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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君被俘了。尽管当地人已经非常努力的保他周全,但还是失败了。依制,侯爵服饰用红色,储君同样有资格使用红色,卫君素日并不喜欢如此浓艳的颜色,但也不能随心所欲。天可怜见,这身红袍是多么显眼,不论他跑到哪里,敌人总是紧追不舍,他们知道,穿红袍的是大鱼。
此地领主战死沙场,被敌人用箭射穿了喉咙。领主膝下有一子一女,儿子刘玉玲女儿刘玉珑。刘玉珑卫君是见过了,刘玉玲前日却外出办事,近日才回来,卫君尚未见过。
这位刘玉玲名字像个女人,实则也确实是瘦弱矮小,面色苍白,不似武人世家出身。他不仅没有继承父祖的体魄,也没有继承他们的勇气。面对凶悍强势的蛮人,他屈服了。他是卫国第一位未经抵抗就投降的贵族。体弱多病的刘玉玲对生命的贪恋压倒了一切,他跟不愿屈服的母亲大吵一架,下令将母亲软禁,“如今我是家主!”这是现在唯一能令他略感欣慰的事了。
刘玉玲很清楚,他不得人心。城中居民唾弃他,蛮人也看不起这种病秧子似的男人。他察觉到了自己地位岌岌可危,于是恶向胆边生,竟将自己的妹妹献给了大帝。依照蛮族的贵族,任何向大帝供奉的人都有资格亲自带着贡品前往面见大帝,沿途无人可以阻拦,贡品也不容许任何人染指。刘玉玲对自己妹妹的皮囊还有些信心,想借此或可青云直上也未可知。
卫君则成了战利品。关于如何处置他,蛮族内部意见不一。怎么处置,归谁处置,这都是问题。以往并未有过类似情况发生,他们只知此事非同小可,却拿不出一个令众人心服的章程。于是卫君就被羁押起来,等待敌人的发落。
很多次,有脾气暴躁酒精上脑的蛮人要杀他出气,所幸都被拦了下来,可卫君对此仍旧心有余悸,生死只在他人一念之间,个中滋味笔墨不能叙述。如今锦衣玉食都没了,连一处干净地方可供休息都是奢望,自被俘以来,他连一顿饱饭都还没吃过。蛮人只给他最低限度的资源,吊得一条命尚在即可。
卫君饿的肚中异响频发,他浑身乏力,想睡又睡不下,脑中嗡嗡直向,又是困乏,又不得休憩。他只能瞪着无神无光的双眸,看着灰色的屋顶发呆。卫君卫礼兄弟二人异地同梦,竟都饱受了这牢狱之灾。所幸运气剑并未丢失,卫君伸手轻轻攥住它,感到一阵安心,可转念一想,如今并没有气力操控,心下又是一阵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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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卫国已经半壁沦陷,都城中原本正在商议与中国联姻的国候惊闻噩耗不知所措。姒保全得知卫国如今危在旦夕后亦是大感头疼。若是卫国沦陷,中国就真的完了,再没有可倚仗的了。姒保全计议一番,决定铤而走险。他立刻派人通报,求见卫国候。
“如今南方半壁沦陷,卫皇境之粮草、军械、步伍皆赖我亲自提调,那能再分心与春官谈婚论嫁?!添乱!不见!回禀春官,此刻生死存亡之际,举国上下无力再顾其他,**官大人早日预备上路,省的在这里陪葬。”
卫国候卫顺如今忙的焦头烂额,以往军事都由南面兄弟掌管,他不过是干些奖励老农的清闲事。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如今要调兵御敌他方才知道吃喝穿用于军事才是头等大事,这是一篇内行文章。如今是秋季,农忙时节,庄稼不能没人打理,壮丁们并不愿意出来服役。各领主同样眼里只有那农活,生怕耽误了自己的收成,竟也屡屡推脱。偌大的卫皇境,应征而来的不过寥寥数百人。而就这数百人,每日吃喝也是所耗不菲,他们自备的武器五花八门,让卫国候看了更是心生绝望。
他的卫戎部队是清一色青铜长戈,各人还配有一柄青铜短剑。可那些百姓手里拿的,不是粗木棍就是农具,有些人是猎户,自备了弓箭。实则卫顺不知,下面普遍如此,武备不是那么好整的。卫顺命人将储备的武器提出来配给众人,又发现他们没受过训练,那长戈杆长三米,常人哪能提起就用?多有不能平衡而跌倒的。
况且储备的武器也不多,卫国候直属的部队不过八百人,储备只一套,满打满算只能武装一千六百人,这还没算上储备武器中有些已经放坏了。如今应征的不过一位小领主,领来壮丁二百多人,余下的都是自觉前来的百姓。卫国候本想做狠强征,又怕激起民变。如今不让百姓打粮,来年难道全由国候供给百姓吃食吗?
“报!禀国候,春官复又求见,说可助国候一臂之力,请国候见上一见。”
卫顺感到一阵心烦,你中国连那饭桶都不如,能帮得上什么忙,你还得指望我帮忙呢。况且远水不解近渴,往返通报,几亿提调,等你中国人来了,我国家早已被碾成齑粉了。但此刻他已是没了办法,死马且当活马医了。
“有请!”卫国候说道,他说完后下意识的整了整衣冠,自觉不能露了馅,兀自装出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姒保全进了大殿,看到卫国候孤零零的坐在殿上,虽然强作镇定,但不免让人一眼看穿。他如今面色土黄,眼下黑黢黢一片,眼中布满血丝,任谁看了都知道此刻他心中熬油一样。
姒保全也不点破,他奉承道:“国候好气度,临危不乱提调有方,我是十分敬佩的。只如今事出仓促,耽误了我两家联姻之事。我观国候准备万全,料那蛮夷不日可退,不知国候是否愿意再将联姻一事提上日程?”
