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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作霖学着班长的样子扔出去一枚手榴弹后,就端着步枪冲了出去。在此之前,已经有战友和日本人搅成一堆了。他还是和孙烈臣一起跟着冯德麟,三人一组,做好了肉搏的准备,几秒钟之后,黑色和深蓝色的潮水碰撞到了一起。
战场上彻底沦为原始的斗殴场,两军士兵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冷兵器时代,除了步枪和刺刀,士兵们还在用木棍、工兵铲、拳脚甚至牙齿,拼命想要把对方置于死地。
而远处,大炮的轰鸣声再次响起。
张作霖已经用刺刀干掉了两个敌人,这时第三个敌人将他拦腰抱住,扑倒在地上。撞击让他的背脊痛得难以忍受。他惨叫着,同时拼命想要推开敌人,不过没能得逞——日本人虽然个子矮小,但是敦实的象个木桩子。
就在这时候,一记枪托打中了鬼子的头部,鲜血、也许还带着碎骨和脑浆直接喷了出来,稀里哗啦的盖了张作霖一脸。随后冯德麟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一边还骂着:“没用的玩意儿,机灵着点儿!”
张作霖只来得及‘哦’了一声,冯德麟就已经扑向了另一名日军。此时,这一片战场上的日军已经减少到可以看得清的地步了。很明显,炮兵的阻断射击发挥了效果,敌人无法组织起大规模的支援,冲在一线的士兵得不到后继的支持,只能绝望的被深蓝色的潮水淹没。
但是让袁金凯不解的是,没有士兵投降。
这让袁金凯忽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今后的仗,可能不好打。
但战场上可不会有时间让他感慨,后面的潮水已经涌了过来,作为浪尖上的一小块浮萍,他只能一起被推着向前,再向前。
左翼的战斗现在已经进行了十个小时。段祺瑞的骑兵部队因为马匹的体力耗尽,已经不得不撤到后面休整;炮兵已经打了三次密集齐射,剩下的炮弹要留到后面攻城时再用;首先发起反攻的第一旅已经奉命后撤休息,一一二旅也连续作战好几个小时了,就连作为预备队的第二旅,在两个小时前就已经派上去了。
敌人已经出现大面积溃退,有迹象表明已经有数以百计的日军淌过临津江支流向西逃去,但让段祺瑞郁闷的是,日军仍没有投降!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如果在天彻底黑下来前日军仍不投降,自己无论如何也得停止进攻了。而这必然会给日军留出时间,让其可以整顿士兵,或者在明天早晨发动反攻,或者成建制的逃向西边。
而段祺瑞已经可以确定日军绝不会投降了。
如果敌军选择在明天发动反攻,这倒是他希望看到的;但是如果日军逃向西边,毫无疑问,将对后面的战斗增加困难。
日军的作战意志让他由衷的钦佩。这一天,自己以逸待劳,再用绝对优势的火力、兵力,在恰当的时机对敌军发起反击,两万多士兵奋战一天,居然没有将这股日军完全击溃!段祺瑞真想直到日本人是怎么练兵的。
他相信自己至少消灭了一半儿的日军,如果是自己的部队,段祺瑞绝对不敢保证战损率达到五十了自己的士兵还能继续战斗。
当然也不是没有好消息。至少他的一个团已经在江南占领了峨眉里和麻田,这说明临津江最适合过江的河段已在自己的控制之下,可以确定的是,敌人至少退不回去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见秀三就成了这一队士兵的长官了。事实上,他到现在都没弄清这一队人的具体人数。不过也确实很难弄清楚,因为随时都有人死去,有随时有人加入进来。但是身边的人越打越少,这一点他倒是可以肯定。
战斗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想了一天也没想明白。本来师团雄心勃勃的渡过临津江,想要给对面的清军一个致命的打击,结果打着打着,遭受致命打击的就变成了自己。人见秀三知道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是他又找不到出问题的地方。这让他很苦恼。
这时候,被派去侦查的士兵回来报告:“前后左右五百米范围内都没发现敌军,但也没发现友军。”
这勉强能算上是好消息吧。人见秀三问了一个问题,“咱们现在在那儿?”随后,士兵做了一个很幽默的动作,让人见秀三意识到自己问的有多么蠢。
士兵抬头看了看夜空。
“从月亮的位置看,长官,咱们应该没有迷路。”
好吧。人见秀三忍住了打自己一巴掌的冲动,从口袋里拿出一份地图。“往南走很可能会找到我们的大部队,但也很可能会碰上敌人的大部队,往西走是一条河,河水不深,可以涉水过去,河对面有可能是我们的大部队,但同样,也可能是敌人的。”
人见秀三说了一大堆罗圈儿话,然后抬头问士兵:“你认为我们该向哪儿走?”
