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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楼坐落在郢都南门附近,而南门则是郢都四个城门中,人流最多的地方。因为,出了南门就是著名的郢肆,肆者,集市也。坐在天香楼上,就能看到来来往往出入城门的人群,嘈杂之声不绝于耳,极尽繁华与热闹。
天香楼是一座三层阁楼,雕梁画栋,飞檐朱瓦,看起来富丽堂皇,十分气派。显然,能够出入天香楼的,非富即贵,并不是寻常百姓可以享受的去处。
熊槐第一次来到类似酒楼的地方,看到天香楼附近如此混杂喧闹,不禁皱了皱眉头,有一种失了身份的感觉。好在项北老马识途,到了地头,大嗓门一喊,几个衣着整洁的酒保和小厮就从酒楼中抢了出来,手脚麻利地安顿好众人的车马,然后恭顺地把众人让进了酒楼。
这里酒保也都是一些见多识广之人,眼见着这群人个个衣着光鲜,气势不凡,又见有楚宫专用的乘舆和铁甲卫士,就知道这里肯定有王子王孙了。
酒楼进深很长,进来之后,给人一种别有洞天的感觉。酒保把侍卫、随从安排在二楼,而把熊槐等十几人直接领到了三楼。三楼原有一桌客人,被酒保连哄带吓劝到了一楼。于是,整个三楼就被熊槐等人完全占据了。一张雕有龙凤花纹的红木餐桌被抬了上来,四周正好摆够了十二张椅子。熊槐被让到主位,左侧是十九子熊接舆,挨着十九子的依次是熊月、黄歇、项北、屈丐,右侧是十子熊迁,挨着十子的依次是昭滑、叶非、昭子鱼、昭幺叔、任徒。
酒楼的掌柜姓龙,人称龙掌柜。听说了来一拨尊贵的神秘客人,连忙上楼招呼。看到这一群锦袍玉带的少年,却是从未见过,不知是哪个府上的公子。正猜疑间,忽听其中年龄稍长一个青年笑骂道:“老龙,是不是老眼昏花了?竟连本少爷也不认识了?”
龙掌柜急忙看去,心中不禁一惊,说话的少年竟是项家的长孙,以前曾经来过酒楼几次,所以龙掌柜模糊认得。而项家的长孙却几乎陪在末座,那坐在主坐的少年,其身份岂不是高得吓人?至少应该是一个王子,而且是身份不低的王子。看其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难道是传说中有可能当上太子的九王子熊槐?
龙掌柜心里虽有猜测,却不敢冒昧追问,只是对项北恭敬地一揖,脸上堆满笑容,谦卑地说道:“原来是项公子,老夫失敬,失敬了。与公子同来的这些贵客个个龙资日表,想必尊贵之极,小老儿何其荣幸!这桌席面就由小老儿作东,孝敬给各位贵客,以谢本店简陋怠慢之罪。”
熊槐对龙掌柜的谦恭还算满意,便笑着说道:“掌柜的,请客倒是不需要你,你把本店拿手的、有特色的菜肴尽管上来,听说本店稷米酒远近闻名,也尽管取来二十斤,我要与众兄弟一醉方休!”
龙掌柜连连称诺,又吩咐小厮先把茶水、果盘摆上,这才躬着腰、倒退着离开了三楼。不一会儿,各种菜肴像流水一样端了上来,虽无龙肝凤髓、奇珍异宝,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各类飞禽走兽,山珍美味,倒也一应俱全。加上天香楼独特的烹制方法,各类菜肴十分鲜美可口。而天香楼酿制的稷米酒更是郢都一绝,口味醇美,决无杂质异味,果然不同凡品。
于是一干少年公子个个两眼放光,顾不得推辞谦让,纷纷大快朵颐起来。众人之中,除了项北、屈丐年龄较长,偶尔有机会到府外酒楼参加应酬或宴请,其余诸人,包括熊槐在内,几乎没有这种机会到天香楼这样的地方参加酒宴。他们平常虽然也是锦衣玉食,但是天香楼独特鲜美的野味和独一无二的美酒还是让这些王子公孙们眼界大开,兴奋异常。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情绪越发高亢起来。屈丐提议道:“兄弟们都有兴致,不如喊上几个歌女唱几曲如何?”
项北道:“天香楼都是一些庸脂俗粉,有甚意味?”
屈丐道:“聊胜于无吗!”
九子熊槐已有几分醉意,刚才大家都纷纷向他敬酒,让他有一种众星捧月般的感觉,不禁心情大好,而对项北的不快也暂时抛到脑后了。现在听到屈丐的建议,内心意动,便醉意熏熏地喊道:
“管他什么庸脂,还是俗粉,尽管统统喊上来,今天,本王子要一醉方休。”
昭滑连忙起身,便欲呼喊掌柜。这时,三楼临街的窗户正半开半掩着,叶非眼尖,突然喊道:
“快看,那城墙边就有唱曲的艺人!”
