皖都知道,主上少时登基后,勤政爱民、省刑减赋、纳言求治,世人都赞他是卓绝千古的一代明君。”七喝着酒慢吞吞说着,她含糊地应着,听着故事,一耳进一耳出,只觉醉酒的七甚是啰嗦。七又咽了口酒,声音变得有些肃穆,“但羽首领曾对众天影警戒,主上幼年继位,如今能稳揽天下大统,更因主上事必亲躬、严律峻法、又不失杀伐果决。羽首领最后还说,为君者能知人善任,也能恩威并施。当时我没在意,只是后来有一次……”
喝醉的人,是否都有倾诉的*,平日越寡言的人越絮叨。
七哑声时断时续说着,声音轻轻传在夜色中,被渐渐消融。隐约可听到敲夫唱更之声,喻晓夏蓦然惊醒,地面传来丝凉意,自发往七身边挪了挪。
七静默半响,忽道:“喻晓夏。”
“啊?”喻晓夏恍恍惚惚满脸懵然,还从没人用这个名字,连名带姓地叫过她。
“齐逸,我叫齐逸。”七抿了口酒,“你往后可以叫我的名,我也可以唤你的名。”
喻晓夏揉了揉嘴角,拒绝道:“不了,咱们还是按原来的吧,我十一,你七。”
“这些只是代号,我们在这世间,拥有的代号,不是我们自己。”七仰头望着星幕,脸色茫然,俨然是个忧郁少年的模样,“我怕这样的日子过久了,有一天,真忘了自己是谁。”
喻晓夏没空察觉七的异常,兀自倒完最后一滴酒,舔了舔壶口,一掌拍向七的肩膀。迷迷糊糊中,不觉力道过大,齐逸身子骤然前倾,她嘻嘻笑道:“你别装忧伤啦,带着人.皮面具,还仰望星空。十一与七是代号,喻晓夏和齐逸又何尝不是?代号、名字,左右都是称呼而已,只要我们独一无二的存在于这个世间,你便是你,我还是我。你是七,是齐逸。我是十一,是喻晓夏,不,我不是喻晓夏……”
“嗯?”七摸了摸脸颊,认真听着,此时有些疑惑。
倏忽,传来一阵轱辘声,高头大马驮着一架马车呼啸而过,当前驾车之人有些眼熟,摇了摇昏沉沉的头,正欲细瞧,那车马已转过街角,没了踪影。喻晓夏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去,回过头唤他,“小七,偏叫你小七,嘻嘻,回去吧,再不走酒楼来赶人啦……”
七见她脸色嫣红,眼里全是醉意,嘴上说着胡话,不由摇头落后几步,跟在了喻晓夏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