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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串手环的价值远远超过两万,而且这东西的来历非常诡异,高枫还指望通过它揭开手表隐藏的秘密,尤其是今天这块仿古军用手表自动上弦,令高枫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真实的梦境,心中更是充满了疑惑。这串手环,说什么都不能丢。
坐上出租车,高枫就开始打电话借钱:“杨小邪,借我两万块,救急!”
“高老大,出什么事儿了?是不是找小姐被公安抓了?”
“别扯淡了,我看中一件东西钱不够,借我两万周转一下,过几天就还你。”
“两万啊?高老大,我那公司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的皮包公司,现在账户上满打满算还有六千,你说个账号,我给你打过去。别急着挂电话,四眼狗和你说话。”电话里又传出水善的声音:“高老大,我这个月的稿费刚发,两千五,我留五百交房租,剩下的两千也给你打过去,我帮杨小邪证明一下,这孙子连公司的房租都快交不起了,正打算关门呢!”
高枫苦笑一下,哥们都是好哥们,可惜都是穷哥们,尤其是水善的两千五,那可是一个月每天码字十几个小时的血汗钱,真要是自己把那两千拿走了,他恐怕后半个月连方便面都吃不起了。
“那算了吧,我再想想办法!”
高枫挂了电话,冥思苦想许久也没想好向谁借钱。父母那里倒是有点积蓄,只是他们是准备用来买房的,住上宽敞明亮的新房子是他们一生的梦想,为了买房的事情,他们已经愁白了头发,不到万不得已,高枫真不想向他们张嘴。
同学之间玩的比较好的几个,也都是刚刚上班没几天,个个都是寅吃卯粮没有一点积蓄,不少人还得靠父母支援才能维持。
那把吉他倒是值两三百万,只要高枫一个电话,唐瑶会立刻打款过来,可惜高枫的父母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尤其是老爸高跃进更是固执到极点,绝对不会同意将吉他卖掉。
想当年一文钱就难倒了打遍四百军州的赵匡胤,鼎鼎大名的秦叔宝也曾经穷困潦倒要当锏卖马,人是英雄钱是胆,男人口袋里没有钱走到哪里都觉得胆气不壮。
高枫哭笑不得,自己凭借手表获得了给宝物断代的能力,这次用三万块买到这个镶嵌柴窑残片的银印盒,可以说是捡了个天大的漏,居然给自己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
古玩行里,眼力和财力同等重要,今天那个叫方明的人明显也看中了这个银印盒,却只是看没有出手,很显然是囊中羞涩,只能是望宝兴叹。高枫此刻,也深深的体会到财力对自己的重要性,今后要想在古玩行里闯出一片天地,就必须拥有足够的财力支持。
出租车上高枫正在为怎么凑够两万块赎回手环挠头,和他这种幸福的烦恼相比,古玩城的“聚宝斋”中,眉间生了颗焐子的白涛就倒霉的多了,他正垂头丧气的被老爹白老爷子劈头盖脸的臭骂。
白老爷子年近七旬,身材瘦消脸上皱纹密布,腰身佝偻如弓,一望可知是曾经遭过罪吃过苦的人,唯有一双眸子锐利如鹰隼般锐利丝毫没有一般老人那种昏花浑浊的感觉。
白老爷子坐在一张花梨木圈椅上,用手指戳着白涛的脑门训斥道:“玩物丧志,玩物丧志啊!你小叔那身本事,你学点什么不好,非要和他学熬鹰?你不想学鉴定古玩也就罢了,打理打理铺子总可以吧?你可倒好,天天泡在你小叔的‘听竹山庄’,我还以为你出息了找你小叔学本事去了,闹了半天,你是帮他熬鹰喂狗去了!”
白涛还有些不服气:“熬鹰怎么啦?前几年小叔熬鹰的时候,你还帮忙守过夜呢!你怎么不说他不务正业玩物丧志?”