卫顺惨然一笑:“春官过奖了。本候从维京战事,如今已是焦头烂额,每日忙的满头油汗,勉强做些布置只能说聊胜于无吧。如今南境丧于敌手,我兄弟不知死活,太子也断了音讯。本候如今哪还有心思谈婚论嫁?若是国破,我的两个女儿必然是要叫她们殉国的,不做王氏之态。”
“国候为国操劳,大义凌然,佩服。”姒保全一拱手答道:“既然如今国内岌岌可危,那姒某也不再客套了。如今国候所遇是五百年未见之大祸。挺过去了,国候名垂千古,若是败了,您就是大羌亡国灭种第一罪人。国候不要急着驳我,先听讲完。如今四国中其余三国蠢蠢而动,这是举国皆知的。连千岁山的人和草海的人都知道,每每谈及肆无忌惮,嘲笑我大羌是草海出身的头一号孬种。若是今日卫国一战导致大厦倾倒,国候就是再鞠躬尽瘁,恐怕也难免后世耻笑。为今之计,只有与中国合力一条路。中国虽不如四国强大,总也有些资源可以资助。况且,天皇尚拥铁林军这一杀器,您不想借来用用吗?”
卫顺听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迟疑的问道:“铁林军岂能为我所用?那是陛下存身立命之本啊,换了谁又能放将出来?”
姒保全情知这位侯爷已经动了心,他赶忙解惑道:“若是天下仍旧姓姜,一支铁林军算什么?若是国破家亡,项尚人头都不保,要那铁林军又有何用,来看坟么?国候竟可放心,如今只有能叫我带回两位千金,姒某敢断言,必能将铁林军带来给国候助拳!机不可失,望国候念及百姓安稳社稷存亡及卫氏一脉荣辱早作决断。”
“两位千金?这不是逼我毁约么?”卫顺心想到“我国与赵国男婚女嫁早已谈了多次的,如今毁约,叫天下人如何砍我?不毁约,这唯一的盟友便又没了。想赵国来救我,又是没谱的事。我忠于陛下不作妄想,不与他国之君乱结交,自以为清白干净,想不到如今却是这样子下场。”
卫顺理清了思路,他抬起头,双目恢复了昔日光彩,此刻他眼中带着决绝的神色问道:“你要我两个女儿,就不怕姓赵的兴师问罪吗?”
姒保全嘴角一咧:“赵氏狼子野心,山野愚夫愚妇也没有那个不知。这颗瘤子发作是早晚的事,如今国候还有心思顾忌他么?就是他来相助又如何,如今贵国遭次大难,恐已没有再与赵国叫板的底子了吧?何必与虎谋皮引狼入室?何必与乱臣贼子混作一处?出了这么大的事,贵弟尚且能事先察觉一二,赵国怎么只字不提?如今也未见他有丝毫动兵的意向,这不是要看卫氏的笑话吗?”
“嗯,你问的是。我再问你,陛下子息艰难,不过有一子二女,与我一般。要我两个女儿又是为何?”卫顺已决定要与中国联姻,要借用中国资源,他实在没有信心独自扛过这场大劫。
姒保全微微一笑,这件事完全出自他个人,也不知回去该如何解释,他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心态回到:“两位千金并不与太子结成夫妇。如今所求是为陛下一人。”
“胡说,岂有二女侍一夫的道理!况且一夫一妻之理还是陛下先祖定的,一男配一女是阴阳和谐之道,我怎能做出如此丑事!祖宗成法也不容亵渎。如此还不如让她二人殉国的好!也存些体面。”
“如今这天下,规矩变的太多了。前人的规矩,后人的欲望,两相冲突。不变通,就是死路一条了。公侯之家婚姻嫁娶不也是以前不许的么?如今你我两家联姻,说穿了不过私欲耳,不过为保自家性命,保荣华富贵。但是你我君主之家,不可与寻常百姓相比。我等稳坐高堂,天下就太平了,二女侍一夫又如何?我还要劝天皇大改规矩,男人娶妻,有能力养活,爱娶多少悉听尊便。尤其陛下,子息艰难是国家不祥之兆,多次多孙才不致国家无主可寻。如今太子以我所见日后绝非雄主,可陛下唯有一子,为之奈何?”
“你这是自挖墙脚,来日城陷你就是头一号罪人。古人立法,秉的是公道。你方才所言,为的是私欲。如此这般,你我二人恐将为后人万世唾骂。”
“不知国候是怕后人骂还是怕今日死?”
卫顺额头青筋隐现,他心中的痛苦、郁闷又能向谁倾诉?他闭上眼睛沉思,片刻后,他眼睑微颤的说道:“看来本候也不免俗,身后名还是没有眼前事重要,便依你吧,不过日后还需中国助我与赵氏斡旋。”他不敢睁开眼睛,不敢面对现实,但好歹是终于做出了决定,胸中的大石放下了,他感到一阵困顿,“希望睡醒了发现这是场噩梦”这是卫顺如今唯一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