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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回去,弘历都是闷声不语地,零泪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惹恼了他,唉,这个多事之秋啊,她也不忍心再跟他顶嘴,扰他心烦,就自己静静歪在马车的一角,半挑开帘子,望着窗外发呆。
大雪刚过,眼前一闪而过的路人都换上厚厚的冬装,怕冷地双手缩进袖子,脚步匆匆,不愿在寒风中逗留片刻。她不由想起以前自己也最讨厌下雪,她常自诩为一流杀手,可实际她不过是总被嫌弃地派去外援。冰天雪地,她冻得连骨头都在哆嗦,望着落地窗前那些谈笑风生的有钱人,她觉得自己就是卖火柴的小女孩,或许还不如,人家至少还能划划火柴,而她身上,除了寒森森的一把军用匕首,空无一物……
她苦笑地眨了眨眼睛,那样的日子,她再也不想回首了。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就留在这里吧,再也不要回去,至少,这里还有他……
“你想什么呢?”他蓦地开口问了句。
她嘴角微微一翘,“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不理我了呢。”
他失笑,“你惹我生气的事儿还少啊,宰相肚里能撑船,何况皇子乎?”
“宰相是因为有啤酒肚,哪天你也成了大肚囊,看还有哪个女人看得上你”,她眉眼都是笑,斗嘴的话,她张口就来。
“啤酒肚?”他摸摸自己,一知半解,“你的意思是罗汉肚?”
她愣了下,自觉跟他们这些古人说话就是麻烦,没接他的话茬,清了清喉咙,“我有些渴了,车上有水吗?”
他扬声对外面的车夫道,“附近可有什么茶楼吗?”
“回四阿哥,前面就有一家。”
“咱们不是急着回去吗?”零泪奇怪道,他等不得她给傅恒送药,怎么这会儿,竟有闲情去喝茶了?
“反正回去也少不得被额娘骂,早回晚回都一样,还不如喝杯热茶再走”,说着,就吩咐车夫把车赶到茶楼下停着。他扶着她下了马车,进到屋里,小二殷勤地将他二人迎到二楼雅座。
才坐下,弘历就发觉坐在临窗位子的那位客人侧影瞧着眼熟,不由看得怔了。零泪用手在他眼前晃晃,“你看谁呢?这么入神?”说着,也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望了一眼,见那人是个中年男子,一身蓝缎团福长袍,腰上束了一条螭龙玉带,显然身份不俗。
“十四叔”,弘历试探地唤了一句。那人回首,看到他便笑了起来,喊了声,“原来是弘历啊!”
“果真是十四叔”,他喜出望外,几步走到他跟前,恭敬地行礼,“我上次见十四叔时,年纪还小,差点没认出来您呢!”
零泪漫步也跟了过去,细看这人眉宇英武,眼神带着几分霸气,必定是位大人物……等等,弘历刚喊他十四叔,难道他就是那位名声赫赫的十四阿哥、大将军王允禵!她有点不敢相信地打量着他,还以为当年与雍正夺嫡的兄弟们都已经或赐死或病死,原来还有一位健在。
“十四叔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弘历欲言又止,如今,他的这位叔叔还被皇阿玛幽禁在景山寿皇殿呢。
允禵并不介怀道,“我向皇上请了旨,刚从富察府回来。”
原来他是去祭拜李荣保!弘历略点了下头,当年他与李荣保在军中并肩作战,这份情谊确实应该去拜别一下。
允禵抬眼看向零泪,问弘历,“这位姑娘是你的福晋吧?”
零泪瞪了他一下,这什么眼神啊!她哪一点像他老婆。弘历听此,却笑得灿烂,手下暗暗扯了扯她的衣袖。她不悦地脱口就叫了起来,“您老的眼睛花了吧,我和他怎么看也不般配啊。”
“你这什么意思”,弘历脸上笑容顿时一僵,“说得好像我配不上你似的。”
她嘴角上扬,用力点头。
允禵忍不住笑道,“你没瞧出我这侄子是大福之人吗?天下女人哪个不愿觅个人中龙凤为夫。姑娘若是连他都看不上,可就没人能入得了你的眼喽!”