“你也不拿镜子照照,就凭你也敢和你小叔比?你小叔是行里出名的富贵小神仙,他玩什么都是拔尖的!他做的弓箭能五十步射穿三层重甲,铸的宝剑吹毛断发寒气逼人,能一次砍断二十枚摞起来的铜钱,这要是放在古时候那就是神兵利器!古画不用看款识单凭技法就能判定真伪,你要是有你小叔一半的本事,你别说玩鹰斗狗,你就是上房揭瓦,我都亲手给你搬梯子!”白老爷子越说越恼,伸出古藤拐杖毫不客气的照着白涛脑袋上就敲了过去。
这一下打的挺重,白涛脑门上当时就鼓起一个包,他气急败坏的道:“爹,你还真打啊?我是你的独儿子,你不怕把我打傻了,咱白家长房就绝后了!”
“老子宁可当绝户,也不要你这种不肖的子孙!你说说,你说说,现在年轻人有几个像你的?就说上次你遇见的那个叫高枫的,人家一眼就断出了陶俑的年代,我都看了足足俩钟头,才敢断定是孝文帝时期!你怎么就不学学人家呢?”
白涛揉着头上的包,很是不服气:“从小到大,你总是觉得别人家的孩子好,人家的孩子再好也不给你叫爹!再说了,那个高枫有那么神吗?他今天就打眼了,从狐狸那里花三万块买了个民国旧仿的银印盒,那东西,充其量也就值一两万,狐狸是明打明的坑他,他连这都没看出来,临了钱不凑手,还拿了一串羊脂玉的手环押给了狐狸。要说这家伙也够拧的,我说替他担保,狐狸都没说什么,他非得押东西不可?我觉得他那臭脾气和老爹你倒是挺像,你又这么欣赏他,要不,改天我介绍你们认识,你认他当干儿子得啦?”
“放屁!再胡说八道老子拐棍敲死你!”白老爷子举着拐杖作势要打,突然楞了一下,身上猛然打了个激灵,深吸两口气迅速的平静了下来,和颜悦色的道:“小涛,把今天的事儿原原本本的和我说说,就是那个高枫打眼的事情。”
白涛不明白老爹的态度怎么就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老爹火气消了不再骂人总归不是坏事儿,他也没在意就将下午自己在市场撞见高枫,然后自己和狐狸通的电话,以及自己后来亲自去了“万宝阁”,高枫如何和狐狸讨价还价,又如何抵押手环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统统说了一遍。
“你说,那印盒上镶嵌的是汝瓷残片?”
“对啊,天青色汝瓷,要说那印盒的做工仿的真是不错,绝对是清宫造办处裁撤之后,那批工匠离开皇宫之后做的,要不是‘玄’字没有缺笔避讳,我还真以为是清宫内府的物件儿呢!”
“天青色汝瓷残片?你确定是这个颜色?”
“好像略略有些偏绿,介于天青色和孔雀蓝之间,就是开片看着有些不明显!”
白老爷子顿时精神一振:“是不是开片很细碎,像是开在釉子下面,像花纹又不是花纹,看起来像蝉翼的纹路?近了能看到纹路,远一点就看不见了?”
白涛连连点头:“没错,就是你说的那样。”
白老爷子恶狠狠的盯着白涛,咬牙切齿的道:“你小子就混日子吧,今后出去别说是白家人,老子丢不起这个人!”
白涛一头雾水:“我又怎么啦?”
“怎么啦?你也不想想,清宫造办处出来的那些工匠,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会把汝窑瓷片当做宝贝来镶嵌印盒?用你那猪脑子好好想想,为什么你替高枫担保,人家不同意?”
“那小子脑子缺根筋呗!“
白老爷子气的捶胸顿足:“呸,脑子缺根筋的就是你,你那脑壳里装的都不是脑浆,是豆浆!你也不想想,高枫能一眼断出北魏陶俑的年代,这是什么样的功夫?他能让狐狸那种货色给蒙了?人家是不想让你沾了宝贝的边儿,不想承你这个人情!高枫为什么肯抵押价值远超三万块的羊脂玉手环,那是急着把印盒拿走,生怕夜长梦多!”
