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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看完了,右边尽头那一间就是邢大夫的卧室了。我还未踏进去,就看见从房门底下隐隐约约透出来的光。于是我赶紧警惕起来,身子贴着墙,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有声音,低低的听不清楚,但听那时长时短的调子,应该不是在讲话。我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拧开卧室的门,就看到一个高瘦的人影正坐在床上,一条腿盘在那儿,另一条腿从床沿垂下去。他的面目是模糊的,只有光模模糊糊的边缘,正将脸埋在双手之间,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叹息。他的身躯似乎更加干瘪了一些,弓着腰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截枯死的老树。让我想到贾科梅蒂的那尊瘦长的青铜雕像《行走的人I》。
我看着他又叹息了一声,喃喃自语道:“究竟是哪儿错了呢…我就真的这么不济吗…要给一个小姑娘嘲笑?她有什么了不起的…”然后又从床上拿起一本看样子是书的光,一页一页的翻阅。
他一边翻着,一边还顺手蹭了一下鼻子。这时老邢的光好像是忽然愣住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又蹭了一下鼻子。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长方形,我还以为是烟盒,直到他从中抽出一个小小的长方形抖开,才发现那是一包面巾纸。他用面巾纸擤完鼻涕之后,似乎有些艰难地,转身从床头柜里掏出一个长条形的东西,凑到嘴边,说:“我感觉到轻微的头痛。手臂上出现红疹,水泡,有表皮破裂的情况,像是化学烫伤一样。我刚刚流鼻血了,这与其他几个病人的症状相似,但是我还不能排除这只是单纯的流鼻血而已…”然后他又擦了擦鼻子,继续看书。
这倒是提醒了我,邢大夫的录音笔还在我包里躺着呢。我有些犹豫要不要去动它:先不说那么多年过去了,很可能它已经没有电,或者因为电池泄露而彻底损毁了。就算是侥幸还没有坏,但是我不知道它在冲击中有没有遭到任何损坏或者进水,有些害怕我一通电源,直接一个短路烧毁存储卡就完蛋了。
但是另一方面,好奇心又诱惑着我赶紧把它打开来,说不定就能知道老邢之后的录音内容。
正当我难以取舍的时候,就听到一阵敲门声。“邢大夫?邢大夫,你在家吗?”我听出来是白月鹿的声音,回头看着邢大夫,依然坐在床上,似乎无动于衷。我不知道这是因为这两件事是出现在不同的时空里,还是他在充耳不闻。
我走到门口去,听到白月鹿又敲了几次门,对旁边的人说:“他好像不在家,我们再去别处找找吧。”我立刻打开门,就看到年轻的科学家短发的身影,身边还站着另一个女人的身影——岑晓。
岑晓的声音很平静,但是还是能听出来一丝的紧迫感:“你确定?要不要再从窗户里看看?”
白月鹿的光跑过去,冲着窗户里看了半天,才回过去说:“我估计他是真的不在家。”
见岑晓的光叹了口气,她赶忙安慰道:“我知道这件事很重要,我们马上去村里找他,好不好?”
岑晓的光抬手揉了揉额头,语气懊丧:“早知道我就不要对他那么礼貌了。应该扯着他的衣服叫他听明白的。现在这事闹的…只能希望他没有把所谓‘流感’疫情上报上去,或者上面的人觉得他是个赤脚医生不在意了。”她的‘流感’两个字充满了无奈和强调,我猜在她眼里,这样的诊断简直是谬误。
“为什么你不想让他报上去?万一真的是有传染病呢,那不是不好?”白月鹿的脸冲着岑晓的位置,可是脚却在碾着地上的土,显然是对她的想法有些意见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因为我们已经报了说这个东西可能是个活物了,而且与人体接触可能会造成红疹、出鼻血等反应。他要是再把病历一交,这事就彻底闹大了。而且我现在也没有看过病历,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到底是那东西跑出来了还是怎样。”岑晓显得很焦虑,用手狠狠的揉了揉自己的脸,“小鹿,要不你跟村长说说?要是邢大夫想要报告疫情的话,叫他暂时别报?”
“我不知道…”白月鹿有些犹豫,“我觉得这有点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了。我宁愿让疾控部门的人来看一看,确定大家都没事最好,要是有事就赶紧采取措施,疏散村民怎样的。”
“真的有事又能怎么办呢?然后疾控中心再介入,两边再踢皮球,我们的研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继续下去了。”岑晓顿了一下,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些,我竟听出了一丝笑意:“昨天它又变换了一个新的形态,是这个样子的。”说罢,伸出一根手指来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图案,那个形状仿佛有双螺旋。
“DNA?”白月鹿和我的反应是一样的。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是我的脑海里瞬间跳出一个想法:“难道这个东西能够分析和复制身边的事物?”这太恐怖了,一个外形来的物质能够去模仿我们生命最基本的构成方式。它是想复制我们,还是想要理解我们?无论哪一种都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我怀疑它正在逐渐认识我们。”岑晓点点头:“刚开始的时候,它一直处在混乱态中。有一次它陷入了一个波函数形态的螺旋中产生放大效应你还记得吗?”
白月鹿“咯咯”笑了两声,“记得,像个发了疯的洗衣机。”
“哈?”这句是岑晓发出来的,但也道出了我的心声:这是什么鬼比喻?
“我们教授说过的,如果陷入这种无限放大效应的函数中的话,就像是一台洗衣机一直不停的转,不停的因为共振而增加转动。最后如果没有能量的限制,这台洗衣机将无限旋转直到飞进太空中去。”白月鹿看着身旁的岑晓,女人忍不住用一只手捂住了脸。
“宇宙洗衣机…理论上倒是可行的。比宇宙飞船好造多了。”
“就是比较费汽油。”白月鹿的脸总是冲着岑晓的方向,我猜她的视线一直在对方身上。“好啦,开心一点了?振奋起精神咱们去找邢大夫吧。”
“嗯。”岑晓的光点点头。于是白月鹿的光便拉起她的手,两个人消失在小木屋门前的树林之间。
我刚想回去继续查看邢大夫的卧室,就听见身后“嘭、嘭”两声敲门声,接着就是一个听起来很客气的声音:
“不好意思,请问邢仕明先生在吗?我是从市疾控中心来的,想要了解一下你之前汇报的一些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