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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馥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回到了家,和易安共筑的爱巢,这时的两人在争吵,但到底说着什么,柳馥听不清。
整个梦境,更像是一场电影,而柳馥则是看电影的观众,是第三者。
任凭柳馥如何呼喊,想要去制止‘电影’中的自己,停止和易安的争吵,她都做不到。
后来,画面又跳转了到了机场送别的一幕。
柳馥进入登机口走了,而易安伫立当场,直至自己的身影消失在安检口,他的视线都不曾偏移过分毫。
接着,易安哭了,像个被抛弃的可怜孩子,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而周遭无数的路人,就好像看不见易安似得,视若无睹的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没有人去安慰他。
正当看着这一切的柳馥心痛无比时,电影又跳转了一次……
这一次,是这场电影的结局。
赛车上,时速二百四十三迈,前方是急弯,而急弯前的路面有一个肉眼难以分辨的小坡度。
赛车的速度太快了,小小的坡度让车头微微的翘起,柳馥失去了操控转向的能力。
砰……
车上的自己飞在了半空中,时间好像被放慢的十倍,发丝一根根的从头盔中散落。
强烈的白光骤而席卷了一切的视野。
啊!
柳馥从梦中惊醒了,双腿猛地一顶,撞在了桌下的抽斗,引发一声低沉的闷响。
同桌被柳馥的举动吓了一跳,当她回头看向柳馥时,只见柳馥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齐肩的短发有不少黏在了脖颈,全然被汗水沁湿,样子狼狈之极。
讲台上,英语老师还在放声讲解着课题疑难点,并没有注意到课堂下某个角落的这一幕。
同桌低声道:“你怎么了?”
“我……做梦了,没事!”
同桌的女孩自顾自的摇了摇头,不再去理会柳馥。
柳馥缓了好一阵,才从那个梦境中彻底脱离出来,可回忆起梦中自己走后,易安抱头痛哭的样子,止不住的心酸就蔓延心头。
这到底是梦……
还是老天爷给自己的人生回放?!
柳馥无法分辨的清楚,因为这个梦实在太真实了,和以往的任何梦境都不同。
沉默中,一堂课不知不觉的结束了。
老师走后,同学们又乱成了一团,柳馥的同桌也起身想去和好朋友嬉闹一阵,可站起来之后,她又停顿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卫生纸。
卫生纸是从卷纸上撕下来,折叠后放在身上使用的。
这个年头,小包纸巾还没有风靡,基本上所有女孩口袋里都装着这样一团皱皱巴巴的卫生纸。
“给你,擦擦汗吧,心里多想些开心的事儿,就不会做噩梦了,我妈告诉我的。”
柳馥将纸接了过来,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谢谢你,我知道了。”
实在没想到,自己三十岁的人了,竟然反过头来被一个小女孩开导。
同桌走了,走得很自然……
因为,柳馥和她的关系也说不上好,只是一般,不似别的同桌那样成为闺蜜。
属于非正常同桌关系。
这一切,自然还是上辈子柳馥的内向,所造成的结果。
用女孩给的纸擦了擦汗,柳馥也随之安宁了下来。
事到如今,想那么多也无济于事了。
错了就是错了,但错得是上一世,这辈子可以避免发生。
趁着同桌不在,柳馥随意翻开了她桌上的书本,第一页后写着她的名字——
咸佳。
在看到这里时,柳馥无比的愕然。
愕然的不是名字独特,而是她竟然连如此少有的姓氏,都没有记住。
……
下午五点多,放学铃声响了。
空气似乎都在隐隐轰鸣颤动,楼道里、操场上全是三中的学生。
汉川三中是有初中部的,教学楼在柳馥她们这栋楼的背后,小操场的另一头。楼龄恐怕比这栋主教学楼还要老上不少,建筑风格俨然是模仿前苏联式的,整栋楼只有四层,却胜在面积大。
在确定值日表上没有自己的名字,柳馥这才出了教室门。
这时……林晓燕已经不见了踪影。
柳馥又一次哭笑不得的哀叹,自己的人缘真得有那么差?
