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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凌乱不堪,寂静无人,漫步其中,沈嘉感到无数双眼睛正偷偷观察自己。沈嘉充满好奇,四处打量明代的小镇经济。而尤世功的嘴就没闲着,啃了几口萝卜,又找了块石头砸核桃吃。吃了几粒核桃,尤世功走到豆腐摊旁边,右手扒拉了一块豆腐,放入嘴中大嚼,同时还不忘喊道:“这豆腐嫩,好吃!”
沈嘉被尤世功的无耻震到了,他连忙道:“尤叔,此处甚为繁华,今日午饭就在此落脚吧,我们等队伍赶过来如何?”
尤世功吹掉左手中的核桃壳,头也不抬的应道:“好,这些琐事你来安排,没看见我在办正事吗!”
办个屁正事,沈嘉腹诽不已,心道自从你进入市集,就如同鬼子摸进村子,见萝卜啃萝卜,见核桃砸核桃,见豆腐吃豆腐,你就不能有点档次吗?好歹你也抓只鸡或者弄只猪给大伙解解馋才是。
就在沈嘉抱怨时,突然身后一声大吼。
“呔,何方妖孽,竟敢在此兴风作浪,辽阳道捕头邢森在此,速速报上名来!”
沈嘉回头,看到一名缁衣捕头手按刀柄,横眉怒视着自己。
“妖孽,速速报上名来,否则休怪我刀下无情!”
噌的一下,邢森拔出明晃晃的大刀,脸色无畏,似乎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过他身后的四五名衙役似乎就没这么轻松了。衙役手按刀柄,哆哆嗦嗦,不确定是否要将刀拔出来,还是收进去。衙役们都在思量,如果对方是妖孽,这大刀也不管用啊。
尤世功继续啃着白萝卜,不停的叫嚷:“沈世侄,这萝卜白净,水大,口感好,你要不要也来一个。”
尤世功的态度让沈嘉安静下来,惊慌渐去。看样子,尤叔应该知道如何应付。
尤沈两人不在乎的态度让邢森大怒,他正要冲上去时,突然身后闪出一名衙役拉住了他。邢森回头一看,却见董明河手中抱着一尊关老爷的塑像。
“邢捕头,对付妖孽,用关老爷,比你的大刀片子好,试试呗!”
“好,你抱着关老爷先走,我在旁边掩护你。”
董明河一脸便秘,忍不住就想给自己一个耳光。但看到邢捕头灼人的目光,只好小心翼翼的向前移动。
沈嘉强忍着笑意,指着捕头对尤世功说:“尤叔,人家来看望你了,你好歹也表示表示啊,别净啃萝卜。”
饥渴的尤世功在萝卜的填充下,终于恢复了神采。他站起来仰天大笑,房瓦上的土坷垃都被震的簌簌而落。不对啊,啥时候尤叔有狮子吼的本事了。沈嘉四处张望,发现一些胆大的青年,正朝他们扔土疙瘩。
“那个捕快,你站住,我是。。。”
话刚说了一半,尤世功不得不闭嘴。因为他看到了无数的乡民扛着锄头,拎着木棒,草耙子,砍刀等武器,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乡民沉默着,眼睛死死盯着集市中的四人。
看到援军到来,衙役纷纷长出一口气。几个眼尖伶俐的衙役拨开人群,找几个老者商量了一会儿,匆匆离开。
邢森有了后备力量,声音顿时提高了数十个分贝,他严厉要求妖孽们束手就擒。人们交头接耳,纷纷谈论这些妖孽该如何处置。沈嘉模模糊糊听到了下油锅,五马分尸等血腥名词。
沈嘉苦着脸巴望着尤世功,希望他来应付这个场面。尤世功清清嗓子,正准备说话,突然一名衙役端来一个盆子,大喊道:“邢捕头,黑狗血来了!”
