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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战争真的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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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燕走到桌边的古筝前,缓缓坐下,双手扶住琴弦,弹了一个强音,那一声犹如惊涛拍岸,让人心悬高崖,情卷万千:

    “将心触碰,遍身伤痕。

    时光荏苒,岁月迷朦。

    忘却流连,铭隽青灯。

    携卿相守,相视无声。

    愿执手,

    张弓搭箭穹庐断,

    婷婷一立裏玉风!

    了无恨,

    情剑穿身,

    踏鸾凤,

    只追香魂…………”

    边弹边吟唱,起先还强忍泪水,唱到最后,海燕便泪流满面,用心至深了,那模样真如海棠带雨,感慨万千。

    我呆呆的看着,听着,都说世间风尘无情,胭脂无义,看来这名叫做海燕的女子,为仗义除奸,为逝者落泪,有情有义,确实值得我敬佩。

    曲声刚落,悠悠然从隔壁传来同样的琴音,似乎在与海燕相合,这个琴音和歌声我是有点熟悉了,应该出自昨天晚上夏龙寿宴的同一人。

    “随性而行,一切看轻,

    今生前世,早晚寂静!

    强者弱者,谁举雷霆。

    万般奈何,慧根不冥。

    愿得点化,一世不醒。

    来生还抱初心!

    天安、地灵,风清、水净,

    皆归微尘,

    不留半丝眷情。

    且惊、且听、且信、且明,

    何处觅知音,

    何人了我云中影…………”

    这两首追风曲,唱的整个德泰恒鸦雀无声,如果说海燕的词曲似濒海骄燕,迎风傲啼。那么后面这一曲,则如云中飞雀,闻达于天,一唱一和,让所有的客人好像喝了许多酒一样,醉了一般。

    隔壁曲歌一停,海燕连忙掏出手绢把脸上的眼泪擦得干干净净,朝着我笑了笑,那意思是,让我见笑了。

    “唉!”隔壁传来一声叹息:“海上青燕,误入风浪湿飞羽,心高于天。”

    海燕笑了,轻轻的坐下,笑着吟到:“云中玄鸟,笑看红尘绕双翅,命自成仙——这里酒都喝光了,老板娘应该添酒了,不要怠慢了贵客。”

    蓝布帘子一挑,一女子手捧酒壶,款款而入,与我心中猜的不错,正是昨天晚间遇见的歌女,也就是此间女主人了。

    女子向我点了一下头,便走到海燕对面,面带笑意,缓缓坐下,伸手给三人均满上一杯,自己举起杯,向海燕示意,便饮了一口。

    “不是说我这里太雅,受不了么?”放下酒杯,笑道。

    “咯咯咯咯,姬云燕,你以为我喜欢你这个酸不溜丢的地方?”海燕朝我看了一眼:“还不是我们石长官,我有心请他吃个饭答谢一下,却嫌我那个地方太俗气,这戚州城能上的了台面的,也就你这个地方了。”

    “哦,没想到石长官也是个脱俗之人。”姬云燕朝着我点了一下头。

    “你可算了吧,这男人啊,就是这天底下最最薄情寡义之人,嘴上说着德泰恒雅量高致,长星楼俗不可耐,把你姬云燕供的跟个神似的,把我说的满身脂粉,但是呢,那双腿还是往我那里迈的多,是不是?”

    “然后呢?”姬云燕笑着问道

    “老娘最看不惯,那些前脚刚刚和你姬云燕抚琴唱曲吟诗作对,后脚跑到我这里左拥右抱,上下其手的臭男人。也是,咱们各取所需,在戚州男人给你的是心,给我的是财,人心易变,还是大洋可靠啊,你说是不是啊,长官?”

    海燕说完,便和姬云燕一起看向我,似乎要我给个说法,这可让我非常窘迫,两位老板娘都等待着答复,这一回答不好,可是一个都得罪不起的啊。

    “两位姑娘,我——我,海燕姑娘的一番话,至为有理,但也不是所有男人都如此不堪,我想我第六军应有大批好男儿,为国报效,不图私利,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两位姑娘这般国色,我想,众多男子中如有垂涎,当在情理之中把。”

    “那你呢?“海燕附过身,双手环抱按在桌上,向我面前凑了凑,“我们两个,你垂涎哪一个?”

