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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青蔓再次见到老罗是在他老婆的葬礼上。
几日不见,老罗看上去平静而憔悴。憔悴明显是因为睡眠不足,毕竟死了妻子。在老罗边上披麻戴孝的是他的女儿,一个乖乖巧巧地女孩,低着头,温顺而老实的样子。
封青蔓代表他们部门给上了香,然后过去握了握老罗的手。
“节哀顺便。”
老罗抬起头点了点头,眼袋沉沉:
“给头儿你们添麻烦了。”
“什么话。”封青蔓赶紧反驳,“你把家里事处置妥当了再回来安心工作。”
老罗看了看身边的女儿,欲言又止。
封青蔓跟随他看了一眼那个哭红了眼睛的小姑娘,拍了拍老罗的肩膀:
“有什么事等这一切完了再说。”
老罗点了点头。
封青蔓从殡仪馆出来的时候,天空沉沉的笼罩着阴云。她站在台阶上,看着远处,莫名的一片惆怅。
温连海走过来。
“头儿,交通部那边说肇事的车找到了。”
封青蔓点点头。
“谢谢他们。抓到肇事人了么?”
温连海摇摇头:
“没有,但查出来是谁了。”
封青蔓听他这么说便觉得话里有话,看了温连海一眼,
“谁?”她接着问。
“外号刘光头的一个三进宫的小流氓。”温连海顿了顿,看了封青蔓一眼,“是东方会的人。”
封青蔓闭上眼,不想听到的消息就这么直直闯进来,狠狠的打了她胸口一拳。
有几滴雨滴落在了她的眼睑上。
她睁开眼睛,天空开始下雨,并且雨势来得飞快,转眼间即是倾盆。
她侧身回看温连海,看到他关心的眼神。
“也许是巧合?”
温连海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也许。”
封青蔓嘴角划过一丝苦笑。温连海果然还是站在她这边,惯着她胡说。这种巧合的几率也太高了,怎么看怎么像东方会故意报复。封青蔓,你什么时候开始也习惯自欺欺人了。
封青蔓站在屋檐下,看着外面忽然而至的暴雨。雨幕深厚,看不清对面马路,似乎对面马路的凉亭里隐隐站着一个避雨的路人。
那人身高体型均与某人神似。
封青蔓直觉自己已经神志不清了,看什么都觉得像某个人。
“连海。”她盯住凉亭里的那个人,“凉亭里是不是有个人?”她自觉应该先求证下。
温连海定睛看:
“好像小易?”
他还是习惯叫这个名字,就像封青蔓一样。
话音未落,封青蔓便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奔了出去!
“连海,你从左边过去包抄!”她有那么一瞬间怀疑了自己的判断力,但当听到温连海也跟她下了同样的判断之后,那么百分之百,凉亭里的那个人就可以确定了。
她在大雨中狂奔,冰凉的雨水瞬即打湿了她的衣衫,却浇不灭她心中慢慢升腾的火焰。她盯着凉亭的那个人的人影,心中默念,别跑!别跑!让我抓到你!
凉亭里的人影动了动,随即慢慢朝凉亭外移动。
封青蔓加紧了脚步,别走!别走!
明明是不宽的一条马路,在大雨中显得特别的漫长,她使出全力奔跑依然觉得前途漫漫。
人影开始慢慢朝凉亭的另外一侧移动。移动的速度并不快,却让封青蔓心急火燎。她紧跑了几步,朝着那人移动的方向奔去。
封青蔓被大雨浇得视线不明,眼看着凉亭和那人就在眼前了,额发忽然被雨淋到眼前,她一把抹去脸上的雨水,再定睛一看,人影竟然不见了!
她一时间无比的困惑,不知所措的感觉重重包围了她。难道刚才的真的是幻觉?还是真实?
