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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抬头,光听声已知是史修媛,我还未来得及起身迎接便听得竹轩等人齐齐迎道:“见过娘娘!”
史姐姐含笑命众人起身,随即抬步向我走来。
我本是要起身向她行礼的,她却先我两步阻止,将我轻按回原位道:“你有伤在身,别动。”
我对她点头微笑说:“姐姐来了,快请坐!”
她并未立即坐下,而是俯腰掀开我衣裙查看我的伤势,见那脚依旧显肿便摇头叹气道:“你这伤也有些日子了,怎的就不见大好?”
“原是我不知轻重,一来不肯勤勉喝药,二来好了伤疤忘了疼。前两日好不容易好了些,非不知死活闹着要下地走走,这不,又打回原形了。”我礼貌请她入座,又命竹轩沏茶奉上。
自我扭伤后皇上来我这荣慧堂的时日并不多,瞧着皇上将我冷了下来,各宫妃嫔对我自然也冷了下来,唯有史姐姐三天两头过来查看,是以更加熟络起来。
史姐姐撩起盖瓯盖子轻吹后抿一口,说道:“还是你这儿好,清净不说,连茶也清香。”
我笑道:“姐姐说笑了,清净还说得过去。那茶和你宫中原是一样的,哪里就清香了?”
“妹妹这就不懂了,烹茶煮水原是有讲究的,非得清净无为才能煮出好茶。我那依兰殿的茶叶虽和你的一样,却远不如你这儿自在,哪里还煮的出好茶来?”
起先以为她在讲论茶道,这方面我并不懂,因而侧了耳朵细听。却原来她话中有话,转首望望东面,再向云贵人的笙箫堂瞥瞥,脸上颇显苦闷之色。
她和叶美人叶阑珊毗邻而居,虽为修媛,却是被皇帝忘于脑后之人。明着的自不用说,像叶阑珊那样轻狂之人,指不定给她多少气受。我因而说道:“姐姐若喜欢,大可天天过来,咱们同住一宫,一处相伴,岂不好?旁的不说,这茶水却是保管足量。”
她噗嗤笑出泪来:“当然,我这心里也巴望着能多和妹妹说说话。”史姐姐脸有愉色,转眼目光扫到下人们,我心领神会,于是说道:“都别在这儿杵着了,我这儿也没什么事,你们都下去吧。”
“是。”说罢阮怀恩等人都躬身退下,唯留竹轩在侧。史姐姐虽爱说笑,却极其谨慎,一直细细品茶,等到阮怀恩退下许久才慢腾腾说道:“阮怀恩刚才一溜烟跑来,想必东边那点事妹妹都知道了吧?”
“嗯。”我点点头,认真听她说下去。史姐姐搁下盖瓯,藏起笑脸,露出一脸严谨说道:“我已然猜到。妹妹,你虽非多事之人,可这后宫不同内院,无风还能掀起三尺浪,莫说真人真眼瞧见了。手底下的人用心虽好,用心过了却是万万不可的。”
无风起浪、莫须有之事都是常有的,这个丽妃早给我上过一课。阮怀恩这人不老实、不安分,如今东边的事本不与我相干,但他频频来往惹人注目,谁知不会揽来祸端祸及我身。
我顿时又对她增添好感,忙要竹轩下去交代阮怀恩等不要多事,老实在荣慧堂呆着便好,又对她赤诚道:“多谢姐姐提醒!”
史姐姐横手道:“不必,妹妹你是皇后娘娘内侄女,宫中一切自有娘娘照应,原不必我多嘴。只是你我同处一宫,和你十分投缘,因而多此一举。”
“姐姐莫要这么说,妹妹我进宫不久便多遭磨难,焉知不是懵懂无知之失?如今姐姐肯好意提醒,这份情意妹妹自会记在心里。”
我边说边对她莞尔一笑,她也回我一笑,神情舒缓下来,玩味道:“妹妹聪慧过人,一点即透,不妨猜猜东边会怎样?”
我沉思片刻,摇头道:“这可不好说,新欢旧爱搁在一处,当真是两难的抉择,我着实猜不出来。”
“其实也不难猜。”史姐姐笑说道,却也不急解释,舒眉展笑沾湿茶水在桌上流利的写出几个字,我转头去看,低声狐惑念道:“广中?”
史姐姐点点头,向我解释说道:“前些日子家父传来家书,家书中家父提及卢州刘叔闼近日正大肆招兵买马,恐谋之者大。而济州霍兰都拥兵自重,割据一方。”
从史姐姐的描述中我大致知道,广中县地处要塞,通泰、济、卢三州,进可攻、退可守,是兵家必争之地。无论是刘叔闼还是霍兰都,只要拿到广中都可直击泰州而后进击云阳城。
裴修容虽不得宠,但她父兄扼守广中多年,一旦刘叔闼之事揭露,广中势必成为重兵争夺之地。这关节上即便是她有错,皇上也不会重责。
瞧着眼前神情淡然的女子我不由得生出敬仰之情,她一届女流之辈,可以见微知著,窥一斑而见全貌,那是多少男儿都力所不及之事?