人群一阵欢呼,彷佛找到了镇国神器。沈嘉面如死灰,连忙道:“尤叔,你倒是快点啊,我可不想被人泼一身狗血。”
“喂,各位乡亲,我是大明总兵,驻守抚顺的,我今日是路过此地。”
一名尖嘴猴腮的衙役眼睛一瞪,侧身向邢森道:“邢捕头,这妖人耍诈,大明总兵出行岂能没有亲兵护送,这妖人肯定是怕了,所以才迷惑我们,邢捕头,我们快动手吧。”
四周乡民纷纷鼓噪邢森动手,有胆大的甚至说要拿妖人炼药。
见乡民愚不可及,声势浩大,尤世功这才开始有些惊慌。尤世功连忙对邢森道:“邢捕头,本官确实是大明总兵,我这里有印信。”
说罢尤世功朝身上摸索。找了许久,尤世功也没摸出一样东西,反倒吓得乡民一愣一愣的,生怕妖人搞出法宝收了大伙的人头。窘迫的尤世功突然想到,自己为了坐车舒服,把印信全部放到马车上了。
“邢捕头,我的印信没在身上,我的亲兵马上就过来,你再等半柱香如何?”
旁边的一名衙役早就等的不耐烦,大声骂道:“呸你个妖孽,还想跟大爷谈条件,乡亲们,大家一起上,打死妖人,官府有重赏。“
尤世功生气了,任谁左一个妖人右一个妖人被骂来骂去都会生气。尤世功死死的盯着邢捕头,看他如何应对。
邢森办案多年,显然不像旁人那般迷信。他已经仔细观察过这几个人,他们装束都是明军甲衣,而且都是关外口音。邢森基本能够确定这些人所说相差无几。
邢森向前一步,抱拳道:“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我是抚顺的副总兵尤世功,这是东洲堡守备沈嘉,后面两位是我的亲兵。”
“哦,既然这样,我们姑且等一会儿再说,若一炷香后未到,那休怪在下不留情面。”
沈嘉在一旁凑过来说道:“不妨事不妨事,邢捕头,你让乡亲们退下吧,大伙拿着棍棒锄头,想必也累了。我这里有些银子,麻烦邢捕头安排些人手给我们弄一顿午饭,半柱香后队伍就过来了。”
说罢沈嘉将白晃晃的银子递上去。银子的力量果然非同小可,几分钟前喊打喊杀的人群,此时目光被银子牢牢的吸住。人们放下锄头,收起棍棒,一些胆子大的甚至挤到邢捕头旁边,嘀嘀咕咕商议着。
后面的人见前面没什么危险,也纷纷挤上前来探听消息。衙役们被挤的东倒西歪,恼怒之下死命的推搡拥挤的人群。老人,小孩和妇女仍然远远的站在一边看热闹。
沈嘉皱了皱眉头道:“邢捕头,能不能安排点人手先去准备呢?我银子也给了,总不会诓你吧,我们确实有急事,要赶时间。”
邢森扒拉开一众脑袋,冲着沈嘉道:“沈守备,我现在就去找人,你稍等。”
找人?开玩笑,人不就在旁边嘛。说时迟那时快,四周的百姓纷纷冲着刑捕头大喊自己可以做饭。乡野之间,消息传递基本靠吼,百姓们自小练就了一幅大嗓门。邢森觉得耳旁不时有惊雷炸起,不久,邢森便有些头晕眼花。
“住嘴,别说了!”
邢森噌的一下抽出大刀,高高举起摇晃了几下,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邢森借机高喊:“再敢乱声嚷嚷,小心本捕头的大刀!”
邢捕头的表演震慑了大部分群众,不少人禁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沈守备,队伍有多少人,我得算一算才好安排。”
“不多,总计四百三十人,你看着安排就是。饭菜一定要干净,要是吃出蟑螂,泥巴或者土疙瘩,我可不付钱!”
人群轰然大笑,一些人甚至叫嚷着说沈守备是嫌弃乡下饭菜,弄的沈嘉只好解释说绝没这个想法。
付了银子,安排好午饭,围拢的乡亲慢慢散去。邢森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和沈嘉攀谈起来。
原来此处名曰兴隆镇,前日起邢森来此办案,恰好驻留此地发生了之前一幕。邢森对尤世功身后的突击车很好奇,不停的询问这是何物。尤世功哈哈一笑,然后神秘的对邢森说:“这是朝廷新铸的战车,可日行百里,刚才你也看到了,他不需要牲畜就可以自己行走。”
邢森眼睛瞪的老大,隔了半响才问道:“尤大人,能否让我摸一摸,我消磨半生,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物事。”
尤世功大度的挥了挥手道:“去吧,不准上车!”
