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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昭华挑了这许多件衣服,喜得店伙计嘴都合不拢,从内室量了尺寸出来,这店伙计结算了银钱,最后减免了零头,还给张昭华送了几款好看的彩带结节。
之后这伙计还领着张昭华看了一圈本店附卖的手巾香帕和绣囊,张昭华仔细看了一圈,大都是素色,当然可想而知,如果手上拿了深色的帕子,自然十分难看。她就随心挑了月牙白和米黄色的两款,还没问价呢,就听到门口一阵喧嚷声,大家便都探头去望。
一个穿着是护卫的人走了进来,店里就闹哄哄地,怎么说这也是专卖女子服饰的,男子大大咧咧闯进了说也不说一声,着实让人难堪。当然掌柜的也是这么想,但是显然这个人更蛮横,掏出几件衣服来,让快快修补,等着急用。
那掌柜接过衣服来一看,先变了脸色——这衣服的料子是在他这里买的,一定期限内出了问题或是绣样不满意,是可以在店里重新制作更换的。但是这上面的绣案和补子,却不是他们做出来的。
这掌柜十分有眼力,上上下下打量了几圈,就问道:“你家主人是赣州来的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这店里同时有七八个人笑起来,道:“外地官,安敢如此僭越!”
“飞鱼坐蟒,四爪象龙——哦不对,这还不是条龙,是个草兽。”这掌柜的也笑了:“这服饰,亲王的常服不过如此了。赣地又没有封王,你家主人最多是按察使或者一府之尊,居然有这样大的排场讲究,敢服亲王的衣服!你可知道就在这秦淮河畔,不过数日之前,锦衣卫刚刚抓了四五十个穿金线短靴的,当场就投到镇抚司里面,管你公侯之子!”
这侍卫操着一口浓重的赣南话,一见就知道是小地方来的,第一次进京师,在四方井盖见了天以为那就是天了——
在满堂人的哄笑之下,这侍卫着急忙慌地跑了,又惹得大家群嘲了一番。
张昭华也跟着笑,但是看到掌柜的和店里的伙计,似乎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不由问为什么。
“您不清楚这里头的事情,”伙计便悄声细语地给她讲道:“这么说吧,其实我们家店虽好,但是也不算是顶尖的,若是您早两年来,就知道这秦淮河畔最好的成衣铺不是我们家,而是我们对面的宝华堂。”
“可是如今您看看,”张昭华顺着这伙计的指向看去,他道:“如今对面是什么光景?”
张昭华一看果然十分奇怪,按道理这地方是两排商铺并立,但是他们对面却好似生生被隔断了一片地方,腾出个百米左右的地方来,如今是小贩在那里卖零碎的簪花首饰。
“宝华堂原先是车水马龙宾客不绝的,”他道:“不光是平民百姓,甚至达官贵人的内眷,都爱在那里挑选衣服。可是后来有一天,出了那样的事儿。”
最开始是一个仆从打扮的人找了上来,说是是某某官员的内眷遣来,让他们店里帮忙修补衣服。这衣服打开确实是命妇服饰,破损的地方是前心施蹙金绣云霞翟鸟纹那一块,说家里没有这样的绣工,只能送到宝华堂来。
那掌柜也应承下来,双方订了日期,没想到日期到了也没等到人,倒是等来了前来捉捕的官兵,三木之下,稀里糊涂地定了罪,说是偷盗和僭越——据说那衣服是二品官员夫人的命妇服饰没错,但是那命妇从没有拿到宝华堂去修补,她是要穿的时候才发现衣服丢失了,遍寻不见急忙报官,应天府查案的时候,有人透露在宝华堂见过一样的服饰。
宝华堂掌柜就是长了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了,因为那仆从什么信物没留下,他说了没人信。当然据说他店里还有违制的织金衣服——这明显就是找事情了,织金衣服每个店都有,只要不穿出去就没事,平民百姓买来就是压箱底的。但是这显然也成了主要的罪状之一。
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个掌柜的被咔擦了,宝华堂随之倒闭,大家都作鸟兽散,但这足以为戒。“绝对是同行做的局,”这伙计感叹着:“怎么就好巧不巧能查到宝华堂上,要查也应该全秦淮的成衣铺都查一遍。从头到尾都是有人精心设计的,只是这么狠毒,偏要要了人命。”
抢了别人的生意,就被陷害到如此的下场,利益会形成最大的仇恨。
张昭华握紧了手里的帕子,她是个善于总结、反思和联想的人,这件事情不会仅仅只是在她的脑子里过一遍,这对她将来要面对的一切,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从这家衣店里出来,她们又去看了首饰,张昭华挑了一款桃木的簪子和花额点翠,在首饰上张昭华没有挑选太多,因为王氏来京城带了她的官皮箱来,里面有这几年张升给她买来的簪环首饰,样式多而且很能值一些钱。
本来还要去买粉饼、眉笔之类的胭脂水粉,但是她又打听到一个消息,进入诸王馆的秀女首饰衣裳可以自己搭配,但是脸上决不许涂抹自己带的东西,是害怕有善于描画的,将瑕疵遮掩住,蒙蔽众人。所以诸王馆会统一下发宫里内制的妆粉、黛粉和胭脂,而且每日上妆是统一的妆容,也有嬷嬷在一旁盯着。
张昭华对自己的皮肤还是蛮自信,小时候皮肤有些糙,但是家里自从熬煮豆汁开始,她就按郑氏的办法,每日熏蒸,还用豆渣洗澡沐浴,果然皮肤细滑白嫩。
她身材是比例适中的,所有的肉都长在适宜的地方,屁股和前胸也显出了应有的线条,当然袄裙穿上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的。至于五官,圆月形的白脸,细长的眉眼、樱桃小口,自是天然俏丽,很符合此时的审美标准。
这就是张昭华的本钱了,她希望自己能用这样一笔本钱,赚回最大的利润来。
到此时,王氏和郑氏都不明白张昭华的想法,王氏倒是心酸地很,抱着张昭华哭说来了京城一个月了,连换洗的衣服都不曾备下,生受的这罪——
张昭华就宽慰她,然后告诉她自己的打算。
王氏和郑氏都惊呆了,之后就扯着她不让她去。按王氏的说法,皇帝生出的这一窝龙子凤孙,没一个好东西,但看周王二王子那个活该天杀的东西就知道,张昭华去参选就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张昭华反过来问她们,除了自己选的这条路,还有其他的办法能救出张麒张升么?说得王氏更是心肠都碎了,哭得浑身发软。
“如果机会只有一次,那一定要全力以赴。”张昭华道:“全天下的女儿家都可以参选,我为什么不能去;既然有人能被选为王妃,那个人为什么不是我?”
张昭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要参选,而且一定要被选上。只有这样,她才能救回父兄。
在其他同龄的女孩子夜深人静辗转反侧春心萌动在思量自己未来的良人是何模样的时候,只有张昭华是在把自己当做商品一样估量着价值然后盘算着卖一个好价钱的。虽然她清楚,交易不容易做,而且没有反悔的可能,但也是她唯一的机会,如果不舍命搏一搏,日后只会剩下无穷的悔恨。
她唯一在佛前玩笑着求过的,是让她遇到一个不像周王二王子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