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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弘历挣了挣反捆住的双手,他堂堂一个当朝皇子,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啊!民间抓到采花贼都是这样处置?他真要冤死,连凤娘肚兜的颜色都没瞅清呢。
傅恒理理思绪,一脸懊恼道,“是微臣鲁莽了,害了四阿哥。”
“这话什么意思?”他弘历也不是瞎子,“三寸药行”里的人个个身手不简单,尤其是凤娘,看似柔弱娇小,实则深藏不露。
傅恒将来此的真正目的说给他听,弘历越听越是瞪得眼大,“傅恒,你糊涂啊,明知这个凤娘的厉害,你就该多派人手调查,怎么能独自冒然犯险?”
“什么独自?他还有我呢”,零泪不悦地撅起小嘴。
“有你才糟糕呢”,弘历当即冲口道,这个时候,也懒得跟她争口舌,声音一沉“当初凤娘能在半途刺杀你们,必定是对你们的行程了如指掌。但傅恒出京去接陈氏母女,此事连我都不知情,可想这透露消息的人就在皇阿玛身边。此事涉及宫里,甚至关乎皇阿玛的安全,岂是你们俩人就能解决的?”
傅恒认同地点头,但让他更为担心的是,“听凤娘的口气,我怕他们真正要对付的人,是四阿哥你。”
“我?”弘历一惊。
“凤娘当初刺杀的对象是我,后来,我与她又在京中多次碰面,她反而没再动手。我本以为她是要藏匿行迹,不想自揭身份,没想到她今日看到四阿哥也一并来了,就按捺不住出手。我怀疑,她是选择先除掉我,好让四阿哥身边少个帮手,待到对付你时,也容易些”,傅恒冷静分析道。
零泪听得不禁心跳加快,原来那群人酝酿着要刺杀储君!为什么啊?难道是因为皇帝宝座?忽然,她想起弘时,兄弟相残的事儿,他们的皇阿玛也没少干,遗传这东西很难说啊。
弘历倒是临危不乱,寻思片刻,又与傅恒对望半天,两人心有灵犀地点点头。零泪瞧得出,他俩有些事不愿让她知道,她识趣地哼了声,往干柴堆上一靠,“算啦,反正不是杀我的,还不如睡上一觉呢。”
“你还真是狼心狗肺”,弘历嘲弄她,“既然如此,等会儿我们逃了,也不叫醒你。”
“什么?”她立刻坐了起来,“你们想出法子怎么逃出去啦?”
傅恒笑看着她,说道,“他们就算要下手,也肯定不会在京里面。宫里阿哥失踪,禁卫军必会把北京城翻个彻底,到时他们自己就不好脱身了。所以,他们一定会在消息传出前,将咱们偷偷运出城外……”
“是啊”,零泪恍悟笑道,“到时咱们就可以见机行事了,嗯嗯,傅恒真聪明。”
没想到,她竟会如此直白地夸自己,傅恒怔了下,尴尬地略低下头。
弘历颇为玩味地看着他脸上神情,长叹一声,儿大不中留呀。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柴房外传来凤娘斥责的声音,“怎么只有两口?”
“时间太紧,现成的只有这两口。”
“只能这样了,天黑前咱们必须出城。”
片刻后,柴房的门打开,三人被架了出去,一眼就看到院中停的两口黑漆棺材。
“等等,不是要把我们装棺材里吧”,太不吉利了,她不要啊。
凤娘哼了一声,掩去嘴角恶劣的笑,“陈大小姐,你就将就些吧。有口棺材,总比扔进乱风岗强吧。”越过她,又看向傅恒,“他武功不低,以防他搞鬼,把他自个儿放一口里。”
“是”,傅恒被抬起头脚,单独放进了其中一口里,棺盖又用柳钉钉死,只留下几个气孔。
见此,零泪脸上已没了血色,她天不怕地不怕,唯有……幽闭恐惧症,“放开我,放开我”,她颤着声音,拼死挣扎。
“吵死了,堵上她的嘴”,凤娘厌烦道。
一块粗布无情塞进了零泪的嘴里,然后她又被狠狠地扔进了棺材,接着,弘历也被扔了进去。棺盖慢慢地阖上,零泪的眼惊恐得圆瞪着外面,光线一点点地消失,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
“快点儿,把她锁进小黑屋里,关她几天,她就老实了。”前一刻还慈祥和蔼的人,这一刻竟变得狰狞如魔鬼。
“放我出去,我要爸爸,我要妈妈,呜呜呜”,稚嫩的小手用力地拍打着门板,撕声哭喊着,她要回家,她以后再也不吃冰淇淋了……
“零泪,你怎么了?”一滴泪坠到弘历的脸上,他虽看不清她,却能深深切切感觉到她的恐惧,不由柔声安慰道,“别怕,等出了城咱们就能离开这棺材了。”
幻觉逐渐褪去,她的瞳孔里映着他微亮的眼睛,“弘历”,她被堵住的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她再也不要一个人忍受黑暗,她害怕回到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那时的她无助地蜷缩在角落里,哭到声音沙哑,也无人会应她一声。
棺木被抬了起来,她身体突然一震,便滑落进了他的怀里。她止不住地发抖,呼吸越来越急促,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恶梦似的夜里,她被拳打脚踢,被打得头破血流,组织只会挑选那些能挨得住活下来的孩子,她咬牙死死忍受,直到奄奄一息……
“零泪,零泪”。有人在唤她,终于把她从飘忽的思绪中拉回,她靠在他的怀里,大口地喘息,曾经作过的恶梦在心底深处崩裂成无数碎片,片片刺痛她的血肉。
“你是不是因为嘴被堵着,没法呼吸了”,弘历扭扭身体,把头慢慢靠近她的脸,摸索中,他的唇碰到了她的脸颊,他尴尬地愣了下,又继续朝她的嘴边靠近,直到他用嘴咬住那块布,一点点费力地扯了出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整个人虚脱般瘫在那里。
“你怎么啦?哭了吗?我终于发现你的软肋了,原来你怕黑啊”,他想要逗逗她,却发觉她依旧没有反应,这实在太过反常,又急忙问,“你是受伤了吗?刚才他们是不是弄疼你啦?你怎么不说话,我……我很担心你……”