白涛听的将信将疑:“他没那么多的心眼吧?我看他挺实在的。”
白老爷子用拐杖敲着地板,痛心疾首道:“你以为别人都像你啊,都是猪脑子?我猜,那银印盒上镶的很可能是,是,是?”
话说到这里,白老爷子气的连连咳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是什么?”
“是柴窑!”
白涛悚然而惊,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你是说,周世宗柴荣的那个柴窑?”
白老爷子苦涩的道:“从你说的样子,我猜八成就是柴窑!一千年前的古人都知道‘柴窑一瓯值万金’,这样百年不遇的真宝贝,就这么从你那双狗眼底下硬生生的溜走了,人家当着你的面捡了个天大的漏,你居然还说人家打眼了?那是人家打眼,还是你被人打脸?你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居然还要替人家担保,你就不觉得脸发烧啊?”
白老爷子越说越恼,拐杖敲的地面邦邦响,白涛越听脑袋耷拉的就越低,垂头丧气的活像是斗败了的鹌鹑。
正在白老爷子气的连骂人都没力气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笑声:“哈哈,堂哥,你这里挺热闹啊?小涛,你又犯什么错了,把你爹气成这个样子?”
“小堂叔,还不是因为你,我去‘听竹山庄’帮你熬鹰被我爹知道了!”白涛悻悻的道。
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穿一件黑色上衣,对襟排纽,缎子面衣袖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银色凤凰,很有中式感觉的服装却又是西式的剪裁,腰身收的恰到好处,充分的将男人的精干、活力和一种内敛的霸气诠释的无以复加。
如果对时装有研究的人应该晓得,这是阿玛尼首席设计师伊万诺凯特琳的作品,吸收了足够多的中国元素,又结合了西方对人体结构学的理解,衣服剪裁的非常合体,这个款式在米兰的时装发布会上可谓是夺尽了眼球。
太装逼的衣服,往往很难有人穿出味道,如果这样的衣服不穿在最合适的人身上,就会有沐猴而冠的傻逼感。
上海峰会的时候,西方的元首一人一件唐装,看着活脱脱一群乡下进城的土财主。
毫无疑问,这个人的身材和气质完全配得上这件衣服,甚至比时装画册上的男模穿的更让人赏心悦目,虽然那个男模的身材无可挑剔,但是西方人穿中式味道的服装,总有种猩猩配马鞍的感觉,不是那么回事。
文化这个东西,看起来虚无缥缈,但是却是深入骨髓的。
看年龄,这个人大约三十出头,他长的很出位,即使把他扔在喧闹的街市,也会让人一眼就从人堆里把他认出来,就像锥子放进袋子里,想不露头都很难。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两道非常提神的剑眉,眼睛不算太大,但是眼角是向上挑的,修饰掉了脸上的煞气,挺直的鼻梁,微黑的皮肤,再加上一身傻子都能看出值不少钱的衣服,这个男人不但帅,而且帅的很有味道。
年轻男子从手包里取出一张单子,递给白涛:“小涛,下午开车替我跑一趟,到机场把我空运的食材拉回来。”
白涛眼睛一亮:“小堂叔,谁这么大面子,能让你亲自下厨?今天怎么穿的这么拉风,是不是有喜事儿,要去相亲啊?”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白涛的小堂叔,白家子弟中天分最高的白宝。白涛听说白宝要亲自下厨,顿时就有种馋涎欲滴的感觉。白宝不但鉴赏古玩的造诣很高,对于吃喝玩乐更是有一套,而且他不但懂吃会玩更有一手绝顶的厨艺。不过白宝这个人性格孤傲眼高于顶,想让他亲自下厨,那是千难万难。
白宝冲白涛的屁股踢了一脚,笑骂道:“小屁孩,该操心的不操心,不该操心的瞎操心。有你吃的就行了,瞎打听什么?”
白涛低声嘟囔一句:“你才比我大几岁,说我是小屁孩?”
