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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家早些年是做丝绸生意的,家底丰厚,却在陶老爷子死后很快落魄。宽大的宅子前,门上挂上了白灯笼,赵大人与黎清殊站在门口,正欲敲门,那朱红大门便突然从里头打了开来,一个白衣女子被丢了出来,门内是几个妇人。
那女子约莫双十年华,长得清研秀丽,看去颇有书香气质,鬓边带了朵百花,像是在守孝。她倒在地上,眼里却并无生气,只无声的看着门内几人,微微蹙眉,似乎带着些说不清楚的情绪。
赵大人还未反应过来,里头被人馋着的一个同样穿着素衣带着白花的老妇人,便带着哭丧开了口,指着女子破口大骂:“都是你这扫把星!害死了我儿子!丧门星!克死你爹娘,克死你姐姐还不够!我们庚儿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看上了你这么个狐狸精……你给我……给我滚出去!”
老妇人情绪太过激动,竟有些喘不上气来,身侧的几个婶子忙安慰道:“童家婶子,你也别这样,这本来就不怪小菀呀!”
又有一个婶子跑过来扶起了被称作小菀的女子,没好气的说道:“可不是嘛!这宅子还是小菀家的,你凭什么赶人家走!要我说,分明是你儿子命不好,入赘后搞得人家家里落魄成这样……”
“吴婶子你别说了……”
另几人忙劝道,纷纷卷入了舌战,有帮那童家婶子的,也有帮那女子的,吵得不可开交,那童家婶子也是气得直喘,可那被骂的女子,却一脸木然的站在门前,安静的看着眼前的闹剧,一言不发。
一时间乱糟糟的,看得黎清殊有些茫然,赵大人便道:“这两个人,一个是童庚的娘亲,一个是他刚要娶的填房,也是他的小姨子。那些都是邻居,这些天那老妇人天天吵得没完没了,倒是那陶姑娘,比她稳重多了。”
原来如此,黎清殊微微颔首,难怪见那女子面带清愁,未婚的丈夫死了,能不伤心吗?只是此番他陪赵大人来查案,可不是来看热闹的。赵大人自然更加不耐烦了,轻咳两声,扬声道:“你们这又是在干什么!”
那群不嫌事大的邻里们这才停了下来,看向门外的赵大人,皆是噤声。未有陶菀袅袅婷婷的上前施礼,声音轻盈温婉:“赵大人,夫人。”
她又对黎清殊拂礼,黎清殊顿了下,指着自己笑道:“你认识我吗?”
陶菀低头颔首,温婉若水:“曾去过顾大夫的医馆,见过赵夫人。”
“原来如此。”黎清殊笑了笑,意识到人家家中刚办完丧事,忙板正了脸,问道:“姑娘没事吧,方才见你可摔得不轻。”
可不是摔得不轻,那白净的手上都磨破了一层皮,只是这姑娘也不哭不闹,倒是知书达理。陶菀只微微摇头,还未言语,门内那童家婶子便哭叫道:“她摔死了那才好!赵大人,就是这么丧门星克死了我家孩儿!你快些将她拿下砍了她的脑袋吧!”
赵大人拧着眉头喝道:“胡言乱语!单凭你一句话就将人拿下,本官看你是老糊涂了!”
童家婶子愣了下,那双浑浊的眼睛看了看赵大人,又看了看陶菀,忽然说道:“就是她害了我孩儿!赵大人您这是在包庇她!这个狐狸精最会迷惑人了……赵大人,你定是被他迷惑了啊!”
闻言赵大人当即斥道:“放肆,你再胡言乱语,本官便将你下狱!”
气急败坏下,赵大人又回头看黎清殊,可对方并没有什么异常,反而茫然的看他,问道:“怎么了?”
赵大人摇了摇头,转而静了下来,看着那终于闭上嘴的童家婶子,说道:“童庚的死,本官会尽快查明真相,你休要再如此胡闹,否则这个案子你自己破好了!”
赵大人说完,重重地哼了一声,便拉着黎清殊离开,真的一点也不管不顾身后的那些人了。黎清殊愣了下,奇怪的问赵大人:“这就走了?”
赵大人嗯了一声,又说道:“那老妇人天天闹事天天闹事,我早就不想管她了。”
黎清殊扑哧笑道:“你们衙门破案,没点耐心怎么行?”