众人纷纷挤到窗边望去,果然,在南门里侧城墙边上,确有一群守城士兵和附近的百姓,围城一圈观看艺人唱曲。远远看去,被人群围在中间的艺人隐约之中有三个人,一个老者,一个小童,还有一个妙龄少女。少女身罩白纱,婀娜多姿,飘逸如仙,容颜虽然看不清楚,但凭感觉也一定是人间绝色了。
屈丐大呼:“何不喊上来?为众兄弟们佐酒助乐?”
此时,龙掌柜早已听到动静,急急奔上楼来听候吩咐,熊槐看见他,便吩咐道:
“掌柜的,楼下有游方艺人,你速速请上来,侍候众兄弟们高兴了,必有重赏!”
龙掌柜哪敢有疑议,应了一声喏,急忙下楼而去。
不到盏茶时间,只听得楼梯响动,龙掌柜已经把三个艺人带到了众人的眼前。
领先的是一个老者,佝偻着身子,满头银发,面容苍白,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几乎看不到眼白,黑洞洞的,却无任何生气。后面跟着一个矮子,大家原本以为是一个童子,近前看时,才发现是一个侏儒。这侏儒满脸皱纹,但给人却没有苍老的感觉,似乎是那种天生老态的畸形之人。而侏儒的双目与老者相反,全是眼白,看起来十分诡异。其中左目一动不动,显然已盲,眼眶里装着的应该是义眼。侏儒双手捧着一付六弦琴。
最吸引众人眼球的是最后上来的少女。正值二八妙龄,一双赤足柔嫩纤细,体态窈窕,风姿绰约。纱裙飘动之间,如雪的肌肤若隐若现,撩人绮念。脸上却罩着白纱,让人无法看到真容。不过,从那飘然若仙的的举止中,不禁让人推测,纱罩的里面一定藏着动人心魄的美丽。
老者对众人躬身一揖,不卑不亢地说道:“诸位大人,老夫小女歌舞俱佳,不知道诸位大人是需要歌一曲呢?还是舞一曲?”
熊槐道:“先舞一曲吧。”
老者微一领首,退后几步,把少女让到前面。那个怪异的侏儒两手轻按,却开始低首抚琴。只听得“叮咚、叮咚”之声,曲调婉转,琴声悠扬,演奏的竟是江南小调《采莲》之曲。
一会儿如风中摆荷;一会儿如柳絮纷飞,一会儿状如少女采莲,美目巧盼,似嗔似喜;一会状如闺中少妇,状楼思春,娇羞无限;一会儿状如风尘少女,千娇百媚,风情万种;一会儿状如九天仙子,神采飞扬,惹人遐思。只看得众人目眩神迷,如醉如痴。只是少女始终白纱蒙面,容颜不得一见,让众人心中直呼遗憾。
屈丐心痒难受,趁着酒意,顺手隔桌拿过任徒手中的剑鞘,便向少女的面纱撩去。少女遭此突袭,却并不慌乱,腰姿轻摆,轻松避过。熊月见此,好胜心大起,轻叱一声,挥舞木剑,也向少女面纱撩去,然而,少女身法玄妙,再次轻松避过。一旁的黄歇看到少女身手不凡,显然大有来历,心中不禁起疑,也拿起剑鞘试探着攻向少女。一时间,四个人影在场中飘来飞去,而少女面对三人夹击,丝毫不落下风,身影如鬼魅一般,忽东忽西,让屈丐等三人完全摸不着边。只是少女原本笼在袖中的玉手却滑落出来,手指纤细白嫩,但指甲却奇长无比,在透过窗棂的阳光照射下,泛着银色的幽光。
熊槐看四人斗得有趣,并不出口制止。那个侏儒仍然低首抚琴,毫不理会。而老者站在一旁,冷然旁观,一言不发,也无制止之意。
十九见三人都不能奈何少女,忍不住也起了好奇之心,暗运内力于右掌之中,毫无征兆地劈向少女的面纱。
少女忽然感到一股强大的暗劲向面部袭来,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头部一仰,只觉得好像有一阵狂风吹过,而面纱早已被掀到半空了。
面纱被掀,众人终于可以看到少女的真实面目了。然而,当众人真正看到少女的真容时,全都惊骇欲绝。面纱的背后,哪里是什么绝世容颜,而是一副骷髅之容,骷髅的双目中泛着幽幽的蓝光,骷髅的下半部,獠牙隐现,看起来十分狰狞恐怖。
