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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
秋水一色的老东家余忠山听闻有文人士子在顶楼吟诗作对,也抑制不住好奇的离开账房,向顶楼的方向走去,一看究竟。走到二楼时,看见原本坐在雅阁上的文人士子都纷纷移步,往上更进一层去题诗白墙。他感到有些奇怪,伸手拦下一人,和气的问道,“这位公子,为何大家都往楼上走?难不成有什么杭州大才子在上面作诗吗?”
被拦下去路的士子见是秋水一色的掌柜,也不恼怒,而是耐着性子向他解释,“咳,我方才听说有人在楼上提了一首诗,大气飘逸,文采斐然,这不,大家都想上去观摩一下,到底是怎样的精彩绝伦。哎,不说了,不然等下就抢不到好位置了。”
说完,士子两手提着衣衫,踏着小碎步上楼。
听完对方的讲述,余忠山更加好奇到底是怎样高深莫测的诗人光临本店,为何也没有人向他通报一声。抱着期待的心态,他跟着其他人一起走上了秋水一色的最顶层,果然一群士子已经在那堵白墙前围成了一个圈,手指对着墙上的一片方寸,指指点点。
慕名而来看热闹的人太多,他挤不进去,只能看到一片黑压压的后脑勺,听到前面的人小声念诗。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上两句不说平淡无奇,到没有太过惊艳的地步。如同年过不惑的中年男子,看尽世间百态和人情炎凉之后,发出的豁达感慨,厚重的底蕴感从笔尖流淌而出,毫无为作新词强说愁的韵味。可惜前唐诗人韦苏州已经将这一句简练到如臻化境的地步,陈仲卿下笔,不过是站在前朝诗赋巨人的肩膀上,写下的诗,并无太过精彩的突破。
余忠山皱起了眉,这两句中规中矩,没有多大的起色。
接下来的这两句诗词却是急转直下。
“倾尽江海里,赠饮天下人。”
下两句一出,惊为天人。
一览众山小的胸襟与气魄,比起上两句开头的平庸,如同神来之笔,似万马奔腾的雷霆万钧,砸在每个人的胸口。一瞬间原本朴实无华的诗句在这两句出笔之后拉开了大乘境界,十里八方的云海,倒卷入层峦叠嶂的山峰,黄鹤鸣啼。
无一字下笔描景,却让人油然而生仙人御风,踏云而行的天象境界。
惊然回首,离天三尺三。
大气魄。
“好诗,好诗。”
余忠山大喜过望,他幼时也学习过诗句,境界有份三六九等,最上乘的黄河远上白云间或者星垂平野阔江入大荒流的豁达境界,如手可摘星,与天上人坐谈。
孤高不胜寒。
此墙设立多年来,也是第一次等到这样精彩绝伦的两句。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倾尽江海里,赠饮天下人。大气魄啊,当浮一大白。是哪位士子下笔如有神,一代盛唐诗人的广阔胸襟和气象,都在这短短两句诗中,写出了神。谁说前唐之后无诗词,我看未必!”
有人率先爆发出由衷的赞叹,随即而来的便是惊叹声和赞美之词,围绕着站在诗词面前的年轻人,字迹都还没有完全的干涸,但它注定会成为之前的三鼎甲一样,迅速在杭州城士子口碑中扩散。
陈仲卿站起身,转过头望向卫贤谣,把狼毫递给了他。恭敬的说道,“小弟不才,小小献丑了一把。现在该轮到贤谣兄下笔了。”
卫贤谣此时还有什么下笔的心情,陈仲卿这一首词早已断了他的后路,哪怕让他坐在此处,想一千句,一万句,都写不出这样的胸襟与气魄。最终只能乖乖的放下笔,欲言又止。
陈仲卿眼神炽热的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贤谣兄长,怎么不动笔了呢?方才不是说好要题诗一首,让那游园诗会第一的陈仲卿不敢下笔题字。曹老弟我是献丑了,就等着卫兄锦上添花,堵得人无话可说。”
陈仲卿声音不大,但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真切。越是把他往上捧,卫贤谣就越下不台。后面十几对眼睛都在盯着他下笔。
余忠山踮起脚尖,想看清站在墙壁前玉树临风的背景到底是谁。他总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游园诗会那一晚见到过,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是谁。
“曹兄,你这是存心让在下出糗难堪啊。”卫贤谣小声的说道,“你这首诗已经珠玉在前,我一个木椟在后,又怎么敢跟你的日月争辉。”
他拉下了脸,扯了下陈仲卿的衣袖,小声的说道,“要不就这么算了,你的这首词都已经赢得满堂红的喝彩,我再献丑也不过是给你锦上添花,何必要咄咄逼人呢?”
陈仲卿悻悻的笑道,也不为难对方,因为输赢搞下已经立判,“好吧,既然卫兄不愿意赐教,我也就不勉为其难了。”
挥了挥手对围观的士子说道,“对不起,让一让,没啥好看的,不过是一首词而已。”
就一首词而已。
秦丹青憋笑憋的快内伤,不知道当年王之涣写下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之后,是不是也是这样表情淡然的说一句不过如此。
其他士子的表情古怪,看着陈仲卿从一旁离开。只有秋水一色的老板眼尖,第一眼就看出他就是那晚拿下三鼎甲的陈仲卿。
他并有大声的张扬,将店小二叫了过来,吩咐了几句,告诉他陈仲卿那一桌免单。
秦丹青看着陈仲卿甩下一群自惭形秽的士子,向自己走来,立刻坏笑着说道,“看来你是将那群人的嘴全部堵住了。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仲卿兄显山不露水,怕是从今往后都没人敢在大街上非议你了,谁知道迎面而来哪个贩夫走卒,就突如其来的吟出几句惊世之作。”
陈仲卿没有答复他,而是莫名其妙的问一句,“结账了吗?”
“呃?方才店小二说我们这桌免单了。”秦丹青坏笑着说道,“看来以后跟着大才子,我都能省下一笔饭菜钱。”
“走吧。”
陈仲卿直接了当的说道,“方才动静太大,怕是有人认出身份来了。丹青兄,等下围上来求赐教再走,可就来不及咯。”
他最怕听到的几个字就是求赐教,这群文人士子,大多数都写一些自命不凡或者无病呻吟的诗词,真的没什么好赐教的。
两人趁着其他人还没回过神之前悄悄溜了出去,原本余忠山想拦下对方寒暄几句,但是见对方形色匆忙,也不好意思阻拦,只能任由他们离去。
等到围观的士子回过神来,才发现这首诗还没提名字,等到转身去找陈仲卿背影的时候,早已逃之夭夭。
只留下一个高人风范的背景,还有那一首气魄十足的五言诗词。
怕是从此往后,没有谁敢在此楼肆意提笔下墨了。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余忠山也意识到没戏看了,准备回柜台,此时刚好经过卫贤谣身边,听着他在喃喃自语说道,“曹兄真是才学过人,如果游园诗会陈仲卿遇上他,怕是连三鼎甲都拿不下来吧。”
“曹兄?”
余忠山停下脚步,对身边的人说道,“这位小哥,难道你不知道刚刚作诗的那位,就是游园诗会拦下三鼎甲的陈仲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