“那也不一定”,她昂着头,盈盈一笑。
弘历拉下脸,没好气地在允禵身边坐下,扬声,“小二,沏壶菊花茶来。”
“我瞧这位姑娘的脸色不太好,还是不要喝茶了,”允禵请她在对面坐下,一眼就瞧出她身上有伤,也没多说什么,只唤来随行的仆人去旁边的酒楼买了一碗猪肝粥。
零泪本就对茶不感兴趣,见仆人送来的猪肝粥香气四溢,不由食欲大开,这几****都没怎么正经吃东西,这么一碗粥对她来说简直是珍馐美味,笑着对允禵连连点头,果真姜还是老的辣,最明白女人需要的是什么。
她边吃着粥,边听他们在闲聊,却是句句离不开弘时,允禵大为惋惜地喟叹一声,“弘时这孩子怎么能干出如此糊涂事儿呢!”
弘历挑眉看向他,皇阿玛对外只定了三哥贪污军饷,私相授受的罪,外人均不知道实际是为了李荣保这一案,可从十四叔刚才的话,他似乎已知道了些什么内情。“三哥就是心气太高,始终不甘心啊”,目光微微一动,留意起他的神情。
“不甘心?”允禵喃喃道,不禁想当年他们兄弟几个,又有谁是甘心放手呢!他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声色不动道,“毕竟是父子,皇上这么处置了他,心里也十分不好受。弘历得空还是多去给你皇阿玛请安,陪他说说话吧。”
“这是自然”,弘历立刻点点头,“找机会,我也会劝皇阿玛,请他对三哥从轻发落,至少别……”突然,桌下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他直觉看向零泪,见她一双眼很是不悦地直瞪着他,他知趣地不再提求情的事儿。
允禵把最后一口茶喝光,起身,“我也该回去了,你皇阿玛不愿我在外面待太久”,说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你们也坐坐就回吧,最近我这老寒腿疼得厉害,怕是这场雪还没完呢。”
弘历也起身送他,直到把他送下楼,上了马车,他才又回到楼上,就见零泪正无聊地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他突然玩心大起,悄悄溜到她身后,猛地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她条件反射地反手锁着他的胳膊,一个熟练的过肩摔就把他翻倒在地。
在座的客人都看呆了,这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了,就差为她鼓掌叫好了。
弘历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左右看看,庆幸啊,没人能认出他是谁,总算是没丢人丢到家去。他刚要对零泪发火,却看她痛苦得蜷缩成一团,肩背处迅速有血渍溢了出来。糟了,他慌乱地抱起她就往楼下跑,边跑边一个劲儿地骂她,“你是个傻子吗?发什么小姐脾气啊!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伤!”
她强忍着疼,睁眼看他,“都怪你……”
“好,好,都怪我,你忍着点”,前一刻还在骂,这一刻就乖乖地认了错,跳上马车后,就心急地催着车夫往圆明园赶。进到园子,他还是一路抱着她回了竹子院,才一推院门,就大喊了起来,“快,把药箱拿出来,格格的伤口崩开了。”
剪春与花笺慌慌张张地奔出来,见她身上血渍斑斑的,神色瞬间吓得惨白,赶紧去取药箱。
弘历抱着她进到花厅,迎头就撞见了熹妃,额娘那双怒目圆睁的眼,让他不禁心虚得手上一软,差点把她摔下来。熹妃看了眼零泪,不由分说,扬手就给他一记耳光,声音裹着怒色,“谁允许你带她出去的?”
纵使脸上火辣辣的疼,弘历心中依旧惦记着零泪,低首道,“额娘,一切都是我的错。眼下给零泪致伤要紧,等待会儿,儿臣任你责罚”,说完,也不待她同意,抱着零泪就拐进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