想那叶阑珊,自恃美貌,恃宠而骄,一朝获圣宠就横行宫宇内外,丝毫不知喜结善缘,迟早是要自取灭亡的。
我微笑赞叹道:“姐姐见识广博,妹妹望尘莫及。”
“我不过是妄自揣测,圣意难测,到底怎么发落还得听咱们圣上的!”史姐姐说着端起茶杯浅饮一口,我凝神望着她:论相貌,姐姐虽不妖媚,却也是楚楚动人;论胆识,不说女中诸葛也是非常人可比。
她安于一隅,不争不夺,是否也是另有考虑呢?
“娘娘,贵人!”我正打量她时史姐姐的侍婢优夏过来行礼福身说:“回禀娘娘,皇上刚刚下旨杖责了叶美人二十大板,贬为才人,迁出永泉宫,移居景福宫的泰安楼。”
“裴修容呢?”姐姐不紧不慢问去,优夏从容答道:“皇上宣了太医为她治伤,并妥善安抚,这会儿已经送回了冰清殿。”
“姐姐果然睿智,妹妹佩服。不过……”我巧笑无言,对姐姐说道:“旁的地方也倒罢了,这景福宫一向只淑妃娘娘一人独居,如今叶才人住进去…”
据说淑妃娘娘自当年小产后便身体欠佳,汤药不离,皇帝许其一人独居景福宫,怕的就是旁人惊扰了娘娘养病。如今裴、叶大闹,皇帝表面斥责叶氏,却将其安置在景福宫中,当真是别有用心。
史姐姐嘴角轻扯,漫不经心说道:“妹妹有所不知,听说这叶氏善舞,柔腰一展冷袖一挥简直宛如凌波腾空,极是动人!咱们皇上颇好舞艺,焉能不给她留一条后路?”
“原来如此!”我撇嘴笑笑,皇帝当真棋高一着,裴氏与叶氏闹翻,势必水火不相容,如此同住一宫闹下去当真不是办法。
搬到淑妃宫中,便是裴修容再悍妒,也不能生出事来。
史姐姐走后玲风亦过来说是玉郎病情好转,我心中顿时豁朗,又问:“可有说孩子的事?”
玲风摇摇头说:“没有。王爷见了您的手帕当即恸哭出声,许久才点头答应吃药,落青云说,今儿个已见起色,想来不日便可痊愈。”
“阿弥陀佛!总算天可怜见,要他保住一条性命!”我双手合十,眼眶中刷地冲出泪来。玉郎,愿你以后能平平安安,终老一生。妡儿虽不能再伴君侧,却会永远守望着你。
又几日过去二哥的事也有了着落,刑部重新审理后判定是误伤,加上是孟蛟惹事在先,刑部最终并未对二哥做出过重的惩罚,不过让他在牢里头多吃了两天的苦头。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二哥平安和玉郎无碍于我便是头等喜事,因而心情十分舒畅。
十几天后我的脚伤已经痊愈,二哥也从刑部大牢放了出去,落青云更是传来传来玉郎的消息,我一高兴便不愿再在屋内呆着,因而约了史姐姐去往华清园逛游。
姐姐顾忌我脚伤初愈,一路小心扶着,叮嘱这叮嘱那的,生怕伤着我,我因而打趣道:“有姐姐这般看顾,便是再摔一跤也值了。”
史姐姐忙捂了我的嘴嗔骂道:“呸呸呸,也不忌讳!还嫌这一个月受的罪不够是不是?”
我也觉得失言,便不再言语,且扶着她缓步前行。如今寒冬初临,行走在外难免有些冷,好在竹轩给我准备了厚实的披风,倒也不觉得寒。
出了朝晖门华清园郁郁腊梅香便飘飞袭来,我不由得一吸深嗅,由心夸道:“好香!许久没出过屋子,殊不知腊梅已经盛开,这清幽的馨香简直太醉人了。”
“林下虽无倾国艳,枝头疑有返魂香。这腊梅的清香……”
史姐姐正同我聊在兴头上,却见优夏神色不安的急转过来:“娘娘,贵人!裴修容在前面,咱们要不要绕过去?”
“裴修容?”史姐姐与我对视一眼,还未来得及细问优夏怎么回事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几声噼啪掌声,正是裴修容正在责辱一名碧衣女子。
女子妆容简约,却瞧得出不像是宫女,想来又是哪宫的妃子。女子身边的宫女被裴修容的宫女、内监死死扣着,裴氏自己则依旧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扇着那女子,没一会儿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上已血痕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