封青蔓此时已经跑到了凉亭里,她停了下来,用力的喘着气,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影。
她将自己的头发狠狠地朝后捋去,一股懊恼和郁闷直撞心中。
温连海从另一个方向跑入凉亭。
“你看到她了对不?你确实看到了她对不?”封青蔓自己已经无法搞清楚这一切了,她不得不向温连海求证。
温连海点点头:“我看到了,可忽然就不见了。”
封青蔓大口的喘着气,凉亭外的雨声忽然之间似乎变大了,刷刷的敲打着她的心房,和着扑通扑通狂奔的心跳声。
那之后半个月,因为毫无成绩,专案组被迫解散,许一如和其他人都成了通缉画像,倒是吴学松因为贪污渎职被判了15年。刘光头也抓到了,因为交通肇事致死和逃逸罪被判了20年。
老罗这之后便无心工作,以前有他老婆照顾小孩,现在老婆死了,他不得不分了大把的时间给家里。虽然他从未过问交通肇事的事儿,但封青蔓知道他心知肚明这是报复。
他看起来真的是被打击得一蹶不振了。每天定时下班,不再积极参与破案。有活儿就干,没活在办公室里待着抽烟。封青蔓也由着他,她总觉得是她欠了他。若是早点能够察觉出许一如的不一样,便不会任由她胡来了。
很多人就是这样,通过一件件的大事小事而改变。无论这改变是好是坏,那都是一个人的人生。
封青蔓还是那样的上班下班,可她也有了改变,别人看不出的改变,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心底的某个角落,永远开始空空荡荡,无法填满。
她几乎每天都要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去看对面楼下大厅里的那个角落。她总能回想起阳光洒落的庭院里,某人从窗边朝上看得笑魇如花。
直到现在,她依然想抓住她,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亲口问一句为什么。这整个的一出戏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是她再也没有遇到过她。
有一天下班的时候,她遇到了那个记者,记者看起来是专程来找到她的。
记者瘦了很多,因为之前的行刺事件,可以看出这段时间也不怎么好过。
两人在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挑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封青蔓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这是一个对她来说既陌生又熟悉的人,还是一个她不知道怎么接触才对的人。这是个多么尴尬的场面啊,相信米希也是这样觉得。
不过米希捋了捋长发后,镇定了些,开口说:
“我在找易如。”
封青蔓苦笑了下,她当然知道米希找她的目的。
“我,也不知道。”她耸了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米希睁着漂亮的双眼看着她。
“你们应该有一点点消息吧?透露给我一些就好,其他的我自己去找。”
封青蔓咬了咬唇,她那样美丽的女孩楚楚动人的向人哀求的话,很多人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吧。
“米小姐,”她的声音也许显得有些冷酷,“她是逃犯,我跟你透露逃犯的行踪,是违反警队纪律的。”
米希晃了晃头:
“你真的相信她犯罪了吗?封队长,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罪犯吧?”
封青蔓回看她,眼神冷静:
“米小姐,罪犯不是看出来的。”
米希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封青蔓:
“封队长,你不是吧?”她说,“她那天过来救我的时候你也在场。如果她是黑社会的一分子,她根本不需要救我啊?你不觉得这些事情太矛盾了么?”
封青蔓内心不是没有动摇的,米希说的这些话也的确是她几次三番斟酌过的理由,这才是她真正搞不懂易如的地方。她前后做的事情过于矛盾,很多事情都说不过去。
可是这并不是易如彻底脱罪的理由。
“她也许救了你,但这并不代表她无罪。”封青蔓依然面容冷峻的看着米希,“这也是我们警方要努力找到她弄清楚的理由之一。”
米希托住头,长卷发垂下来,她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我绝对不相信她是坏人,就算全世界都认为她是罪犯,她救了我就是英雄。”
封青蔓看着她,轻轻说了句:
“那就好。”
米希再次抬头,眼中含有泪花,她看着封青蔓,问:
“那,封队长觉得呢?你除了官方的意见外,你自己是怎么想易如的呢?你觉得她真的是罪犯吗?你相信她吗?”
不愧是记者,连珠炮似的问题朝封青蔓砸来。
封青蔓虚弱的避开了米希□裸看过来的眼神,实话说,发生这么多事,她根本还没来得及考虑过,她是否真的信任易如,又或者,她根本不想去分析这一切,只想专注于事实,停留在表面上的事实;又或者,她潜意识里始终认为,只要找到易如,一切便可得到解释。
“我的想法不重要。”封青蔓回避了质问。
米希却没有这么轻易能够摆脱,她直直的看过来,咄咄逼人的说:
“当然重要。你不觉得你才是易如在乎的人吗?”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封青蔓便抬头看向米希。她本以为会看到米希眼中的嘲笑和不屑,却反倒看到了她眼中的无奈和自卑。
“你的评价对她太重要了,重要到像我这样的人信不信她都应该无所谓吧。”米希依然看着封青蔓,眼神却不再强硬。
封青蔓有那么一瞬间,陷落在米希柔软的眼神中为她哀伤,但下一刻她立即提醒了自己:
“你过奖了。你和我都不了解许一如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米希停顿下来,似乎在怀疑封青蔓说这句话的诚恳性,她细细的观察着封青蔓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直到一无所获。
封青蔓回看着她,无波无澜。
米希忽然唇角一扬,微微一笑。
“封队长,我终于知道了我和你的区别是什么。”
封青蔓皱眉,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米希站了起来,拿起了手提包,居高临下的说:
“知道自己要什么的时候,我会去争取,而你,只会等待。”
米希将手提包一挎,补充了最后一句:
“我相信易如无罪,而且,易如是我的。”
封青蔓本被米大记者深刻的教训着,忽然最后一句没头没脑的差点没让她当场笑出来。
易如是她的,封青蔓晃着饮料里的冰块在麦当劳里默默地微笑,没人跟米记者抢易如不是吗?记者的矛头针对错了地方吧?
微笑慢慢就变成了苦笑。
易如不是吴学松的,易如连米记者的也不是,易如更不是她封青蔓的,易如显然只是易如自己的,这样一个祸害人间的人,到底谁才能赢得她的心?
封青蔓放下饮料,也拿起了自己包,走出了麦当劳。
寒冬过去,春风拂面,夜晚的空气没有一丝凉意,也没有一丝燥意。可她的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她想起米希的话。她们的不同在于米希的勇敢和她的懦弱。米希说的很对,至少她能大声地宣告易如是她的,封青蔓很佩服她。
而她呢,封青蔓环顾四周,夜色朦胧,来来往往尽是一对对年轻的情侣,她能吗?她的答案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