白老爷子的岁数大了,耳朵却很好使,他厉声道:“怎么和你小叔说话呢?一点规矩都没有!你小叔进门半天了,你连杯茶都不知道去倒,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白宝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悠闲的盘起二郎腿问道:“堂哥,生什么气呢?”
白老爷子怒气难消,瞪着端茶过来的白涛道:“你问问他,让这小子和你说说,这么大的人了,屁本事没有净在外面丢人现眼!”
白宝笑呵呵的接过来茶杯,抿了一口道:“小涛,来,说说你又闯什么祸了。”
白涛苦着脸道:“哪儿有啊,我哪惹祸了?”
把茶杯放下之后,白涛原原本本的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又讲了一遍。白老爷子越听越气,又把白涛好一阵数落,白宝则笑呵呵的道:“就这事儿?堂哥,不是我说你,这天下的宝贝多了,都能被你一个人捞了去?你这不捡钱就算丢的毛病,也该改改了。故宫紫禁城里的宝贝最多,你总不能拎着枪去抢吧?你都已经该退休的年龄了,家里又不缺钱,像我一样养养狗遛遛鸟当个富贵闲人多好。”
白老爷子很不以为然:“那是柴窑啊,小宝,咱这辈子算是见过好东西的人吧?可你亲眼见过柴窑吗?这要是金银珠宝放我面前,我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可那是柴窑啊,这种百年难遇的宝贝搁到面前了,要是连看都不看一眼,我死了都难闭眼!”
白宝哈哈大笑:“堂哥,你都快赶上《西游记》里的金池长老了,看一眼你就过瘾了?你就不怕看到眼里拔不出来?东西已经是别人的啦,你就甭惦记了,想多了伤身体。”说完,他又叹息道:“不过,那个叫高枫的运气还真是不错,眼力也确实厉害。那尊陶俑,我还是用了一两个钟头才敢断定是孝文帝时期的,他扫了一眼就能断代!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
白宝年纪不过三十出头,说话的语气却有种老气横秋的感觉,如果只闻其声不看其人的话,还以为他是个堪破世情的长者。
听见小堂叔白宝替自己说话,白涛也来了劲头儿,话也明显多了起来:“那个高枫也够奇怪的,好好的一个羊脂玉手环,非要在里面穿个长城纪念币。”
“长城纪念币?”抖着二郎腿的白宝动作突然僵硬了,他沉默片刻之后问道:“是不是现在年轻人都喜欢这么做?”
白涛挠挠头皮:“好像没见谁有这个习惯。宝叔,你见别人这么戴过?”
白宝淡淡的道:“我有个朋友,手环里也穿了个纪念币。等会儿,你带我去看看那串手环。”
白涛不解:“一串手环有什么好看?”
白宝不动声色的道:“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串手环,居然能换到柴窑瓷器。”
“这点小事儿还用得着您亲自去?你要是去了‘万宝阁’,指不定狐狸那家伙在外面得怎么吹呢!您等着,我去给您拿过来。”白涛兴冲冲的出了门,不多时手里拿着一串手环走了回来。
白宝接过来看了两眼,纪念币的右下角有个明显的刀子划痕,他的手抖了一下,随即云淡风轻的道:“羊脂玉籽料,倒也值几个小钱。小涛,还回去吧。”
坐在一旁的白老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清楚的看到白宝的左手接过来手环的时候,拿着茶杯的右手却抖了一下,溅出的茶打湿了他的衣服。
恐怕这串手环背后大有文章白老爷子皱缩如老菊花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白家能有今天,除了祖上六代人的积淀以及白老爷子殚精竭虑苦行经营,白宝的贡献更是功不可没,虽然在不清楚内情的外人看来,白宝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富贵神仙,但是白老爷子却比谁都清楚,白家可以没了自己,但是绝对不能缺了白宝。若是小堂弟白宝乱了方寸,那对白家很可能就是致命的打击。
小神仙毕竟不是真的神仙,终有跌落凡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