    我觉得背后脊梁骨搜搜的发冷,看了一下姬云燕希望他能替我解围,但是只见她用左手托住面腮,笑笑的看着我,似乎也在等我的答复。

    “这个——这个,”我端起酒杯,正色站了起来:“两位姑娘可是误会我了,我石杨虽然一介武夫,但是孰轻孰重还是分的清楚了,我一向认为,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儿女情长,暂且应该搁下,尤其是军人,战乱中本不应该有所牵挂,或者让她人有所牵挂。海姑娘所问的事情,抱歉我不能回答,现在自罚一杯,以示歉意。”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海姐姐,这个回答,我挺满意的,你呢?”姬云燕笑盈盈的看向海燕。

    “你就知道捣糨糊,为男人解围,咯咯咯咯,好啦,好啦,这饭也吃的差不多了,石副官,咱们可以走了,不要打扰人家做生意,咯咯咯咯。”说完,海燕站起身来;“老板娘,算账。”

    “刚才你的一曲《心经》,够在我这里白吃半年了。”姬云燕笑道。

    “算你识货,不过呢,我不喜欢你这一套,就十块大洋,多了算赏你的,走了。”海燕在桌上排了十块袁大头,朝着姬云燕点了点,便挑开门帘出去了。

    我也站起来,向姬云燕抱了抱拳,姬云燕笑着往门外歪了歪头:“快跟上去吧,她一定有话对你说。”

    “多谢。”我挑起了帘子,正欲出去。

    “以后想在戚州,在第六军有所作为,长星楼和我这里可以常来,如果你真的是个刚正廉洁的军人,那么,你到德泰恒和长星楼——三折。”

    我回过头来,“我是否清廉,你怎么知道?”

    “我自会知道。”姬云燕笑得很灿烂。

    “告辞。”我放下帘子,长舒了一口气,便向门口追去。

    海燕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了,看我出来,便笑道:“你运气不错啊,这戚州城有几个男人可以像你一样单独一个雅间,吃着酒,听着曲,雅俗共赏!和你说什么了?”

    “哦,说叫我赶快跟出来,你有话对我说。”

    “嗯,还算是我的知音,了解我。”海燕笑了一下,便收敛的笑容:“我不是军人,也不喜欢打仗,但是我觉得第六军算是个不错的军队,至少比那些亲日的伪军强,今天看来,暂且可以把你定性为一个好人,以后有什么可以帮的上的,尽管来找我。“

    “谢谢你的信任,但是你怎么这么自信我就是个好人呢?“

    “我自有手段。”海燕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异常的冷。

    正说着,突然一辆黑色汽车从我们身边开而过,那样子是往城门方向去的,定睛一看,是刘文的那辆福特,这戚州城也只有他有这辆车。由于在大街上,车开得不快,我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车里没有人,只有司机老程,他并没有看见我,径直的开过去了。

    “老程这个人,你接触过没有?”海燕突然问我

    “几面之缘,都是军座贴身,总有一些交集,看上去蛮憨厚的,据说是憎恨日本人,放弃了日本商会,军座看他老实,又恰好缺人,安排他做的司机。”

    “哼哼,是否憎恨日本人,我不知道,老实?是花鼠丁觉得他老实吧,这个人曾经在长星楼与花鼠丁单独见过不下5次,现在你还觉得他憨厚和老实么?”

    我愣了一下,忙停住脚步,看着海燕。

    “逢人且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这是姐姐给你的忠告。行了,也快到地方了,今天就到这了,有空到我这里来坐坐,如果有些有用的零碎消息,自会告诉你。”

    “海姑娘,你和姬云燕姬老板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这么问?”

    “她说你的长星楼,她的德泰恒,我来了,都是三折。”我笑着看着她。

    “这个臭妮子,她凭什么给我做主?”海燕咬了咬牙齿,看了我一眼:“我这里一折,不,免费,咯咯咯咯,就怕你不来,哈哈哈哈啊!“说完,便挥了挥手,转身往长星楼去了。

    在长星楼门前站了好一会儿,才算缓过劲来。我自嘲的笑了笑,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都是汗水,忙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汗。却发现口袋里多了一样东西,是昨天交给海燕的军官证,不知什么时候还回来了,我却浑然不知。我不禁惊了一身冷汗,这个女人的手段果然非凡,如果她真的想置我与死地,我是必然活不过明天的。转念一想,又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也由此看来,她和姬云燕至少不会是我的敌人。这个乱世,过于厉害的人物,我不指望会是自己多好的朋友,只要不是对立面,就算是安心了。

    喝了几杯酒,听了两曲天籁,突然发现自己松了下来,一阵倦意袭来,我小小的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迈步向军部的住处走去。

    “砰砰砰——砰砰砰——”这才没睡多久,就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了,我一下子坐了起来,拿起军服一边穿,一边问:“是谁?”