出了校门,一路向左就是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她才大概知道这个方向是正西……
柳馥不是没方向感的人,但对汉川的东西走向,她实在分不清楚。
因为在汉川的这些年,自己都在学校中度过,没有几个朋友,自然说不上周末出游聚会,所以她对城区很陌生。
回家的路上,柳馥走的很慢,一路上都忙于左顾右盼,打量周遭的事物。
从人,到车,最后是建筑。
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如此的怀旧。
从学校走回家,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这还是在柳馥故意放满速度的情况下。
当家里的门脸出现在眼前时,柳馥顿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从自己当上职业车手的第二年,她就接走了父母,去南方定居,这个家的样子虽然没有忘记,却显得格外陌生。
柳馥的家,是街边的门面房,父母靠着这个小门面,做起了面馆的生意。
不要以为临街门面很高大上,开饭馆的就一定有钱。
首先,现在是2003年。
其次,汉川市是连三线城市都排不上的小城市,原来是汉川地区,后来才撤地改市。
最后,家里的门脸是用木条隔断作为封门的。
可能说到这里,很多人无法理解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古代那种酒肆的大门,是用大小相同的长条木板,卡在门槛里的古老木门。
像这样门脸,遍布汉川大街小巷,哪怕是十年后,还有不少这样的老式建筑存在。
这也算是汉川市的一个特色,后来汉川开发成旅游城市后,不少外地游客都对这样的木门和建筑,暗暗称奇。
家里的面馆没有招牌,父亲用一块方型木板,那毛笔在上面写了三样东西——
牛肉面、排骨面、炸酱面,这就是面馆的菜单。
来到家门口,柳馥驻足了半晌,只是打量着陌生又熟悉的一切。
“双儿回来了?站着不进来干什么?”面馆里没有客人,迎出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还生你妈气呢?”
这个男人就是柳馥的父亲,柳永生。
父亲的话唤醒了柳馥,让她的视线从门脸,转到了柳永生的身上。
这时的老爸,年轻的过份,放在后世,绝对属于那种吸引小女孩热爱的大叔气质。
虽然……
这身行头还差点样子。
上辈子,父母的身体一直都很好,直至柳馥去曼岛时,他们二老还计划着想要去哪里哪里旅游呢。
当车手的那段时期,柳馥和父母都住在一起,赡养二老。
后来和易安同居后,她就将买下来的房子让给了二老住,自己和易安则在不远的小区里租住下来,来回步行十分钟的路程,相互有个照应是一说。有时候她和易安犯起懒来,就去老爸老妈家蹭吃蹭喝。
所以,在看到父亲的第一眼,柳馥心里除了感概年轻以外,在没有更多的想法。
自己做到了为人子女应当做的,而二老也过得开心,上辈子他们都能健健康康的,这辈子也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
不过……
生我妈气是什么情况?
我和她吵架了?
念及此处,柳馥便不作声,想从老爸嘴里面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老爸的性格可以归结成一个字……好。
而这个‘好’字也可以解释成‘妻管严’和‘女儿奴’两个含义。
这两个词不带有贬义情绪,是褒义的。
柳馥和柳馥妈,是老柳这辈子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之二,那位之三是柳馥早已过世的奶奶。
家里当家做主的一直是老妈,而老爸,更像是所谓的‘家庭妇男’,没多少主见,只会操持一些琐碎的小事。
柳馥和柳馥妈每次发生矛盾时,也是老爸从中调解的。
接下来,老柳就开启了家庭妇男的絮叨调解模式——
“你也知道,你妈那个人没坏心,咱家条件一直不好,从小到大,你都捡你表哥的衣服鞋子来穿。”
“上次你体能测试要运动鞋,你妈恰巧就去你舅舅家串门,你舅妈听说了这事儿,就让你妈别花钱了,把你表哥的运动鞋拿了出来。”
“爸知道,你现在长大了,是大闺女了,不想穿别人剩下的东西,更不想穿男孩子的。”
说到这里,老柳凑了近了些,低声说:“这样,爸做主,拿自己的私房钱给你重新买一双。”
听完这些话,柳馥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
气得是在这个阶段,老妈还是总喜欢捡表哥穿剩下的衣服,拿给自己。
笑得是老爸永远都这么可爱,疼自己。
稍微早一些出生的孩子,只要家里有比自己大的哥哥、姐姐,绝对都会遇到类似的情况。
那就是将哥哥姐姐们穿小的衣服,捡起来废物利用。
自己是女孩,上头有位姐姐,那还算好一些……
可遇上柳馥这样情况的,就实属酸爽不能了。
女孩穿哥哥的男款淘汰产品,小学初中都还能蒙混过关,到了高中……
开玩笑。
男女体型的差异发育出来了,穿上身,别人一眼就能看出破绽,随后迎来的就是嘲笑。
这时,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白色运动鞋的柳馥,总算是记起上辈子的确发生过这么一段故事。
为了这件事,她和老妈闹了好几天的冷战。
不过以柳馥现在的目光来看……
旅游鞋,嗯,表哥倒是没有脚气,非让穿,也能穿,不至于和老妈闹得不熄火。
但是经过这次冷战,也是有好处的。
就柳馥的回忆……
似乎正是因为这次事情之后,老妈总算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再也没从舅舅家拿过旧衣服旧鞋子回来。
“爸,买鞋子就算了,你的私房钱还是收好吧,老妈管钱管的那么严,你存点也实在不容易。”
柳馥这话是笑着说的,一副戏弄老爸的样子。
柳永生被女儿这幅模样弄呆了……
貌似,女孩没这么笑过吧?
