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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魏主簿自己,都觉得这就是真相了。
“哦……”
凌准哪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单纯的认为是府衙里的人严查细审的结果,对所谓的‘真相’,自然是深信不疑。
况且崔异本就不是个好东西,把许二害得家破人亡不说,夏日里那一箭,更是险些要了她的命。
像这种偏执狠戾的人,无论是做出何等匪夷所思、骇人听闻、伤风败俗的事来,都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不过,宋家的几口人是留不得了。”
魏主簿今天叹气的次数似乎特别多,“他们虽然无辜,却都是自找的,怨不得谁。”
为了给上头的人一个交代,他们也必须死。
“那妇人和她的丈夫已经被绞死了,但……宋岩却突然发了狠,夺过一个差役的佩刀,砍伤了好几个人……然后,跑掉了……”
魏主簿转头看着他,神情十分凝重,“我担心他记恨许娘子,对她不利,便以老夫人身上余毒未清为由,请她过府看顾一二,让她们主仆俩都在府中住下了。有这么多下人看着,谅那亡命之徒也不敢怎么样。”
“多谢叔伯。”
在听到宋岩逃脱时,凌准的一颗心便悬到了嗓子眼。
直到此时,才落回了原处。
让她待在魏府,确实比待在她的小宅里安全得多。
毕竟她身边只有一个小丫鬟和一个老门房,真动起手来,未必能打得过宋岩。
“贤侄,我之所以要带你去府衙,就是想让你帮着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好趁早把宋岩抓住,彻底绝了这个后患。”
魏主簿又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道:“像这等狗急跳墙之人,就算是放过了许娘子,也难保不会为了掩盖行踪,而伤害到其他的无辜民众。”
“嗯。”
凌准重重的点头,对魏主簿的印象顿时改观了不少——就算他再糊涂再混账,好歹是一个合格的父母官,在操办丧事的时候还不忘抽出空来,关心着民众的安危。
“主簿,刚才已经得了消息,说那人在闹市夺了匹健马,往西郊的方向去了!”
刚从马车上下来,还未踏进府衙的侧门,就见一个差役打扮的汉子匆匆忙忙的上来,大声道。
“西郊?”
魏主簿冷笑一声,“他倒是会挑地方。”
从西郊过去,就是茫茫的大山和密林。
只要他弃马而行,再往山坳里一钻,便很难让人找出踪迹来。
“还不快去追?”
片刻后,魏主簿收起了笑意,厉声道。
“叔伯,让我和他一起去吧。”
凌准立即主动请缨道。
既然已经知道了宋岩的行踪,就不必进府衙里找寻线索,耽误时间了。
“路上小心点。”
魏主簿担忧的看着他,叮嘱道。
“我会的。”
差役是个机灵的,已牵了两匹马,在一旁静静的候着。
他这低眉顺眼的模样,丝毫没有从武之人的剽悍,倒和主簿府里养着的小厮有些相似。
凌准却没心思注意这么多,利索的上了马,疾驰而去。
雪已经停了。
丝丝缕缕的阳光穿透了云层,洒在了平滑如镜的冰湖上,端的是光华灿灿,莹然夺目。
许含章从草丛中站起身来,静静的望着这一片广阔而明丽的美景。
山野里没有风。
湖面上没有风。
她的衣带,她的裙裾,她的睫毛,却随风轻颤着,摆动着,被天光一映,被雪光一衬,整个人便多了分飘然灵动的意味,令人见之忘俗。
随风一起轻颤的,还有她脚下的泥土。
这不是从最外层带出的轻颤,而是来自于最深处最底处的涌动。
仿佛地底有一道无形的风,正试图将严丝合缝的泥土砂石切开,尽数往地上推去。
‘嗤’的一声响后,最外层出现了一道裂缝。
裂缝瞬间扩大,变为一道浅浅的沟壑。
犹带着湿意的泥土从沟壑里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不多时就聚成了一个低矮的小土堆。
许含章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土堆,灿然一笑,然后解下自己的披风,将它们尽数裹了进去。
回去后,得买个小坛子装着了。
她嗅了嗅鼻间传来的泥土清芬,默然想道。
“以后,我还会再来的。”
临走前,许含章又望了眼冰湖和岸边的草木,轻声道。
老者的家乡,真是他的福地。
她不过是来冥想了一次,就悟了以前未能想通的一件事——为什么风鉴只能用在鬼魂身上,而不能对付活人。
原来,是她的眼界太窄。
她一味把它当做是阴阳五行内的术法,自以为已经足够敬畏了,却没想过它还能再上一层,彻底脱离了五行的束缚,游荡于天地之间,凌驾于规则之上。
它,并非是不能对付活人的。
以往对付鬼魂,是靠了风鉴里记载的字诀,也就是‘言’来实施的。
老者在册子里说过——凡世间道法,莫不是以言为先,言能杀人,伤人,亦能惑人。能通言者,必能通万法。
而在窑场里的地道里,她跟凌准说过,无论是幻术还是媚术,都是首先通过‘言’来传播的,这种方法,比色相和药粉来得高明玄妙。
‘言’之所以会有这般的奇效,是因为它浸透了施术者的心神血气,运转而生,自是不同于那些流于表面的术法。
而她一直走不出心里的樊笼,对杀人有着本能的抗拒和抵触,对付鬼魂却从没有过压力,且始终认为鬼魂再可怕,也没有活着的恶人来得狰狞。
既然她的心中都如此想了,那么从她心神间蕴出的风鉴,也就只能对鬼魂生效。
可她现在想通了,悟到了其中的关键,走出了自己的牢笼。
那么,它就能帮她取到活人的命。
以往的困扰,自然也不复存在。
与此同时,她还有一个新的收获。
风,是能和五行和相结合的。
她可以试着借一借五行的势,将风鉴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也许不用再动用匕首,不用再双手沾血,就能达到目的了。
“你就替我留在这里,帮我好好看着恩师的故乡。”
许含章右手腕一翻,匕首从袖中滑落,落到了脚下的沟壑里。
刀光微寒,很快就淹没在了几捧裹着风势的泥土中,被严严实实的埋了个透。
这是陪伴她度过了几百个日夜,剔过近百具人骨、割过十数个鬼魂的匕首。
丢弃它,她当然是舍不得的。
但也只有它,才能代表她留在此处了。
越是重要的东西,就越是不能带走。
这是她很早以前就明白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