赵大人不以为然:“你不是都说了,我是大老爷,破案的事交给手下就是了,何苦来受这种气……”他说着,转眼有瞥到了街角的一间铺子,拉着黎清殊过去,心情也愉悦了些:“你不是喜欢吃桥头的那家豆花吗?我们去尝尝吧。”
不过是被那老妇人胡说了几句,赵大人便生气不管了,黎清殊不禁摇头,心说赵大人真是任性。不过也是,赵大人并没有很重的侠义之心,他所注重的是探究真相与公正严明。
面对无理取闹,赵大人的往常做法就是比他还要无理取闹。
还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赵大人似乎心情极好,头一次拉着黎清殊逛遍了苏州的街头,带着他去尝黎清殊喜欢的各种小吃,这半天下来,黎清殊兴奋得脸蛋红扑扑的。可这天气就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天空灰蒙蒙的下起了大雨。
两人回到赵府门口时,便被淋得浑身湿透了。
只不过被淋湿的是赵大人,黎清殊却是只湿了衣角,这一路赵大人都在护着他。
黎清殊伸手擦了擦赵大人的额头,手心全湿了,他笑道:“快进去换衣服吧,一会儿要着凉了。”
赵大人点点头,却在门槛前发现了一个人,白衣的女子,蜷缩着坐在门槛边上,似乎才看到赵大人,有些紧张的站了起来,又好像有些慌张,指尖摩挲着裙摆。
“赵大人,赵夫人,你们回来了……”
赵大人愣了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颔首道:“陶姑娘。”
陶菀低头施礼,她的衣裳没有湿,说明她已经等很久了。至少在没下雨前,就已经来了赵府门口。
她好像是在等赵大人。
黎清殊狐疑地看着那女子,却见她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赵大人,姐夫出事以来,您一直都很尽心的寻找真凶……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其实……其实……”
她支吾其词了许久,艰难的说不出后话来,就这么低着头纠结着,指尖捏得发白,不难看出她在恐惧。
赵大人倒是不急,就在门前问她:“陶姑娘为何在这?”
陶菀抿唇说道:“姐夫的娘亲将我赶了出来,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原来是被赶出了自己家里,说来那童家的老妇人也是过分。
“所以来赵大人,我觉得,我应该……”
冷不丁的,一阵冷风吹来,黎清殊被激得打了个喷嚏,陶菀也就没有说下去,因为赵大人的全身心都放在了黎清殊身上,扶着他慌张的问道:“是不是受凉了,快进去吧,别在门口站着了……”
陶菀有些怔愣的看着赵大人对门内喊了一声,那管家应声来开了门,而后在进门时,陶菀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忽略了,忙启唇叫道:“赵大人!”
赵大人茫然回头,才注意到陶菀的存在似的,皱着眉想了一下,对管家吩咐道:“赵叔,这位姑娘是一个很重要的证人,你先带她去客房休息一下。”
闻言刚刚因为看到了黎清殊的归来而惊到的管家此时又是一阵疑惑,黎清殊也有些茫然的看他,赵大人向来有洁癖他是知道的,头一次看到赵大人留其他人在家里!那人还是个女子!
虽然黎清殊不算小气,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但赵大人已然拉着他走向了后院房间,徒留暗自疑惑的几人。他也不忙自己换下那湿透的衣裳却让黎清殊先换衣服,轻易在柜子里找出黎清殊的衣物递给他,“快去换衣服,一会儿得着凉了。”
黎清殊点点头,在他面前便解开了腰带,腰带轻轻坠地,而后是外衫,赵大人瞪着眼睛愣了下,将他推到了屏风后,“窗边冷,你在后面换……”
“关窗了!”黎清殊应道,有些不满。
赵大人艰难说道:“我说窗边冷就是冷,关没关窗都一样!”
闻言黎清殊顿了下,而后轻轻哼笑一声,看着赵大人又将衣物塞进自己怀里,而后跑了出去,耳尖还带着微红。黎清殊却是没好气的撇了撇嘴,接着低头换衣服,轻薄的白色内衫顺着莹润的肩头滑落,而后是衬裤……
再看到赵大人已经是黄昏后了,黎清殊坐在门槛前托腮看雨,似乎是秋雨带来的几丝清愁爬上了眉宇。他还在想着晌午的那个叫陶菀的女子,赵大人从来不喜欢将外人留下,却对那个被赶出家门的陶菀独独破了例。
赵大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断袖?他会不会也喜欢女孩子?
这个问题黎清殊倒是第一次想到,从前都是赵大人乱吃他的飞醋,现在轮到自己了,才知道那滋味的确不好受。而赵大人也是的,自己跑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那个陶菀那里……
天边越发昏暗,黎清殊站了起来伸了伸腰,正要出门,却见长廊那侧,赵大人也疾步走了过来,已然换上了素白的常服,看着与黎清殊身上所着衣物款式相差无几,反正他们家的衣服都是一样的。
黎清殊撇了撇嘴,意识到这一点又略有些欣喜。可是赵大人站在他面前了,他却又不高兴地道:“天要黑了,我要回去了。”
赵大人愣了下,身后端着东西的管家便疑惑的看着黎清殊:“夫人,您不留在家里吗?”
黎清殊斜眼看了眼赵大人,一字一句说道:“舅舅的话我自然是要听的,我现在要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