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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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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谣从来没敢因为自己的特殊身份而轻视旁人,她很清楚就算自己能够预知很多事情,但是却比不过她们这些人的七窍玲珑心,一个不妨她就有可能折进去。但是她现在终于直面了那些阴谋诡计,对危险与死亡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

    虞谣幼时曾经出过水痘,所以对此还算得上是熟悉。但是她那是在医疗发达的现代社会,所以水痘并不足以为惧,可在现下这种年代,因为水痘而夭折的孩子绝对不在少数。

    白雅书胸前的红点便是水痘的前兆,她近些日子持续不退的低烧以及萎靡不振的精神都因此有了解释。虞谣先是强压下了心中的震惊,若无其事地退了出去,但心中却似翻江倒海一般琢磨着此事。

    不是她要阴谋论,只是白雅书这病来的实在是蹊跷,而且她又恰巧偷听到了那日的对话,这让她下意识地便起了疑心。然而她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若当真是水痘的话,李氏请来的名医又怎么会毫无所觉?还是说那位名医也有问题?

    虞谣翻来覆去地想了一晚,甚至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是正确的,但等到天亮之后,她还是下定决心准备去向李氏禀报。若是她想错了那她也甘愿承受处罚,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坐视不理。

    李氏一大早地便又来探望白雅书,她愁容满面,再也不见先前那没心没肺带着笑意的模样。

    虞谣借着奉茶的机会,向着李氏低声道:“夫人,奴婢昨日服侍四姑娘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姑娘心前生了一些红点。”

    “你说什么?”李氏震惊地看着她,而后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被子,扒开白雅书的衣服看了看,“大夫怎么没提到雅书有此症状?”

    “大夫只是诊脉,他怎敢亵渎姑娘?”顾嬷嬷向来淡定的脸色也变了变,李氏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她却是知道的,“此症看起来像是水痘,大夫怎么会诊治不出?”

    顾嬷嬷的语气之中已经不自觉地带上了质问,显然她也察觉到了这其中的不对劲。

    虞谣自从方才提醒过李氏之后,便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她能做的事情也有限,顾嬷嬷一旦知道此事,料理得必然会比她好。

    “夫人你先不要着急,我们重新去请信得过的大夫。”顾嬷嬷脸上带上了凝重的神情,她垂首想了片刻,“秦州城中的大夫我们都不知晓根底,不敢贸然去请。前几日老夫人寿辰,表少爷不是说自己认识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吗,他还未离开府中,不如派人去问上一问吧?”

    李氏早就一片慌乱,没个主心骨,听到顾嬷嬷如此说,当即便派了自己的贴身侍女去见谢然。

    “雅书怎么会突然染了这种病呢,她若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怎么办啊!”李氏无措地抓着顾嬷嬷的手,指尖泛白。

    顾嬷嬷看着她这副模样也是十分无奈,只能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轻声劝道:“当务之急是先治好四姑娘的病,待到一切好起来,再细细追查姑娘染病的来由。”

    虞谣可以听出来李氏那句话不过是毫无目的的抱怨罢了,而顾嬷嬷却几乎是认定了白雅书的病另有隐情,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将那日偷听到的事情讲出来,但斟酌片刻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那件事情颇多疑点,她如今贸贸然讲出来,只怕还会遭到顾嬷嬷的猜忌。她到白雅书身旁也不过数日,白雅书就染了病,严格来说她也脱不了干系,还是不要另外招惹事端了。她不忍白雅书受此苦难所以会提醒李氏,但是她却不能冒着将自己赔进去的危险再透露其他事情,说到底她又不是李氏的心腹,并没有把握让李氏完全听自己的。

    侍女去了没多久,谢然就赶了过来。他仍是身着白衣,看起来是个十足的端方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八字用在他身上也算是很妥帖。

    “舅母,四表妹的病情怎么样了?”谢然进门之后便向着李氏解释道,“我已经派人去请我那好友了,用不了多久他便会赶来。先前我听说四表妹染了风寒,来探望之时看起来并无大碍,怎么如今突然病倒了?”