士兵真诚的看着他,然后说:“我服从命令,长官。”
人见秀三再次升起打自己一耳光的冲动。
没办法,这一天的仗打下来,师团已经被完全打散了,部队被敌军的骑兵不断冲击,分割,又被步兵追赶,连建制都找不着了,更不知道自己所在的具体方位。有可能自己所在的地方离自己的部队很近,当然也有可能其实离敌军很近。最关键的是,人见秀三都不知道现在日军还有没有大部队了。
随后他叹了口气,将地图收了起来:“传令,部队连夜向南,寻找我军主力。在天明时如果还找不到主力,就向西突围。”
“嗨!”士兵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斗日里,日军第八师团临时指挥所。两个也许是参谋人员的尉官偷偷地躲在阴影里抽烟。
“我觉得我们这次死定了。”一个人不知怎么的忽然说到。
“是啊,死定了。”另一个人点点头,“军官们认为我们可以向西打开一条通路,过了河,也许能碰上第四师团,但是师团长阁下不同意!”
“为什么?”第一个人问道。
虽然看不见,但可以想象得到被提问者白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但是很快他就再次开口:“我想,也许师团长不想让第四师团的人看到我们惨败的样子。师团长阁下认为,我们即使不在明天发动反攻,至少也应该坚守阵地。如果第四师团真的在河西岸,那么他们一定直到我们在这里,我们可以派出通讯员联系他们,让他们从敌军背后包抄,也许能够全歼这股敌军。”
“师团长阁下想要全歼这股敌军?难道他不知道我们只剩下不足七千人了?”
“是的。师团长阁下认为,虽然我们今天遭受了极为惨重的损失,但是敌军也一定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也许,敌人已经丧失了继续进攻的能力,那么,如果我们能够坚守阵地并配合第四师团的包抄,消灭这股敌军,至少我们的勇士没有白死!”
“可是敌人有重炮和机枪,我们拿什么来坚守阵地?肉体么!”第一个人的情绪有些激动。
他的问话没有得到立即的答复,看来第二个声音的主人也不太认同师团长的看法。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敌人在后期的火力明显减弱,师团长阁下认为,敌人的弹药已经不足了。”
他的答复引来一声轻笑:“我们的士兵的弹药已经不足了,而且火炮和速射武器几乎散失殆尽!”
“他是师团长!”第二个声音最后扔下一句,然后起身走了。第一个人愣了几秒钟,随后扔下烟头,狠狠的嘟囔里一句,也随后消失。
天渐渐亮了起来,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张作霖感觉体力恢复了许多。于是他从毯子里钻了出来,想找点儿吃的。这时候,连队里的号声响了。
士兵们在号声和长官的喝骂声中不情愿的爬了起来,然后快速的开始站队,这时候,有的人还没有睁开眼。
张作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战友,也就是冯德麟和孙烈臣等人,然后挨着他们站好,于是心里感觉踏实了许多,随后,袁金凯在队前出现,身后跟着汤大虎,这两人的出现,让张作霖的心完全踏实了。
这时候,他才抽空看了看左右。不出所料,出现了大量的陌生面孔。
“三连长挂了”,袁金凯整了整帽子,随后继续道“他临死前让我带着你们,所以,现在三连和一连混编在一起,共同打鬼子。”
在连长说这句话的时候,张作霖快速的看了一眼四周,没觉得自己的连队多了多少人。
袁金凯仍在前头大喊,“兄弟们,我知道你们在昨天失去了很多好朋友,好兄弟。如果你们有谁舍不得他们,想要留在这里陪伴他们,那你们可以留下。可要我说,在战场上只有两种人应该留下,那就是已经死了的人,和将要死去的人。所以,还想活着的人都听好了,我们要继续战斗,消灭对面的敌人,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好了,现在让我们开始吧!”
在他讲话的时候,司务长带着炊事班的人已经将几大筐馒头搬了过来,于是每个士兵被塞了两个馒头当早饭,然后就被当头的带走了。
幸运的是,冯德麟这个班仍然负责跟着连长,所以张作霖也有幸能够再次和长官并肩作战。
“射击”的口令同时从许多名士官口中喊出,近卫军士兵向冲过来的日本人打出了今天以来最凶猛的火力,紧接着,士兵们人投出了最后一波手榴弹——为了对付日军不知疲倦的进攻,他们把本来就装备不多的手榴弹都丢光了。
手榴弹激起的尘雾还未散去,战壕里的近卫军士兵已经在士官们的呼喊声中冲出了战壕。模糊的视线对自己这一方有利,所以近卫军已经利用这一战术成功的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还好,这一次也不例外。
随着敌人逐渐从视野中消失,阵地上的枪声完全沉寂了下来,看了看已经完全落下去的太阳,曹锟知道这一天又被他熬过去了。
在这一天的战斗中,他差一点再次丢失了第二条防线。如果不是他利用警卫营大开杀戒,同时不得不提前投入了骑兵营,他可能这时候真的在守卫最后一条阵线了。
虽然最终第二条防线守住了,但一一一旅付出的代价也不小。首先是骑兵营,因为战斗刚进行时间不长,敌人的速射火力还没有太大的消耗,所以骑兵营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另外,警卫营也至少枪毙了百余名企图后退的逃兵。至于在阵地战中牺牲的,那就不说了。
但他们毕竟守住了。
这一点非常重要!曹锟相信,只要能够再熬过去一天,他的这支队伍就会蜕变成真正的强军。只要一天,就行!
现在他非常企盼援军的到来。一方面是他心里也确实对明天能不能守住防线感到没底;另一方面,援军的到来对士气的影响毫无疑问是非常大的,这不只是补充了兵力的问题,还有心理上的作用。
非常幸运,当晚,援军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