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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多大了?”
“不到二十出头。”
“是书香世家?”
“不是,只能算一个上进的后生。”
两人一问一答,淮津南也对这副书画背后的人有了大体上的认知,淮津南能坐稳江南总督的位置,靠得就是背后一帮幕僚集团的出谋划策。而且他更明白,寒士永远比门阀贵族更容易拉拢控制,这几年在两浙路扎根发展,虽然表面上维持的是门阀世家的利益,但是站在淮津南背后的,却是一个寒门集团。
他给了这些才能显赫却又报国无门的读书人一个机会,他们除了站在自己身后别无他选。
广陵水师虽然有裴朝阳这种谋略过人的幕僚坐阵,但是少了一位书法字迹漂亮的幕僚给汴梁朝廷写奏章。淮津南看到这幅字画之后便起了爱才之心。听到宋官子说此人为陈姓之后,有些遗憾的说道,“下次宋官子要是再遇上这个人,麻烦帮我给他打一声招呼,就说如果他有意的话,广陵水师给他留了一个幕僚的位置。”
宋官子见对方没听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也就不点破这层窗户纸,既然淮津南不知道这副字画是陈仲卿所做,就随他去吧,反正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误会而已。
一副寻常人家打扮的淮津南踏出了散发纸张墨香的字画店铺,手中拿着刚买下的字画向杭州临时落脚的宅邸走去,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左脚跨出的那一步停顿了下来。
“姓陈的?”
淮津南重复了一边刚才宋官子说的话,脑海中浮现的第一张脸,是两浙路经略使平静如初的表情,还有这混蛋在两浙路这么多年,处处争锋相对的手段。想起不愉快的经历,淮津南不屑的啐了一口,摇摇头示意自己想多了。
汴梁那帮家伙忙着宦海沉浮捞取功名,哪能写出没十年八年潜心磨炼才能磨炼出火候的书法字体。见字如见人,倘若对方
淮津南向落脚的宅院走去,特地从广陵跑到杭州也是枢机司捎带的一句话,九千岁特地从朝廷支开了宋官子,派他前来杭州城围剿一批从辽国而来的死士。
表面上看起来是宋官子逃脱了汴梁政变带来的波及和牵连,实际上是黄貂寺调虎离山之计,只要宋官子没有在汴梁,便对他产生不了实质性的威胁,至于皇帝让叶国柱回归,只要不影响北伐大计,不动摇黄貂寺在朝廷的话语权,一切都好说。
“这群老狐狸,一个个都是人精啊。”
淮津南叹了一口气,原本他只想握紧手中的广陵水师和武卒营,在两浙路当一个作威作福的土皇帝,谁知汴梁的神仙打架也逐渐波及到了自己这尊小庙小佛,淮津南有预感,两浙路作为朝廷几大势力博弈的前沿阵地,局势恐怕会越来越乱。
七日之后,杭州城开始流言四起。传言三朝元老,南晋六国柱之一的叶黄巢现居杭州城,并且准备筹划重出朝廷,策划北伐大计。最先传出口的是杭州知府韦南庐,官府人士口中的发言总比乡野小道消息更有说服力,一时之间酒楼茶肆,凡是有关心天下事文人士子聚集的地方,都能听到关于叶国柱的讨论。
陈仲卿坐在酒楼里,点了几分糕点,要了一壶毛尖。坐在临窗的位置欣赏杭州城的风景,关于叶国柱在杭州城的消息一夜之间不胫而走,这位朝廷谋臣,官至一品太师的老人可是整个南晋读书人的榜样与骄傲。
虽然他无法将长亭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和面前读书人口中的朝廷重臣联想到一块,但经过这几天的耳濡目染,陈仲卿才意识到叶黄巢三个字的分量有多沉重。
端起茶杯品了一口香茗,陈仲卿就突然听到隔壁一桌人在说话时带上了自己,不禁停下动作屏气凝神,想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听说杭州城有个年轻人让叶国柱非常上心,已经视为得意门生了。甚至准备复出汴梁之后,将亲手带他入朝廷,为这个年轻后生造势铺路!”
另外一人的语气显得有些怀疑,他随口说道,“这么厉害?到底是哪个后生能得到叶国柱手把手的真传?难道我们杭州城还藏着这样一尊大人物?还是以讹传讹的谣言?现在国柱复出的消息抄的沸沸扬扬,已经勾起了整座杭州城好奇心。”
第三个人鄙夷的望了他一眼,说道,“哎,还有谁,就是那个杭州词评会的三鼎甲,杀了秦家少爷的陈仲卿啊!”
原先怀疑的人也瞬间变了脸色,低声说道,“啊?杭州大才子?就是两浙路经略使大人的弟弟?怎么叶国柱看上这人了?”
“嘘,小声点,没准那姓陈的就在这酒楼里。人家的家世,才学和手段都摆在那里,你说不提拔他提拔谁?”
陈仲卿听到这句话,手没拿稳一抖,险些把滚烫的茶水洒在手中。
动静闹得有些大,隔壁桌的人还特地往这边忘了几眼,见只是衣着普通的士子,便没有自己关注。
幸好他在杭州一向低调行事,也未曾结合党朋,所以才没认出自己,陈仲卿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尽量先让自己冷静,试图将脑海里仅有的线索串联起来。
宋官子的布局,叶黄巢的留言,再加上神秘的胡商,他还没想明白这几人之间有什么样的阴谋,看来等下有必要找一趟宋清昭问个究竟。
原本他就没想着掺和到这些人的破事中,现在看来他想置身事外,都是痴人说梦了。
“小二,结账。”
扔下几串铜钱,陈仲卿抱起放在脚边的两根用黑色棉布包好的管状物,出了酒楼往青衣巷的方向走去,他越发的感觉那几拨人背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最近几天这些人明显的销声匿迹,不见了踪影。
当他走过石桥一半时,望了一眼从桥底穿梭而过的乌篷船,黝黑健硕的渔夫光着膀子,撑起长蒿从桥洞而过。
灵光一闪。
“我想到了。”
陈仲卿失声说道。
一开始他还没想明白胡商南下深入江南到底为何,但是这几天叶国柱付出的消息越炒越烈,怕是已经引起了那帮胡商的注意。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这帮人都是乔装打扮的北辽刺客,目的就是为了阻拦叶黄巢的复出!
这样一来所有的线索都理顺了,为什么叶国柱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一个谋士宋清昭闲的无聊在杭州开店铺,怕是对方正在结一张蜘蛛网,等着这帮北辽的刺客斥候自投罗网。
想到这里,陈仲卿加快了脚步,往青衣巷的方向走去,提起自己肯定是故意的,宋清昭悄然无声拉自己入局,背后恐怕还有更深一层的阴谋。
陷人于不义,却又无法脱身,这就是宋官子布局的精妙之处么?
六月的炽热连蝉鸣都偃旗息鼓,柳条无力的垂卷在河边,行人挥汗如雨。
然而陈仲卿此时却额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浸湿的手心下意识握紧了蓝色的棉布条,当他快走到巷道门口时,路边的茶肆靠近栏杆的一桌,正好看见一抹熟悉的白衣长袍。
宋清昭目光望向了这里,如临大敌的恐慌从心中涌起。
微微一笑的宋官子向他招了招手,示意坐下来喝一杯。
“奸计得逞的微笑么?”
陈仲卿深吸一口气,向他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