    白雅书患病之事李氏并没有大肆宣扬,毕竟老夫人的六十寿辰刚过,她也不想将这种事情扩大来讲,不然有可能惹得老夫人不悦。如今谢然问起此事,李氏再也顾不得什么晦气不晦气,抹着眼泪直接将事情和盘托出了:“你四妹妹她……她只怕是要起痘了。”

    顾嬷嬷还没来得及阻拦,李氏便直愣愣地将这话说了出去,让她实在是无奈的很。此事是非曲折还未弄清,谢然不过是白府的表亲罢了,李氏这么毫无顾忌地讲出来委实不大好。

    谢然微微一愣,而后安慰道:“舅母无需忧心,我那好友医术极好,必定可以使四表妹化险为夷。我幼时也曾出过水痘,修养了一段时日便好起来了,舅母不必过哀,还是要保重自身才好。”

    李氏大概是被他这现身说法给劝慰到了,终于略微放了放心,但是一想到自己女儿要遭此苦楚,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落。

    谢然知道自己能劝的也有限,于是在外厅坐了下来,等待着苏涉的到来。

    他从方才那短短的几句话以及顾嬷嬷的神情之中敏感地注意到此事非同寻常,若是寻常的病症,秦州的大夫哪个不能诊治,又何必巴巴地从他那里请苏涉过来?此举摆明了是不信任白府请来的大夫,所以只能费尽心思另想它法。先前西府只称白雅书是染了风寒,他也曾礼节性地前来探看,怎么突然就成了水痘,莫非她们请来的那位名医一直未曾诊出白雅书的病情?若是如此,她们会有疑心那也再自然不过了。

    谢然知道这白家之中东、西府之间素来不睦,只是他向来居于京中,倒也与他没什么干系,他也并不想参与到两府的争斗中。但此事他借了苏涉给西府治病,只怕就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虞谣昨晚翻来覆去纠结许久,故而没能好好地休息,她终究年纪小有些嗜睡,如今便有些昏昏欲睡了。但她也知道当下这情势容不得她这么松懈,只能暗地里掐了自己一把,好让自己清醒一些。但她晕晕乎乎地下手没个轻重,险些疼地叫出来,还好她仅有的那丝理智让她硬生生地把已经到了嘴角的声音咽了下去,只是眼中不自觉地挤出了泪花,表情也扭曲的很。

    犹豫片刻后,她觉得自己委实不大适合在这里待下去,便借着换茶的缘由走了出去。刚一出内室,便看到了施施然坐在那里的谢然。

    谢然对她来说简直是提神醒脑的良品,她当即便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一般,瞬间清醒了过来。略一犹豫,她冲了谢然行了一礼便出去了。

    从内心来讲,虞谣并不想插手此事,但白雅书算得上是她安身立命的靠山,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看着白雅书有个三长两短,所以少不得还得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弄个清楚。好在她存在感不怎么强,就算再混进去听一听也不妨事,只说自己是担忧四小姐便可以了。

    虞谣回房拿冷水洗了洗脸,感觉自己的那股乏劲儿过去之后便又提着茶壶走了进去,刚好碰上了那姗姗来迟的名医。

    李氏一看到大夫来了,当即便什么都顾不得了,连忙起身让开了位置给大夫来问诊。

    “这是苏涉,他虽年纪不大,但医术却是极精的。”谢然也随着苏涉进了内室,向着李氏解释道,“我恰巧与他有些交情,舅母尽可放心。”

    虞谣看着那嫩得几乎可以掐出水的大夫,虽知道人不可貌相,但这娃娃脸大夫还是让她难以信服。然而在她听到“苏涉”二字时,立即惊讶地瞪大了眼,而后再也不敢质疑他的医术。

    按着原书里的剧情,苏涉可是将来太医院院首,医术之精湛世所罕见,因为救驾有功所以被破格提升到了那位置。此外,他与殷虞谣之间也是颇有交情,若没有他的帮助,殷虞谣是万万不可能在深宫之中平安无事地笑到最后的。他对殷虞谣算得上是一往情深,奈何殷虞谣心中只有那滔天的权势,对他也是利用偏多,他那一腔情谊算是彻底错付了。

    虞谣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此处见到苏涉,心中难免有些百感交集。她这一世并不准备做什么祸国妖姬,所以准备对那些与殷虞谣有过纠葛的人坚定不移地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绝不招惹。

    苏涉诊完了脉,转头看向忐忑不安的李氏:“是水痘,不是天花。”

    李氏长出了一口气,眼泪几乎又要出来了,她不住地喃喃自语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虞谣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在担忧什么,水痘与天花的症状的确有些相似,只是后者要比前者远远厉害得多。李氏方才虽然口口声声说着白雅书患了水痘,但心中却一直害怕是天花,她甚至不敢将那一可能性说出来,只能焦急无措地抹泪。

