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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挂着一轮皓月,坠着无数星子,宫灯十里连绵,点亮云水榭犹如白昼。太液湖顷山色,映出楼阁熠似琼宇,丝竹笙笙延奏,粉衣少女长袖起舞。
宴客推杯换盏间,喻晓夏将半个身子隐在暗处,取了梨花榻几上的白瓷酒壶,便小心翼翼向夏妃走去。
夏妃的席榻在皇帝右手边,喻晓夏走近时,夏妃品着菜肴正有些食不甘味。喻晓夏向夏妃请了个安,夏妃秋水似的双眸,现出不满,问她怎么来了。
喻晓夏平庸的脸上,露出怯意,“娘娘,琦丽与岚风回宫拾掇,您等会宴散后便可浸泡花浴了,您身边没人怎么行,我来这里替您照料些。”
如烟并不在夏妃跟前,是夏妃为了与皇帝多亲近些,特意将如烟早早打发,喻晓夏并不知情,却见机以此为说辞。
夏妃瞥见皇帝望着舞台出神,青春貌美的少女正翩然起舞,不由有些浮躁,再看了看身旁长相平平的人,想到她还细心准备自己喜爱的花浴,心中对她的提防稍霁,默认了喻晓夏的伺候。
喻晓夏收起脸上的怯意,趁夏妃失神时,执着手中加了‘料’的酒壶,往夏妃的酒杯倒去。
倏地感受到一股压迫的视线,喻晓夏抬头,便撞进了皇帝深沉的眼中,她手一抖,险些将酒倾倒在夏妃身上,幸而她眼疾手快地翻转手腕,运了一层内力,将斜出的酒水控了回去。
喻晓夏轻吁一口气,却见皇帝面无表情,仍旧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躲开视线,看见皇帝腰间挂着一方蓝色香缨,上面绣着并蒂芍药,她记得那是夏妃为皇帝所绣制,看来夏妃已将它赠予了皇帝。
皇帝那样注重仪表的人,不仅没有拒绝这个有瑕疵的情物,还将它随身佩戴了。
少顷,不远处的宁王也望了过来,脸上是清晰的惋惜神色。
喻晓夏心中一窒,做贼心虚般退到了夏妃身后。
夏妃有些郁卒地抬头,见皇帝深深望着自己这个方向,心中微动,柔声唤了句“皇上”。
皇帝今日约莫不对劲,竟没有回应夏妃,依旧直直盯着她。喻晓夏头皮发麻,夏妃原本便以为她对皇帝有非分之想,如今皇帝这样看着她,岂不又要令夏妃误会。
喻晓夏迈动腿,心中刚萌生退意,却瞅见皇帝左手边的太后,凌厉扫了她一眼,带着浓浓的警告。
她现在打退堂鼓也为时已晚,喻晓夏有些认命地回到夏妃身后,便听见太后讶道:“夏妃今日这身衣裳,哀家瞧着甚好,典雅端庄,又不失俏丽活泼,看着就令人心生欢喜,据说是你宫里人做的?这手艺瞧着十分精美。”
夏妃原本在等皇帝回她,此时见太后问话,也不好推诿,便顺着道:
“这衣裳是臣妾宫里头的无颜制的,她手艺一向出挑,设制的款式,虽与宫中常见样式有些不同,但都十分别致舒适。”说着便回头,向身后的喻晓夏招手,待她走到前才续道:“若是母后喜欢,臣妾明儿便让她为您裁制一套可好?”顿了顿,又望向太后身后,“皇后娘娘与淑妃姐姐若喜欢,也一起制套新衣吧。”
太后身旁依次坐着皇后与淑妃。
盛装出席的显然是皇后,但她妆容却很素雅,闻言淡笑着以尚衣局刚呈了衣匹为由,拒绝了夏妃。喻晓夏敏锐得察觉到了皇后的冷漠,似乎对周围谈论着什么,宴会发生了什么,都漠不关心。
而皇后旁边的淑妃却不同,同杜含月有着六七分相似的脸上,怯弱地笑着道谢,想要又不敢的神色,与台下翩舞少女飞扬的眉眼,竟是全然不同。
喻晓夏旁观着,只觉得很新奇。
皇帝后宫仅三位佳丽,今日个都聚齐全了,竟然和故事里的不一样,不仅没有勾心斗角,还很和睦融洽。
她觉得皇帝后宫能这样和谐,一定离不了难缠太后的功劳,太后故意谈及她,分明是想提示她,让她赶紧办正事别再磨蹭。
果然,太后似乎很满意夏妃的大度和孝悌,夸赞一番后,接着又称扬了她的手艺,还问其它人觉得怎么样。
宁王欣赏地应了句,皇后心不在焉地附和,淑妃轻声赞叹……
喻晓夏眉梢隐隐开始抽搐,太后说好,谁敢唱反调?
