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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皇宫在一夜的雨露京浸润之后,迎来了新的朝霞。都殿顶满铺黄琉璃瓦,镶绿剪边,紫柱金梁,.在璀璨的彩霞映照之下,那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
白汉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远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宫殿,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在清晨灰蒙蒙的清早中,宫女拎着灯笼从清冷巍峨的宫殿面前走过。
“退朝。”
晋文帝的一声令下消散在空气之中,拜俯在冰凉地板面前的百官群臣抬起头。刚刚上任尚书右仆射的陈安之抬起头,只看见金碧辉煌的龙椅上,年轻尚幼的徐家天子拉耸着脑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而站在殿侧的九千岁黄世良却显得神态倨傲,目中无人。
想法从脑海之中一闪而过,陈安之诚惶诚恐的低下了头,将大逆不敬的想法从脑海中剔除,九千岁一朝元老,设计除去了托孤臣之后便更加肆无忌惮的把持朝政,一人之上力压群官。
幸好陈家在政变中有功,才免去了被牵连的危险。
陈安之退出宫殿时显得心不在焉,险些撞上了殿柱,他抬起头只看见两柱间用一条雕刻的整龙连接,龙头探出檐外,龙尾直入殿中,实用与装饰完美地结合为一体,增加了殿宇的帝王气魄。
也增添了内心的一份阴影。
“兄长。”
清晨的雨露稍显微凉,背后一声叫喊让他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脑海中闪过九千岁那张脸不寒而栗的刻板和严肃。
陈春秋从背后快步追了上来,与自己兄长并肩而行。自从陈安之晋升尚书右仆射之后,他也顺理成章的坐上户部尚书位置,接替之前因为政变牵连而倒霉的家伙。陈家在朝堂现在四平八稳,一个是当朝丞相的红人,另外一个是黄貂寺的心腹,根本不用像其他人一样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仲虚今日到汴梁,我已经安排人去码头渡口接他了。兄长不必担忧,虽然暂时安排了户部的补缺,但是运作顺畅的话很快就能爬到左曹侍郎的位置。”
“春秋啊,兄长在意的并不是仲虚,而是接下来的汴梁官场局势,你也应该知晓朝廷中传出的流言蜚语了吧?”
陈春秋停下了脚步,望向身边的陈安之。浓郁的忧愁在他脸上凝结,挥之不去。在有说有笑往皇门而去的朱紫官袍之中,一簇横亘溪流之中的水草。
飘摇不动。
陈春秋试探性的问道,“叶国柱入朝一事?”
“是啊。”
陈安之叹息一声,双手负背慢慢走出了宫门,临走之前回望一眼汴梁皇都,这座巍峨的宫城就像一道庞大的枷锁,锁住他陈家的命运。即便是偶尔路过熟悉的面孔,也是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打了一声招呼。
“叶国柱入朝,当今圣上已经无法再容忍九千岁的跋扈了,死了李当先那帮托孤臣,九千岁一人做大,他自然要借势借力,叶国柱是先朝硕果仅存的孤臣,天下读书人的榜样。搬出他来压住九千岁……驱虎逐狼……”
陈春秋的心咯噔一下,现在陈家攀附着九千岁的权势扶摇直上,一旦输了的话,便将全部身家赔了进去。
“九千岁位高权重,即便叶黄巢要扳倒他也还需要时间,不过陈家最好未雨绸缪,否则怕是没有几年光景了。最近算无遗策的宋官子也出了汴梁去杭州,是时候也该把仲卿叫回来了。江南北路安抚司落网之后宋官子就去了两浙路,当今圣上要反击了,杭州这趟水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加深,仲卿继续待在那里,我怕会有意外。”
陈安之叹一口气,此时他还不知道汴梁城发生的一切,走到马车面前,对跟随在身后的陈春秋说道,“春秋,今晚来一趟我家,替仲虚接风洗尘吧。”
“好。”
含糊不清的氤氲,消散在清晨的朝霞之中。
紫宸殿的人烟喧闹已经散去,然而范希文却没有退下,都说伴君如伴虎,坐在他身边的老虎却不只有一条,无论做什么,都是步步惊心动魄。
只手遮天的九千岁,心有不甘的当今圣上。
夹在中间的范希文选错了一步,便会满门抄斩。
徐渊坐在御书房,随意的翻着桌上的圣人之言,当看到《吕氏春秋》中“早朝晏罢,以告制兵者”时,叹了一口气。
勤民听政,昃食宵衣又如何?徐渊何不想像他的父亲一样,创造一个国泰民安的永徽之春奇迹,托孤臣,九千岁,一茬又一茬的人阻拦在他面前,动弹不动。
他没有回头,只是开口说话,就能让身后的范希文战战兢兢。
“借枢机司的手拿下江南北路安抚司,朕吃了九千岁一子。派宋官子去两浙路,为了断掉黄貂寺在两浙路的棋子,这盘棋不但要吃它第二子,还要将他的军。范宰相,你对这场局有什么看法?”
范希文低着头,不敢随意开口。
他没有主政朝廷的魄力,最多做一个辅佐之臣。黄貂寺看中了他的软弱,才拿出手当一个操控的傀儡。
徐渊叹了一口气,上元佳节的政变仿佛让面前的少年一夜之间蜕变成了眼神阴沉的上位者,死过很多人之后他才意识到,想要不被任人鱼肉,他一个徐家天子,要做的事还有很多。那日信手自己询问棋待诏有何良策时,宋清昭也只是小声的说了十个字。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徐渊继续自顾自说道,“宋官子是在拿整个两浙路各方势力当棋盘下棋,广陵水师,豪强贵族都是他的棋子,有时候朕觉得满朝文武百官,甚至还没有一个旧国亡臣的棋待诏来的趁手。九千岁以为打发了朝中的眼中钉,却没想过这个眼中钉要去屠他一条大龙。”
范希文忍不住问道,“陛下,难道两浙路要比接下来随时可能发生的晋辽战争还要重要?”
徐渊盯着春秋左传第一篇的《郑伯克段于鄢》,眼神集中在多行不义必自毙那句,悄悄握紧了拳头。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了另外一个。
“范宰相,朕现在是两手下棋,你知道北辽的局和江南的局有什么不同么?”
范希文张了张口,小声说道,“微臣不知。”
“燕云十六州是不变的局,要我们拿人命去填。两浙路的局是瞬息万变的局,宋官子下好了,需要那帮人拿命来换。今日在书房为何唯独召见你,可知晓?”
“方才那一番说出去注定会引起风波的密谋,朕告诉你,你又可知晓缘由?”
范希文冷汗涔涔,这种问题错一个字,就是脑袋搬家的结局。他虽然生性软弱,不代表脑不好使,这些话说完之后,他要么死,要么跟着当今圣上。
徐渊语气冷淡,洞若观火的眼睛仿佛看透了所有一切。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叶黄巢随手布下的闲棋,谁都没想到最后是你爬到了宰相的位置。范宰相,你出身清流,却被阉党提拔,最终给你一个机会的不是别人,是朕。”
扑通一声,满朝瞻仰的大宰相跪在皇帝面前,一语不言,磕头捣蒜。
宋官子走了,他还需要一条能自己掌控的鹰犬,而范希文是最合适的人选,更多的是这人身上潜藏的秘密。徐渊慢斯条理的拿起了围棋黑子,转过头面对对身后匍匐在地,战战兢兢的大宰相。
嘴角终于流露出满意的微笑,听惯了太子太师叨念的圣人贤明教诲之后,终于从宋官子的口中听到了别有一番滋味的帝王术。
“做我的狗,我能让你荣华富贵,权势滔天。”
“比肩九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