    “夫人不必太过担忧,只要按照我说的法子去做,我可以担保令爱绝不会有何差错。”苏涉实在是太过清楚李氏的心情,故而每句话都十分斩钉截铁毫不含糊,生怕自己哪句话说的不恰当会让她再担惊受怕。

    虞谣欣赏地看了他一眼,她向来极其浅薄地坚信,所有能不使用大约、应当、或许等词的大夫都是医术精湛的大夫。

    李氏得了他这保证,脸色终于好了许多,她试探地问道:“苏大夫能不能留在府中,等到雅书痊愈之后再离开?我可以付给你双倍的诊金……”

    虞谣听了这话,便下意识地看向一脸无奈的顾嬷嬷,不由得有些心疼她了,想来跟随在李氏身边这些年她必定是收拾了不少烂摊子。

    毕竟李氏这话说的几乎可以算得上缺心眼了,若换了有些清高孤傲的大夫只怕还要觉得受了辱。苏涉本就是看在谢然的面子上才会来白府看诊,李氏不提情分反倒提钱,实在是有些让人尴尬。

    好在苏涉为人随和,并没有细究李氏话中的疏漏,只是略带些为难地看向谢然。

    “既然舅母如此说,那你劳烦你在此照料些时日吧。”谢然随和地一笑,“我刚好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可以顺道等一等你。”

    苏涉见他已经如此说了,便也答应了李氏的请求。

    水痘虽比不得天花的凶险,但也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料理的了的病症,更何况它还是会传染的病症,若是没出过水痘的人极有可能会染上这病,所以风荷院中没出过痘的侍女几乎是人人自危。

    顾嬷嬷将院中的侍女进行了调配,幼时出过痘的侍女负责贴身照料白雅书,没有出过痘的则不用进屋,只需要负责院内其他事务便可。

    听了她这一吩咐,虞谣当即便有些懵,因为她并不知道殷虞谣这身子是否出过水痘,只能低声道:“嬷嬷,我记不得自己有没有出过痘了。”

    院中可以贴身侍奉的侍女本就有限,若不是顾嬷嬷对虞谣有几分好感,简直要怀疑她是刻意躲懒了。虞谣也知道自己这回答容易招来怀疑,欲哭无泪地看向苏涉:“苏大夫可否能看得出来一个人是否出过痘?”

    苏涉摇了摇头:“你既然记不得,那就不要冒险了,还是在外院伺候吧。”

    顾嬷嬷见苏涉都如此说了,也只能挥了挥手示意虞谣出去。

    虞谣自觉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自己也没道理冒着性命危险来照料白雅书,于是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依言退了出去。

    在顾嬷嬷的安排之下,院中的一切都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几乎给了虞谣一种此事可以翻篇的错觉。然而事实证明,每当虞谣有这种错觉之时,现实便会狠狠地抽醒她。

    三日后,虞谣便知道了自己究竟有没有染过水痘了,因为她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上也已经开始起了红点,只是没有白雅书那么严重罢了。当初她还觉得李氏的担忧有些太过,可当此时发生在她自己身上之事,她几乎也要哭出来了。若仔细论来,她比白雅书还要惨上许多,毕竟连个为她担忧的人都没有。

    虞谣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病情,她知道此事也不可能瞒得住,所以索性直接将此事告诉了顾嬷嬷。原本就忙得不可开交的顾嬷嬷盯着虞谣看了许久,终于开口给她拨了一间空房子独自居住,又请了苏涉一道给她开些药。

    对于这个结果,虞谣表示很知足,她一个侍女患了这种病没被赶出去就是好的了,何况还能沾着光被这将来的太医院首诊治一番,还能有什么奢求呢?自从她来到这里,她就彻底学会了无欲无求,无奈而现实。

    “你的病症比四小姐好上许多,所以不必太过忧心。”苏涉的确是个医者仁心的好人,每日都会来为她诊脉,“只是有一点你得注意,待到痘下去之后,一定要等到痘痂自动脱落。虽然会有点痒,但是如果你挠了的话,极有可能留下疤痕的。”

    听了苏涉的吩咐后,虞谣向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我早就把指甲都剪了。”

    苏涉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样子,抓住她晃来晃去的手塞回了被子下面:“你小小年纪倒也乖觉,竟早有准备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与年龄有何关系?”虞谣这些天与他渐渐熟识了起来,说话也不是那么小心翼翼了,偶尔还有心思开玩笑,“我将来可会是个大美人,若是白璧微瑕,那该多可惜。”

    她这话听起来很是大言不惭,但也不是毫无根据地瞎扯,毕竟殷虞谣长大之后的容貌的确算得上风华绝代。

    苏涉看着她这尾巴恨不得翘上天的模样,竟觉得很是可爱,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逗她:“那你晚上睡觉时可得小心些,不要一时疏忽挠了自己,那将来岂不是要少一个美人了?”