唔她真漏了一位……一尊佛……
那尊佛在一片赞扬中,轻哂:“夏妃穿着好看,是因夏妃本就好看。若是换一个人,比如她——”李衍漆黑的眸睨着喻晓夏,淡漠道:“她自己,穿这件衣裳,朕以为,便不会这样惊艳了。”
欢跃的气氛有丝冷凝,众人才附和太后称赞,此时却不知,是否也该附和附和皇帝。
大家都心领神会,这套衣裳设制虽新颖别致,但皇帝说的话也不无道理。相顾无言后,便都随皇帝又重新欣赏起了舞曲。
李衍心中原本有些陌生的沉闷之感,近乎口不择言,但话出口,他却似不受控制般想着,若是她换此衣装,是什么模样?
少女着水蓝色衣裙漫步行来,水缎般的衣裳宛如湖面流光,婀娜多姿的身影恍如飞天琼花,摇拽出朵朵蓝色烟云。
离得近了,俏丽的面容下剪瞳似水,额间月牙红印瑰丽绽放,朱唇半启,吐出些不着四六的话,却令她显出生动的别样风采。
须臾,四月和风徐徐,搅乱了视线中太湖旖旎光景。
李衍回神,微皱着眉,心中的闷钝愈深了层,自顾自倒了杯茶,一向淡漠疏离的眼眸,此刻不期然带了抹沉思。
喻晓夏有些火大,皇帝也太刻薄了,抨击她的作品就罢了,还对她进行人身攻击。
哪里有半分钟大哥说的谦和豁达明君的样子?
她在心底轻哼一声,既然你无情,便别怪我无义了。
夏妃许是还沉浸在皇帝直白的赞美中,眉开眼笑的模样,正低头细心地为皇帝布菜,丝毫没有动那杯果子酒的打算。
太后频频对她递着眼色,喻晓夏回以稍安勿燥的神色,上前一步,轻声对夏妃说道:“娘娘,这果子酒香甜可口,是御膳房三十年珍藏,您可以尝尝,若是觉得味道尚可,无颜再为您去取几瓶,放在宫中银杏树下,待明年此时再启开,想必会更香醇。”
夏妃执筷的手一顿,望向她的目光又恢复了往日的暖意,欣然地对她点了头,笑盈盈地取过酒杯。
夏妃态度转变得很明显,喻晓夏忽略心中极淡的怅然,只紧紧盯着夏妃的手。
她取了酒杯,轻轻抬起,放置唇边,最后一步,却忽然停住。喻晓夏急得握紧拳头,视线一转,却愣住了。
台下独舞的粉衣少女,踏着笙乐的尾声,翩然而至,停在皇帝面前,双手挽出半月,含情脉脉地望着高坐上首的男人。
杜含月在众目睽睽下,娇羞笑道:“民女献丑了,不知皇上可还满意。”
“——辛苦。”李衍把玩着手中茶杯,若有所思的样子,显然相当敷衍。
场面寂静无声,皇帝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众人耳中,喻晓笑便见夏妃握着酒杯的手,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杜含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当口过来坏事,喻晓夏可算有些理解太后气恼她的心情了。
喻晓夏对仍旧保持收舞动作的少女呲牙,却见杜含月眉目弯弯:“那民女可以向皇上讨个赏吗,民女下月生辰,想请皇上……和淑妃过府一聚,不知皇上可否成全民女这个小小心愿。”
皇帝垂眸看着杜含月,淡漠的视线凝在她身上,上位者的威严,无声无息便散了出来,无形中令人顿生渺小、卑微之感。
杜含月忍不住轻颤,但男人如玉的面庞下,那双不悲不喜的眸子,仿佛住了九天星辰,令人不自觉沉溺其中。
杜含月带着某种决然,旋即,却又挺直了身板,颇有些傲然的意味。
淑妃收到杜尚书心焦如焚的眼神,思索片刻,才细声开口,“妹妹,本宫……”