骷髅少女被掀开面纱的一瞬间,厉声尖叫,突然撇开围攻她的屈丐三人,身形一扭,双手指甲暴长三尺有余,像十把利剑,猛然扑向九子熊槐。熊槐大骇,仰头便倒。一旁的十九见此,双掌齐出,劈向骷髅少女。少女被掌风一阻,缓了一缓,而熊槐也趁机躲过了此劫。少女一击不中,却舍了熊槐,腰肢再转,反而扑向十九。十九眼见着指甲所化的利剑银光闪闪,毫不留情地刺向自己身上的要害,却并无丝毫慌乱。脚踏腾云幻影步法,身体早已跃向空中。但是,骷髅少女如影随形,完全没有放过十九的意思,阴冷的剑风如附骨之蛆,让十九汗毛倒竖,有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而布满全身的罡气所幻化出的七彩光罩,在剑风之下,竟有刺破崩溃的趋势。十九连连变幻身形,堪堪躲过危险的剑风。
这时,静观待变的老者突然动了,左腿遥遥踢向十九。令人意外的是,老者的左腿竟然是假肢,瞬间离开老者的躯体,像一支长矛呼啸着刺向十九。十九后有骷髅少女,前有老者的假肢,眼看着无法避免被重伤。但是十九的腾龙幻影的神技再次发挥作用,十九在空中连换身形,身体又一次拔高一丈有余,老者的袭击和骷髅少女的追击纷纷落空。
老者轻“咦”一声,对十九如此难缠,似出乎意料。老者对弹琴的侏儒喝道:
“矮叟,还不出手!”
被称为矮叟的侏儒闻声而起,手中六弦琴的六根琴弦突然崩断,然后像一根根坚韧的蛛丝,把十九上、下、左、右、前、后六个方向全部封住,琴弦发出锐器破风之声,并夹杂着阴冷之气把十九完全笼罩了。
从面纱被掀,骷髅少女暴起伤人,老者假肢出手,直到十九被矮叟进攻、身陷危境,只有十几个呼吸时间。屈丐、黄歇等人完全惊呆了,一时间竟没有出手相助十九。项北看到十九的生死已在须臾之间,惊怒不已,大喊一声:“十九!”,却是有心无力,完全来不及施救。
生死关头,十九的天生秉赋再次展现神奇。头脑中灵光一闪,十九不自觉地使出一直勤练不辍的移形之术。这移形之术十九已经练习半年之久了,但由于对空间法则一直没有感悟,移形之术始终没有练成。而今天,生死之间的逼迫,让他在最后的关头突然有所明悟,下意识地使出移形之术竟然成功了!众人定睛看时,十九已经妙到毫巅地瞬移到矮叟进攻范围之外了。
楼梯再次发出杂乱之声,酒楼的第三层,突然之间,又出现了五六个身影。待众人看清时,后出现的身影竟然是铁甲卫士的大统领昭虎和若干个一等侍卫。众人却不知这昭虎如何恰巧得到讯息,又如何及时赶到。昭虎一上楼来,就已明了了现场的局势,身形顿了顿,便扑向围攻十九的三人。老者对昭虎等人到来,虽显吃惊,却并不慌乱,挥起假肢拦住昭虎等人。而矮叟并无丝毫犹豫,飞身而起,像一团肉球扑向十九,骷髅少女也从另一边侧扑了过来。显然,矮叟和骷髅少女要不顾一切的击杀十九。然而,十九再次使出腾龙幻影之术,跃向空中。眼看着十九又要逃脱围攻,矮叟的左眼球却在此时突然暴射而出,一团白光闪电般地射向十九。十九本来以为已经脱离险境,却万万料想不到矮叟还有如此绝招,急忙一避,但已经来不及了。十九只觉得左肩一阵剧疼,那眼球所化的银弹已经洞穿了十九的肩部。正扑向十九的骷髅少女见矮叟一击而中,立即停住脚步,双目发出冷冷的幽蓝之光,对矮叟打个手势,竟不顾十九,二人反身扑向临街窗户,转瞬间从酒楼三层破窗而出。而正与昭虎等人对峙的老者见此,也弃了昭虎,眨眼间也从临街窗户逃走了。
昭虎大怒,来不及与众人打招呼,带领众侍卫也从窗户呼啸着追了出去。
守城的士兵看到酒楼突然飞下三人,而且直奔城墙而去,便知道是歹人无疑。于是呼啦一声围向三人,而昭虎等人也从后面追了上来。三人眼看着要陷入重围之中,那骷髅少女却冷笑一声,裙袖轻挥,一团粉色烟雾突兀而出,迅速罩向众人。
昭虎大惊,连忙停住脚步,大呼:“屏住呼吸,小心有毒!”但是,示警已晚,只见众兵士“扑通、扑通”一下子倒了一片。待粉雾散去,老者、矮叟、少女早已飞鸿渺渺,不见踪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