“弘历”,她轻轻脱口,“真好,有你在。”
他呆住了,喉咙抽紧,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从没想过,这个很倔强很任性的陈零泪居然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他不禁用脸颊贴着她的鬓角,怜惜道,“对,有我陪着你呢,别害怕。”
她疲倦似的闭上眼,贴靠在他的胸膛上,他的心跳有力地响彻在耳畔,在她昏昏沉沉的脑海里回荡,将那场梦崩裂得更厉害了。
棺木一路抬得很平稳,城门守兵嫌晦气,也没有开棺检查,很顺利地就出了京城。等到了城郊时,天色已彻底黑了下来,两口棺木被抬到一座荒山脚下,隐隐地就听到凤娘喊了声“我把人带来了”。
有人慢步过来,在装有弘历与零泪的棺木盖板上用力拍了拍。
“要现在动手吗?”凤娘问道。
躺在里面的零泪闻言,心里一跳,下意识地往弘历怀里靠了靠。
弘历声调柔和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就快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
正说着,就听外面响起“啊啊”惨叫,是男人的声音,还有骨头强力撞击到裂开的声音。激烈的打斗中,马蹄疾奔远去,像是有人逃离,接着,又响起女人愤怒的嘶喊声,剑风呼啸,铿锵其鸣。
“不可能的”,是凤娘惊呼,不愿相信,“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又是剑吟声起,数招过后,凤娘吃力的喘息伴着受骗的愤怒,“你居然一直在演戏,咳咳,傅大人真是韬光养晦的高手啊”,随即喷出一口血水。
棺盖被推开,零泪看到傅恒的那一霎,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慢慢起身跳出棺木,弘历随后也跨了出来,第一句便问,“抓到了吗?”
傅恒摇摇头,“他趁乱骑马跑掉了。”
零泪见凤娘肩窝处中了一剑,手捂在伤处,血水透出指缝不停地流,而其他杀手横七竖八躺在地上,都已没了气息。她不可思议地看向傅恒,“这些人都是你杀的?天啊,你武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他能做得御前一等侍卫,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弘历嘴角抹起笑意。
她也跟着笑了,原来真正深藏不露的人是傅恒,只是她搞不明白,棺盖明明已用柳钉钉死,他是怎么出来的?
傅恒瞧出她的疑惑,扬手就从腰上青玉带的夹层中抽出了一把软剑,零泪看得目瞪口呆,那软剑即便是在夜里也隐隐发光,显然锋利无比,削铁都如泥,更何况是木头。她惊叹地拍拍手,有这样的人保护,她顿时觉得安全感十足啊。
弘历目光睇向凤娘,微皱眉道,“瞧她伤得不轻,傅恒,你可有带白药?”
傅恒自怀中掏出一纸药包,零泪好奇地上前摸摸他胸口,他尴尬地回避开她的手,“格格这是干什么?”
“我看看你身上还藏着什么东西”,她啧啧点头,隐约还真让她摸到点其他东西,好家伙,他活脱脱一个百宝箱嘛。
傅恒赶忙从她的“魔爪”下逃开,撕开药包,将药粉洒在凤娘的伤口上,暂时为她止住血。
“你到底是什么人?”弘历负手立于她面前,容色凝重,眼眸中似有厉光闪烁。
凤娘干咳两声,怒极骂道,“姓爱新觉罗的,都是阴险狡诈的小人。”
弘历却轻松笑道,“你说得没错,圣人那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而我们爱新觉罗家,管的就是人间烟火的事儿,自然不是什么圣洁之人了。”
凤娘一愣,哼了声,“你巧舌如簧,我说不过你。”
“说不过,就该如实招来”,他温颜笑着,完全不像是在拷问一个犯人。
“我……”,她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像你们这种人,也应该知道,我们如果背主叛逆,下场是比死还要痛苦。你若再强逼我,我只要咬舌了断了。”
他微地一愣,可想她背后的主子是个怎样手段毒辣的人。老天保佑,希望那个人不是他此刻正想的人。“凤娘,你一个大好女子,本应在家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如今走上这条不归之路,想必你也有自己的苦衷。可人生匆匆数十载,来此一世,若不为自己活一遭,岂不是枉费了?”他摇摇头,真心为她惋惜,官场仕途上的狠心搏杀,本就不该牵扯这些无辜女子,更何况是把她们视做随时可弃之棋!
凤娘闻言垂首不语,良久,才低声道,“你别说了,我也是身不由己,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零泪在不远处看着他俩,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却见凤娘在他面前低头,不由连连撇嘴,阿四对付女人真是有一套,怪不得后世常评价他是“风流皇帝”,依她看,“妇女杀手”才更贴切。
“傅恒,先把她带回你府里吧。让我想想,该怎么处置”,他确实要好好想一想,这件事是就此打住?还是顺藤摸瓜,闹个天翻地覆呢?
只是,零泪有些不悦起来,“喂喂,傅恒明明是我的侍卫,怎么总是你在对他发号施令啊?当我是个摆设吗?”
弘历容生笑意道,“原来你吃醋啊,好了好了,等回到圆明园,立刻就还你。”
虽然把他说得像块物件儿似的借来还去,但傅恒还是颊面微红,偷偷望她一眼,嘴角就轻轻地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