“娘娘身子一直不见好,民女与爹十分惦念你,若娘娘与皇上回府散散心,在儿时的院落呆上几日,吃些以往最爱的糕点,心情舒适了,身体也必定会好得快些。皇上德厚流光,一定会体恤娘娘,同您一起归家府的。”杜含月夸夸其谈地将淑妃的声音覆盖,言语间,已是自动帮皇帝做了抉择。
淑妃哑口无言,想劝解又无从反驳的样子。
喻晓夏看得直咋舌,这两姐妹的性格相差太大了些,一位温吞懦弱,一位飞扬跋扈。
尤其杜含月,这场舞分明是不请自来,竟敢还以此为谈资,话里话外,将皇帝推到道德之巅上,令皇帝不得不迁就于她。
喻晓夏收回先前对她的佩服之情。淑妃明显一副不愿多事的模样,杜含月却为了自己的私心,不管不顾的以淑妃为饵,委实太过自私霸道。
杜含月确实是做此盘算,她费尽心机,只为求得与皇帝独处的机会。但是显然,她们都不了解皇帝。
见少女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脸上已隐现胜利色彩,李衍不由轻勾了勾唇,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登基这么些年,他做事一向不违背自己的心意,只是手段有时‘温和’些,要么无形中令人土崩瓦解,要么借刀之让人一蹶不振。毕竟他还算是个有风度的皇帝,平日里稍稍会注意些体面,与人斗的急赤白脸着实难看。
何况他不在意的人和事,并不值得他耗费半点精力。
但将他的风度与和善划等号,实在是个天大的错误。以淑妃的病症为由,便会令他内疚而自省?
想来淑妃这位妹妹,对他误会颇深。
“淑妃毋须顾虑,若是挂念,明日朕便派人送你出宫,大可多住些时日。”李衍侧首,却是径直对着淑妃,并未理会杜含月半句,杜含月的笑容瞬时僵在脸上。
这比拒绝还要令人难堪,喻晓夏为杜含月的一颗芳心哀悼两秒,看见杜含月咬了咬唇,带着不甘鼓起勇气又要开口,却被一道不容置喙的娇嗓打断,“既然舞跳完了,你便退下吧。别耗费时间,打不该打的主意,本殿与皇兄还有许多话要说!”
来人一袭红衣,风风火火眨眼而至,看身量约莫十五六岁,脸上稚气未脱,水汪汪的大眼忽闪,简直萌化人心。
她的身份不言而喻,是南皖皇帝的妹妹,逐月公主李曦。可是公主不是在外游学吗,怎么忽然回宫了?在座众人都是一惊,随后连连跪拜。
只有杜含月一张悄脸变得红里煞白,神色很是惊愕,对于公主的出现犹不可信。喻晓夏感慨,这公主病,还得真公主来治啊。
太后欣喜地向公主招手,只皇帝安然坐着,闲适地喝着自己的茶,也不知对公主并不上心,还是对此毫不意外。
公主长得很好看,与太后十分相似,不动不笑,只一双萌眼,便是个讨人喜爱的长相。一开口,却将喻晓夏吓了一跳,“皇兄,这位是刚进宫的夏嫂嫂吗,我还没见过呢。说来我还有位夏姐姐也进宫了,皇兄晓不晓得她在哪里呀?”
没人回答她最后一个问题,因为人们随她的问话,望向夏妃时,便见夏妃趴匐着身子,横卧的手腕旁,空空的酒杯在桌上晃动。
夏妃何时喝下那杯果子酒的,喻晓夏半点没有察觉,她不禁去寻皇帝的身影,却见他蓦地盯着她,眼神幽深且暗沉,不再云淡风轻。
耳边是太后欢意得几近迫切的声音,“皇儿,既然夏妃醉了,你便送她回去吧。哀家看这时候也不早了,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