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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简对我的咆哮不以为意,耸耸肩就往村子里面走去,留我一个人在后面默默泪奔。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被于简坑得有多惨,行李箱就算了,反正脏也脏了,大不了回去之后洗洗,可是我没带充电宝,手机也只剩下70%的电,智能手机就是这样,电量看起来多,其实一点也不隔用。这些电在平时可能一天就没了,而这个鸟不拉屎的村子又没通电,像我这种没有手机会死星人,根本无法想象在种村子应该怎么生存。
我撇撇嘴,十分委屈地按亮手机屏幕,发现至少这里还有信号,还不算真正的与世隔绝,纠结了几秒钟,还是咬咬牙关了机,抬头一看才发现于简已经走出去很远了,我虽然依旧在心中慰问他的祖宗十八代,但还是利索得跟了上去,毕竟人生地不熟,心里也是有点打怵的。
于简进了村子之后就变得很沉默,神情变得庄重起来,刚刚轻松的气氛也杳无踪迹了,这种沉默不同于他以往的沉默,有一种肃穆的感觉,更像是一种哀悼。我被他的情绪感染,也没有再说什么,开始四处打量起来。
这个村子真不是一般的萧条,虽然只是初秋,但是四周有很多枯死的树,这是很反常的事情,因为树是很难养死的,或者说,根本不需要养也可以活得很好。我并不是第一次来农村,我的老家也是农村的,不过和这里的气氛完全不一样,很有生气,走在路上经常可以看见蹲在路边聊天休憩的老农,可这个地方却是死气沉沉的。走了几分钟的路,我居然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沿路倒是有很多用石砖堆砌成的房屋,但是一看就知道是很久没人住过了,连大门上都落着厚厚的灰尘。
因为学的专业和地理多多少少有些关系,我大体打量了一下这里的地理环境,发现这个村子的先天条件其实并不差,和很多原始村落一样,这个村子是傍水而成的,一条河穿过村子的中心,按河水的流量和流速来看,顺着河道的更深处应该还有个颇具规模的湖。村子的四周是高山,有点像个小型盆地,这种地方是很养人的,也是聚气聚财的风水宝地,按理不会出现如此萧瑟的景象。想到这里,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这种不正常的安静给我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不过答应跟着于简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次肯定不会简简单单地过去。尽管如此我还是凑上去,悄声问道:“还要走很久吗?”
刚刚张口我才发现,自己居然下意识地把声音压得那么低,或者说是这里太安静,安静到我不得不这么做。于简倒是不在乎那么多,瞥了我一眼,还是用正常的音量回答道:“还得走十分钟左右,我们得去我爷爷住的地方。”
我点了点头,忍不住又问道:“于哥,这里看起来一点人气儿都没有,这是咋回事啊?”
于简眉头皱了皱,似乎有点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几次张口都没有说话,最后才含糊道:“年轻人出去打工,老人渐渐去世,最后不就这样了。”
我点点头,还是觉得这个理由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哪个村子不是这个情况,怎么没见别的村子这么冷清?这里不仅仅是没有人气,而且还有很重的死气,至少我的直觉是这么告诉我的。不过我也不打算再问了,以我对于简的了解,就现在这个状况,再怎么死缠烂打他都不会再多说一个字的,于是我只能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没想到他忽然停了下来,扭头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盯了我一会儿,那种眼神就像是后悔、担忧还有很多其他的情感交织在一起,盯得我浑身不自在,刚想问他怎么了,他就说道:“在这里不要离开我单独行动,手机开机保持畅通,我带了三个充电宝,你不玩手机的话,还是能撑过去的。”
我心想于简这龟孙子还是有点良心的,于是笑着点点头,加快了步伐跟上他。
不出我所料,这里真的有个湖,不过面积也不算太大,更像是个大号池塘,于简爷爷的住所就在湖的不远处,和其余的房屋一样也是用石砖堆砌成的,不过明显是还有人居住的,因为门前的地面上还有刚刚泼出来的水,门旁还有用来烧火的干草堆成的草垛。于简走上前直接推开了门,门没有锁,这也正常,在农村一般白天是不会锁门的。不过我还是有点惊讶于简的唐突,按他的性格,不应该先打声招呼吗?难道就这么直接一声不吭地进去了?虽然心中疑虑颇多,我还是跟着他走了进去。
走进去之后就是一个小院子,被一圈平房围起来,于简站在院子中央,也不说话,他不说话我肯定也不敢说话,只能陪着他就这么傻了吧唧地站着。不一会儿居然真有一个老人从其中一间屋子里走出来,那应该就是于简的爷爷了。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看样子应该有八十岁,脸上全是褶子,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是干枯起皱的,整个肤色是农民特有的黑红,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家老人。
他步履蹒跚地走近我们,于简看见了居然没有上前去搀扶,也依旧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等着老人走到他的身旁,我这才发现这老人的眼睛异常的浑浊,好像黑瞳都要溶解在眼白里了,而他居然没有问我是谁,只是平静地说道:“你们睡南屋吧。”
于简点了点头,拉着我进了另一间屋子,我被弄得云里雾里,这真是爷孙俩吗?还是说他们家都是一副淡定冷漠的样子?我反扣住于简的手止住了他的脚步,问道:“这就完了?”