    他这话也不过是说来玩笑,但虞谣却听进了心里,她知道自己睡觉一向不老实,若是迷糊之中抠掉了脸上的痘痂那她真是哭都不知道想哪儿哭去了。她与白雅书不同,白雅书自然是有侍女轮番值夜守着,但她却只能自己仔细着才行。

    苏涉万万没想到自己无心之中一句话竟让这丫头一夜没睡觉,第二日诊脉之时他看着虞谣眼下那一抹浓重的黛色几乎有些哭笑不得:“你居然一夜没睡?这又是何必?”

    虞谣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眼睛酸涩地泛出些泪意:“我在想今晚干脆拿个绳子绑着我的手得了,不然我只怕撑不住了。”

    苏涉算是彻底服了她这折腾劲,想了想后开口道:“要么我向顾嬷嬷求个情,让她给你分个侍女来照看你几晚上吧,也免得你总是睡不好。”

    “算了吧,四姑娘那里人手还不够呢,我这种身份怎么配?”虞谣睡意渐浓,说着说着居然就那么闭上了眼睛,然后顺口将心中所想的话都一并说了出来,“更何况,我也信不过她们啊,呵呵……”

    虞谣用冷漠的语气向苏涉展示了“呵呵”二字的现代正确用法,成功地让他背后一凉,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直视这个词。

    苏涉看着突然睡去的虞谣,一时间居然有些可怜她,小小年纪就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实在是可怜见的。他向来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对那些弱小的人极易生出怜悯之心,现下虞谣这副模样算是彻底勾出了他心中的那点温情,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本来是有事要处理的,可一想到虞谣对自己相貌的重视就不放心放她一人在此,但看着她这可怜兮兮的模样更加不忍心叫醒她,只能进退为难地坐在一旁盯着她。

    虞谣睡觉的确不大老实,感觉到脸上作痒便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挠,若非苏涉眼疾手快地将她拦了下来,只怕她就真的得毁容了。

    苏涉将她的手塞回了被子里,而后掖了掖被子,谢然推门而入之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

    “你居然来了,究竟是什么要紧事?”苏涉回头看到谢然,正想再说些什么,但余光却瞄到虞谣又开始不老实地挣扎,当即便又重新按住了她的手。

    谢然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疑惑道:“你这是干什么呢?”

    “小丫头正是褪痘痂的时候,昨晚怕自己睡着了忍不住动手,应是熬了一晚上没睡。”苏涉自己说起来都想笑,无奈地继续讲道,“就诊脉的这么点功夫她就睡着了,我看着她怕她抠下来痘痂留疤。”

    谢然一时之间有些无言以对,沉默片刻后方才开口:“你放着正事不干就是为了这个?”

    苏涉知道他不能理解自己的想法,谢然也没有那点悲天悯人的情怀,只得叹道:“我若是走了,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是要恨我一辈子的。”

    好在谢然对他的性情早就熟知,知道自己再怎么说也没多大用处,于是便拉了椅子坐在一旁:“再过几日我们便启程回京吧,秦州之事我已经料理完了。”

    “若不是白府之事,我们早该回京了。”苏涉皱了皱眉,难得八卦了一次,“这西府四小姐的病情,可有什么蹊跷?”

    “的确是有人作怪,但不过是小姑娘们的意气之争罢了,再者便是东、西二府积攒已久的宿怨了。”谢然这几天闲来无事,将此事查了个一清二楚,“我东府那位二表妹的伴读吃了熊心豹子胆,买通了风荷院中下人换了四表妹书房中的茶具,那茶具恰好是出过痘的人用过的,所以便造成了现下这局面。顾嬷嬷顺着吃里扒外的下人查到了那伴读,然后派人去与东府交涉了一番,东府便将那伴读逐出了白家学堂。”

    “就这么着?”苏涉有些难以相信。

    “不然还能怎么着?”谢然显然对这姑娘家的小打小闹不感兴趣,兴致寡淡地结束了这一话题,话锋一转看向床上躺着的虞谣,“你准备装睡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