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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有三伏,冬有三九,说得是一年中最热和最冷的两个时期。
自7月16号初伏以来,天气就闷热的够呛,空气仿佛都被点燃了似得扭曲。
街上再也看不到孩童们追逐打闹的场景。
一个有一个,全被大人反锁在家里,杜绝在大太阳下瞎跑,以免中暑害邪。
柳馥不是小孩子了,每天往返于舅舅家,为得也是学习英语,这让柳永生和于美玲满心怜惜,又不忍阻止。
去双儿他舅家的公交还有七站路呢。
这个鬼天气,上一趟公交车,跟进了太上老君的八卦炉炼了一遭似得。
所以,这一段时间,柳馥口袋里的零用钱就没断过,是老妈于美玲给她的降暑费。
走在路上买根冰棍,买瓶冰可乐什么的,自由发挥,用不着省钱。
柳馥肯定也不会给自己找罪受。
这年月,走哪,哪都没空调,唯独舅舅家有一个嵌入式一体机空调,柳馥也没敢随便启用。
大人都没发话,她哪里能在一旁叫唤?
她只得搬着坐地风扇,定住了扇头,对着吹。
可就算如此,稍微心绪烦乱一点,额头、脖颈还是会忍不住的渗出汗珠,一直流入短袖衫里,难受极了。
坐在电扇前的人,都受不了这伏天的酷暑,也就更别提工厂里上班的人了。
汉川市印刷厂。
最近为了赶工期,几乎所有车间都在加班,早七点到晚七点十二个小时,每个车间小组还有轮换夜班的小组。
就算领导体贴的从冷库那边买来了冰棍,也丝毫减轻不了酷热。
连轴转了一周时间,工期总算结束。
厂领导在每周例会上讨论决定的第一个议题——明天车间全体休假一天。
毫无意外,全票通过。
随即,厂长将会议预备稿翻页,继续说第二个议题:“德国采购来的设备,放了也快一个月时间,我们预约的安装工程师后天到,现在各位车间主任把说明指南都学习透彻了没?”
“疑难问题点,趁着明天休息时间,做好总结,到时候可以向安装工程师提问。”
厂长所说的说明指南,就是于东升书房的那一份,全厂车间领导人手一份,自主学习为主,安装工程师可没工夫在厂区停留,给他们言传身教。
所以他们只能提前预习,总结疑难点后,安装结束后,统一提问。
见到大家都点头后,厂长最后道:“各位还有什么补充?要是没有,今天就散会。”
说罢,厂长抽出一根香烟,放在嘴上点燃。
一个精致的银质防风打火机,是厂长爱不释手的小物件。
啪嗒一声脆响,不自觉就吸引了一桌人的目光。
按下打火机,一束紧凑的蓝色火苗蹿升,发出细微的‘簇簇’声。
身为副厂长的于东升,就坐在厂长的侧首,下意识打量向蓝色火焰的他,不觉间眼皮猛跳两下。
天气燥热,再看那火焰,愈发让人觉得心神不宁。
也在同一时间,他脑子里就陡然跳出一个念头……
“厂长!”
于东升忽然起声发话:“我还有件事,想提一下。”
原本,在厂长话后,桌上的人都开始收拾笔记,就等宣布散会了。
可于东升的一句话,却让大家的动作停滞,心中升起一阵烦闷——
搞什么搞?
就快点散会吧。
厂长吐出一口淡蓝的烟雾,才侧头问到:“哦,小于,有什么事情要说?”
厂长二十五岁入厂,在厂里呆了有三十年。
论资历,论职位,论年纪,放眼全厂,都能在对方的姓名前加上一个‘小’字。
于东升分明感受到了在座同事们的细微怨气,实则……
他自己现在也有些后悔忽然插话了。
自己怎么就忽然想起那么一茬事儿来了?
于东升连忙道:“方才大家提议的明天放假安排,我有一点补充……”
“现在是三伏天,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气节。”
“天干物燥,难保有火情发生,我认为,各个车间应该留有职工守夜,确保夜间厂区的环境安全。”
这话一出,在座的好些人都为之一愣。
留人守夜?
预防火灾?
旋即,回过神来的另一位副厂长说道:“老于,你这样就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咱们印刷厂建厂四十年来,也没发生过一次火灾。”
“对,我承认你的提议没有错,天干物燥,是有这方面的隐患。”
“但是这种隐患的发生可能性,你觉得有多大?”
“最后,我再问你一点,全厂为了赶工期,连续加班了一周时间,各个车间组都有通宵,连轴转的情况出现。”
“现在你又提议要留人守夜,哪一个厂职工会愿意?”
“很多职工本就怨气满盈了,每个车间又都有那么一两个刺头,万一因为这件事,闹出了什么乱子,谁来负责?”
印刷厂一位厂长,两位副厂长。
三位领导间,就并不存在一山不容二虎的情况。
但是,老厂长年岁渐长,距离退休也不过三年。
那三年后正职厂长留下的空缺,两位副厂长自然是有力竞争者。
虽然就现在而言,时间还早,用不着你争我夺,但有些时候总会发生一些擦碰。
擦碰的次数多了,两位厂长的关系也就不融洽了。
不能用敌人来形容,也能说一句对头。
陈副厂长的一番长篇大论,也不是没有道理。
印刷厂建厂几十年至今,的确没有发生过火灾,而眼下……
刚刚赶完工期,准备全厂休息一天,自己提议让人守夜的事情,难免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可是,这些话要是换一个人来说,于东升都会放弃自己的念头,以防因为职工怨气,而闹出什么乱子来。
然而关键就在于,这番话是出自陈副厂长之口。
如若自己在这里退让了,难保厂里风言风语说,自己低了陈副厂长一头。
心中诞起一口火气,于东升就反驳道——
“我这个提议,也是为了厂区的财产安全着想,总会有职工会乐于奉献。”
陈副厂长一听这话,嗤笑起来,阴阳怪气的道——
“当然会有职工乐于奉献,但最起码,总要有一个领导带头吧?”
“要不然……于副厂长就给我们以身作则,亲自带领职工守夜,保护厂区财产安全?”
这话一出,于东升好悬一口气没喘上来。
连忙喝下一口凉白开,缓过劲来,他才用茶缸在桌面上一顿,冷哼道:“以身作则,我身为副厂长,责无旁贷!”
会议结束,虽然没有公开表决这项提议,但大家心里都清楚……
话说到这个份上,于副厂长也只能亲自带人留下来守夜。
当会议上的情形,被人传出来时,无数厂职工都是叹息咂舌——
“大热天的,守夜?于厂长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呵,不光是给自己,还是给咱们。”
“像他这样的领导,以后成了正职厂长还得了?我们这些普通职工还用不用活了?”
最终,在下班前夕,于东升亲自在各车间挑选了守夜人选后,这才带着一肚子气回家吃饭。
于东升回家时,柳馥早就走了。
舅妈陈蓉是印刷厂里的会计,自然亦是知道了厂里领导会议上的情况。
陈蓉埋怨道:“老于,你是怎么了?干嘛没事儿找事儿?现在全厂人都在背后指戳你。”
对老婆,于东升提不起怨言来,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书房,只是摇头不语。
这事儿怪谁?
怪双儿?当然不行!
火灾隐患不是没有发生的可能性,双儿的那些作为没有半点错。
虽然,她的那个梦也太荒诞了一点。
或许错的是自己?
自己真得太敏感了?多看了几篇火灾新闻,就满脑子想入非非?
然后又被那个荒诞的梦给影响了?
“谁指戳,叫他们指戳去,我对我的决定,不后悔!”
“火灾意识必须要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