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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城”两字一出,吕青野瞬间打了一个激灵,后背冒出一层细汗。
之前他想不通为什么这群人要严重忽略眼前的事实而一味主战,越国人多势众,他们明明处于弱势,却如此泰然自若地讨论,总有一种自己必定会胜利的自信,这自信的底气到底来自哪里。直到听到这两个字,吕青野才真正感受到了他们压抑在心中的誓死捍卫国家的决心。
正是因为所有人想法一致,无惧生死,所以才有面色不变的豪气胆色。枢国,已经十九年不曾有过真正的战争,但枢国人骨子里彪悍的热血却从未冷却过。
十四年前的六国混战,唯有枢国没有参与,而与他毗邻的越国、吕国和姜国也未敢踏进枢国半步。
他只在之后听人说过,当时的枢国,除了太老走不动和太小不会走的,其余人人出门皆穿铠甲、带干粮和兵器,自发备战。
或许传言太过夸张,但他今日之所见,却相信了七八分。
计议完毕,各自领了兵符、令牌,分头行事去了。
吕青野回到府邸,和吕湛、吕澈、左寒山打了招呼,让他们放心,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相对于梅兮颜的冷静,他却心乱如麻。那婢子所要告知的事情,无疑就是屠一骨要杀他。
然而,到底是谁真正想要他死。是屠一骨为了与枢国开战而杀他嫁祸给枢国?还是屠一骨与吕青莽私下有约,借此除掉他?
他离开吕国确实太久,又被监视得太久,无法掌握更多情况。原本这次是个契机,可以和梅兮颜结交结交,然而,她的不择手段和狠辣却又让他觉得危险,而且,他们还面临着一场有死无生的大战。
就在吕青野思来想去辗转难眠之时,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晚间又有新消息传来,梅兮颜正站在沙盘前和各个将领重新商讨具体的诱攻和防守事宜。
一更时哨探来报,北定城门大开,攻城器械被推了出来,正向一线河进发。除了护卫军,没有大军随行,似乎有围城之势。
三更时分,门外卫兵通报,吕青野送来一封信,梅兮颜看后慎重地收好了信件。
五更时,申云带着一半鬼骑为罗沛的两千军送行。因为是诱攻,所以特意在城门前弄出一些动静来。
申云再次嘱咐罗沛,见机行事,千万不可恋战。罗沛郑重地行礼领命,振臂一呼,大喊:“为国主报仇!”一马当先地奔了出去,剩余人马立刻群情激奋地响应,朝着一线河对岸的北定城杀去。
然而喊声虽大,速度却并不快。罗沛坚信中途就会与越国人交战,所以有意保存体力。
果然不出梅兮颜所料,屠一骨安排在一线河边的前哨兵一早就听到铁壁城里异常响动,早已快马加鞭地奔回北定城通报消息。
越国士兵原本就枕戈待旦,屠一骨接到消息,振奋得拍案而起。
折损了魏及鲁令他扼腕不已,但他相信遭遇了伏击的枢国国主伤势一定不轻,只为了防止枢国军心涣散,才谎称轻伤。
枢国人龟缩在铁壁城里不敢出击,只在城门口鞭笞魏及鲁等人的尸首泄愤。等到这半夜里,枢国国主熬不住一命呜呼了,过于悲痛和绝望的枢国人失去了理智,终于主动出击报仇来了。
走出大帐,乌沉沉的夜空,西北风刮得正烈,吹面如刀割,耳边军旗猎猎作响,天时、地利、人和,似乎都在预示着他这一战即将成功。
若下一步计划进行得当,最慢一年内,枢国这个巨大的宝藏,将被越国占得一半。这块硬骨头,终归是他才啃得动。
“大将军,何时出发?”身边的传令官见屠一骨仰望天穹,不知他在谋算着什么,轻轻问道。
“传令大军,即刻出发。到一线河与前军汇合,全歼来敌。”屠一骨收回视线和思绪,下令。
“咚咚”的战鼓擂响,顺着风向传出很远。
罗沛听到了战鼓声,也看到了一线河对岸的攻城器械,挡在他们面前的是越国五千军。
一方损失了一员将军和一百精兵,连吕国质子都被掳了去;另一方遭受暗算,“国主重伤”。两方都憋着一口气,完全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打法,几乎瞬间,几千人就混战在一起。
枢国士兵盔甲之外罩着白色布料,看起来像是披麻戴孝。越国士兵越发觉得枢国国主有死无生,不由得暗自幸灾乐祸。
虽然只是诱敌,但敌众我寡,加之对方杀意正盛,还是折损了不少士兵。罗沛勒转马头,大叫:“撤!快撤!”
这回真是拼老命地逃跑,打不过越国人,总要消耗掉他们的体力。越国士兵在后面穷追不舍,一直追到铁壁城西门下。箭楼里一阵乱箭掩护,罗沛他们奔回城里去了。
天色青蓝,看起来有些压抑,却是黎明的前兆。
铁壁城城墙上火把通明,却一个人影也无,连箭楼里的人似乎也消失了,在仍暗淡的夜色笼罩下,十分诡异。
面对这群缩头乌龟,越国士兵可恨自己没有翅膀飞上城头,气得在城下不停叫骂。
等到越国弓箭手赶来,对着铁壁城头一阵火矢射过去,如同一群巨大的发着橘色光芒的蝗虫过境。城上的士兵仍旧缩在雉堞下,任由他们在下边做无谓的攻击泄愤。
待到箭矢一停,躲藏起来的士兵就奔过去扑灭火焰,能用的都捡回来分发给箭楼里的士兵,只等大战开始之后还击。
天色大亮时,冲车、投石机等均已推至城下,四万越国大军围住城池,佯攻南北门,主攻西门,只留下一个东门。
屠一骨坐在中军车驾中,看着安静地矗立在清晨中的铁壁城,一如十九年前那般坚固、肃穆、森严。
那时自己才二十出头,刚建立军功,却不料在铁壁城折戟大败。
如今城中守将已非当年人物,近二十年的和平,已经磨秃了他们的锐气,因为惧怕而凿开一线河那胆小畏惧的模样还清晰留在他的记忆里。
昔日如同巨兽一般的铁壁城,如今看来,更像是趴在铁壁山脚下的一只巨大的乌龟,缩着头尾和四肢,防备着他的敌人。看起来依旧坚固,却已不复当年之勇。偶尔探出头来看看,却又马上缩了回去,十分滑稽可笑。
“申岳亭,你儿子也只有龟缩在壳里才觉得安全,当真是虎父犬子,可悲可叹。”屠一骨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心里嘀咕了一句。
吩咐旗号兵打出旗语,越国将士们迅速摆开阵仗,准备攻城。
盾牌兵在前布阵,将弓箭手和冲车掩在其中,再后面是脚下堆着麻袋、云梯的士兵。
鼓声响起,震颤着人心。凝重的气氛随着“咚咚”的巨响,被寒风撕扯着,如同承受不住重量的薄冰,裂出一道道崩溃的缝隙。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杀”,亦或者所有越国士兵内心都在呐喊着“杀”字,阵型启动,冲车先行被推进,向着铁壁城的城门冲了过去。
同一时间,铁壁城箭楼内飞出无数箭矢,射向冲车旁的士兵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