从上了初中,就开始有些内向,哪怕和自己,和她妈,都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哪里还会开玩笑?
柳馥感受到了老爸对自己的异样眼神。
不过……
无所谓,她总是要将这一面呈现出来的。
老爸老妈不是外人,自己忽然的性情变化,最多引起三两天的惊奇,就没没什么事了。
笑着绕过了老爸,柳馥就走进了面馆里。
面馆的后厨用一块白布门帘遮挡,老妈正在里面忙活备菜,准备面对即将到来的晚餐饭点。
掀开门帘,看到和老爸同样年轻的老妈,柳馥就唤了一声——
“妈,我回来了!”
同样,老妈于美玲也被女儿的样子弄蒙了。
两母女正冷战呢。
这情况不对吧?
还不待老妈回过神来,柳馥就上去给了老妈一个拥抱,抱着她撒娇——
“好啦好啦,我错了还不行吗?这个鞋子我穿……”
“但是我求您一点,我大了,马上都该成年了,总不能一直穿表哥的衣服裤子吧?”
老妈痴愣愣的被动享受着柳馥的拥抱——
“啊?哦,哦,好……那什么……”
“饿了没?我给你下一碗牛肉面,今天你爸才从聂老三那割回来的新肉,肉也是刚炖好的。”
柳馥点头,老妈的牛肉面可是一绝。
完美解决了家庭冷战关系,柳馥心满意足的在面馆的餐桌上坐了下来。
牛肉面端上来,红油汤,大块牛肉盖了一层。
细嚼慢咽的吃完后,用卫生纸擦干净了嘴,柳馥就对老爸老妈喊了一句——
“爸妈,我回房间看书了。”
说罢,柳馥便穿过后厨,去了家里的后院,这里是他们一家三口居住的地方。
柳馥走后,老妈就连忙拉着老爸到了面馆门外。
“老柳,双儿怎么回事?怎么完全跟变了个人似得……”
哦,对了,双儿是柳馥的小名。
当初想乳名的时候,老爸老妈都觉得‘馥馥’、‘馥儿’太不顺口。
干脆啊,馥取复,复为双,就叫双儿了。
“你知道吗?刚才闺女还抱我,就从后面拦腰抱的,直接就把我给吓住了,跟着了魔似的。”
老爸看着老婆绘声绘色的形容表演,哭笑不得的同时,同样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也觉得……我刚才说,要是她不愿意穿她表哥的鞋,我拿私房钱给她新买一双,她都说不用了。”
“你没看,吃饭时候也是细嚼慢咽的,转变太大了,饭后擦嘴那一下,一点一点的,生怕擦烂嘴唇,跟电视上的富家太太似得。”
老妈愕然,想了半天,道:“老柳,你说咱家闺女,不会真的着魔中邪了吧?”
“哪的话?老柳家祖上,上数八辈儿,都没做过亏心事,撞邪?老柳家没这待遇。”
说到这里,夫妻俩都沉默了起来。
直到好半晌,老妈才打破了寂静:“老柳……”
“又怎么了?”
“你刚才好像说,你有私房钱啊?”
“没,没有吧?”
“哼!快说,钱藏哪了?好啊,现在你真是贼精了,都学会藏私房钱了。”
“喂喂喂,老婆子,你能不能别跳跃的那么快?正说双儿的事儿呢。”
“你不是说你老柳家祖上八辈儿,没做过亏心事吗?还用得着担心?”
“不不不,我祖上是我祖上,双儿也有你得一半,你快想想你祖上……”
“柳永生,你给我住嘴,不要岔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