于简回过头,并没有回答什么,而是一副“那还要怎样”的表情,一脸狐疑地看着我。
“不是,”我有点着急了,“那位老人家真是你爷爷?你俩是不是也太冷淡了一点?”
于简的神色忽然冷了下来,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我说过我和他关系很好吗?”
我一时语塞,于简也没再给我问话的机会,拽着我就进了南屋。屋子的布局和其他农村没什么区别,睡的是土炕,我一直觉得这个东西真的算是中国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炕下其实是空的,与烧火做饭的灶台相通,这样做饭时用的火可以顺便烤着炕,会很暖和,在冬天是御寒的好办法,不过现在也只是初秋,晚上虽然凉了一些,也还不至于寒冷。
炕上铺的草席看上去像用了很久的样子,已经被磨得反光了。在角落里堆着几床被子,不过不用试也知道,肯定又湿又潮,很久没晒了。我把被子摊开铺在炕上,于简从外面的草堆搬来一些干草,又不知道从哪整来了一盒火柴。我们点燃了灶台,准备先刷刷灶台上的那口大锅再烧锅水喝,顺便还可以烤烤那些被子,晚上盖着也不至于太难受。
刷锅烧水这种活听起来简单,但对我这种生活残废来说,实在是太难了,光火就让我烧灭了好几次,于简一开始还会一脸观摩智障的表情看看我,到后来直接一把推开我自己动手,一看就是完全对我丧失了信心。他干活很利索,看起来倒是挺会做家务的,比我是强多了。我叹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在任何地方都没能强过他,也许他就真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吧。
等好不容易喝上热水,天也快黑了,我从早已不堪入目的行李箱中拿出一块巧克力,掰了一半递给于简,于简接了过去,轻轻道了声谢,就再一次陷入了沉默。这种沉默令我很不安,而这种不安从我踏进这个村子的第一步起,就已经悄然存在了,我开始慢慢意识到于简可能把我拉进了一个大坑,可是这也不能怪他,毕竟最后还是我自己点头说要来的,而我同样也不后悔,还是那句话,就算探寻他的秘密本身就是一个陷阱,我也会奋不顾身地跳进去。
夜色终于完全笼罩了这里,因为没有电,于简只点了一盏煤油灯,屋子变得很昏暗,却又很压抑。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有那么多关于荒村的恐怖电影,如今这里虽然不是荒村,但胜似荒村,身临其境才能深刻体会,这种气氛确实是让人觉得恐惧的。我心里害怕,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能紧挨着于简坐在炕上,而于简看起来倒和平常无异,丝毫没有畏惧的感觉,只是一如既往的沉默,我就在旁边静静地发呆,也不知道是几点了,就听于简说了一声“睡吧”,我也就迷迷糊糊地躺下睡觉了。
于简熄灭了煤油灯,一下子屋里一片漆黑,那是真的伸手不见五指,我头朝外躺着,面对着炕前的大窗子发呆,那是唯一还有点光亮的地方。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适应了屋内的黑暗,也觉得没那么难受了,眼皮开始上下打架,一晃神就睡了过去,只是睡得并不安稳,因为我开始做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到在炕前的大窗窗沿上,不知什么时候凸起来好多个球,那些球紧挨在一起,居然还会动,我心里觉得奇怪,于是爬起来想凑上前去看看到底是什么,这时我隐隐约约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而同时我才发现,那一个个球正是一个个婴儿的脑袋!他们的小手扒着窗沿,正从窗外用极其恶毒的眼神狠狠地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