一炷香后,兴隆镇迎来大批明军。机灵的伙计主动凑上去,一边询问一边安排午饭。在集市附近的一处空地上,摆放着十几个长桌,明军分成三批,轮流警戒,休息和吃饭。
沈嘉将琐碎的军务全部交给曽石头和连队政委何春。何春认识一些字,头脑灵活,说话风趣,经常和战士打成一片。当初选择连队政委,沈嘉优先考虑的是文化程度。一团的兵员主要来自农民,识字水平有限,无奈之下沈嘉只好放宽标准。有鼓动能力,善于团结,思想坚决的人被优先考虑。何春表现不错,因此被破格提拔为四连政委。
“何政委,后面的路靠你自己了,你要提前帮战士们安排宿营,伙食,以及应付日常困难,资金向连队军需官申请就行。”
何春笑着敬礼道:“保证完成任务!”
温晴等人找到一处僻静的小店,叫了几样小吃挨个品尝,就当凑合吃了一顿午饭。沈嘉看到后说:“师妹,去锦州的路还长着呢,今晚弄不好要夜宿郊外,你还是多吃点吧,不然晚上肚子饿,只能啃野草。”
温晴恼怒的扬了扬手中的桂花糕,转过身去不理沈嘉。倒是曲小乙解释说离开辽阳时,温晴特意找人买了些桂花糕,权当点心在路上充饥。
“诗涵你怎么样?桂花糕是好吃,可吃多了也会腻的。”
吴诗涵还没说话,却被一旁的小桃抢着说道:“公子,外出赶路,哪有那么多讲究,有吃的就不错了,以前我家老爷外出收货时,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小桃一时嘴快挑起往事,忽见自家小姐伤心,连忙闭嘴。沈嘉瞥一眼吴诗涵,见她正蹙着眉头想起往事,沈嘉连忙借故离开。
吃完午饭重新上路,尤世功再也不提坐车。沈嘉将突击车重新固定在拖车上,用骡马拖拽继续向锦州赶路。傍晚时分,抵达一处村落,征求村里族长的意见后,众人将女眷临时安排在一户人家,而明军则在村里的空地上扎营休息。
下午赶路时,尤世功闲的无聊,打到几只野兔和一只黄羊。晚上,明军在空地上堆起火,尤世功展现了自己的绝技——烤肉。几百人吃几只猎物,还不够塞牙缝的。可是每位明军拿到属于自己的一小块肉后,竟然吃的有滋有味。
五日后中午时分,尤世功一行人抵达锦州。突击车用巨大的油布遮盖,明军禁止任何陌生人靠近,尤世功也没有刻意炫耀,锦州城的百姓以为又是一支过往明军而已。在锦州休息一日,一行人匆匆踏上行程,此后沈嘉专注于骑兵训练,而尤世功则迷上了打猎。但锦州至山海关之间,人流密集,客商不断,官道上基本看不到几只猎物,这让尤世功甚是苦恼。
又五日,过山海关,田野已是绿油油一片,这让沈嘉不禁想起抚顺的试种田。到了京畿腹地,路上的盘查也多起来。关卡哨岗的校尉,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这让沈嘉很是不爽。最过分的当属拦路检查者。他们都是突然窜出来的,有骑兵,有步兵,各个嚣张跋扈,姚三只不过抱怨了一句,就挨了一鞭子。来京城就是当孙子的,只要碰见号称自己是某某卫,某某官署,沈嘉立刻下令停止前进,接受检查。
在抚顺纵马高呼的尤世功,此时也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尤世功和沈嘉都明白这是京城驻军在敲诈银子,但两人此时只能装孙子。给银子的口子不能开,一旦开了,后面就有无数饿狼跟过来讨要,纵然是百万富翁,也抵不住如此折腾。反正就要到京城了,两人下定决心,哪怕是名不见经传的校尉,也要笑脸相迎,认真接受检查。
低头哈腰的日子持续到六月二十日,一行人终于抵达京郊驿馆。根据兵部安排,一行人将在此处暂住数日,等待召见。至于是谁召见,兵部并没有直说。沈嘉对此异常愤怒,赶路二十多天,只是为和某个屁大的官员见上一面,这实在是难以遣怀。郁闷的不止沈嘉,眼见到了家门口,却不得进门,尤世功也是气恼不已,晚上两人拿来一坛高粱酒,喝的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