    “石副官,我是警卫营一排排长林锋,现编为军直属教导队副队长,奉命率领教导队全体士兵向您报到。”门外一个声音高亢的喊着。

    “哦,稍等,我马上就出来。”我一拍自己的脑袋,一晚上没睡,脑子里一直在胡思乱想,把刘文安排的大事给忘得一干二净,真是该死。马上把衣服裤子穿好,到镜子前整理好军容,找把梳子理了理头发,一边带上军帽一边大步流星的冲到门前吧大门打开。

    三十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列三排站在我面前,中间站着一位中等个头,极为年轻的少尉军官,圆脸,高鼻,浓眉,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见我打开门从里面出来,他立刻正色立正,行一个标准的军礼:“军直属教导队林锋,率全体官兵,向石副官报到。”身后士兵,全体立正,行执枪胸前礼。

    我立刻站正回礼:“稍息!”

    林锋走到我面前:“石副官,说两句?”

    “不了,让队伍原地解散,回去休息休息。”我微笑着说道:“今天教导队放假一天,大家在戚州城该玩玩,该逛逛,但别忘了军纪约束。”然后又收起笑容:“晚上8点前,全部回到军部驻地。回营后,林锋代我点名,自点名后,我教导队一级战备,全体枕戈待旦,随时听候我的命令,清楚了没有。”

    “是!”回答的很响亮。

    林锋向我敬礼,然后转过身:“全体都有,各班班长带出军部,然后原地解散。”说完,一众士兵按顺序陆续鱼贯而出。

    林锋又转过来,朝我笑了起来,那个眼神很纯真,看不出一点邪乎的东西,让我心里觉得暖洋洋的。

    “石副官,我也可以解散,爱咋咋地?”林锋笑着。

    “当然,我说了教导队放假。”我看着他,想收掉笑容,装出一副长官的样子,但是我看着他的笑,却始终装不起来。

    “那敢情好。”林锋一下子坐在了台阶上,一把把自己的帽子摘了下来:“可难受死我了,石哥,你是不知道,自进入第六军。我就没休息过一天,长官面前装,士兵面前装,都快装出毛病来了!”

    我看着林锋,发现把帽子脱了,他的头发居然是花白的,“小林,你的头发?”

    “想媳妇儿想的呗。”林锋刚才那种嘻嘻哈哈的表情突然没了,换成了一种特别神往的神情:“媳妇儿在山东,刚洞房没多久,烟台就打起来了,我本来想着一身本事能干出个头来,就把家安顿好去参军,谁知道,刚进了部队,就被军座编入了警卫连,这什么狗屁仗都没打。”林锋说着说着,挠了挠头:“没成想,军座被调到了戚州,这不,整个警卫连带过来了,我也从山东到了这儿,走的时候媳妇都怀上了,哎呀,每天想啊,盼啊,白天想上个战场立功杀敌,却始终是个警卫,永远围着军座转,晚上想媳妇在山东不知道咋样了,呵呵,你说我是不是挺会琢磨的,这老琢磨老琢磨,头发就白了。呵呵,呵呵!”说着说着,林锋又笑了。

    “山东的仗打完了,烟台是S集团军的主力第二军驻守,应该是比较安全,你媳妇在那,你也应该放心。”我蹲下来,宽慰着他。

    “那是那是,上次老乡过来,给俺带信,说俺媳妇好着呢,琢磨着也快生了,我也就是想想而已,不会影响打仗的。”林锋一高兴,山东腔都出来了。

    “那,既然已经有了家了,怎么想着去参军的呢?不在家好好过日子?”

    “这不是家里穷么,我想着自己有力气,有本事,参了军,以后打仗立功,家里的日子总比种地交租子好点,反正驻地也是在我家那,但谁知道会被调到这里来呢,等生了娃,就把媳妇给接过来。”

    我微笑着点点头,心里却盘算着另一件事情,林锋是有家的人,老婆也应该是怀孕了,是一个家的顶梁柱,那么还要不要让他上战场呢?看他的样子,真是特别想上场杀敌,但是子弹无眼,如果真的有三长两短,一个家的顶梁柱就没了。

    “小林,咱们教导队马上会编入申旅长调度,参与作战。“

    “是吗?”林锋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那敢情好,就盼着呢。”

    “这次是一次奔袭强攻,我们只是参与,至于分配到什么任务,还是另说,但是不管什么任务,教导队都要不折不扣的执行。”

    “是,林锋明白。”

    “去放松一下吧,你要晚上7点前到位,准备例行点名。”

    “是!”林锋咧着嘴,笑嘻嘻的向我敬了一个礼,便往院子外面跑去。

    “嗯。”我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甩了一下酸酸的胳膊,正准备回屋里继续睡。突然听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便站在原地等着,看是谁的车。

    黑色的福特出现在门口,刘文不在车里,依然只有老程从车里下来,满身的汗,领子大敞开着,似乎很着急的样子。我的住所在整个军部大院的最外层的偏房,他一进来就看见我站在门口,稍稍愣了几秒钟,眉梢一动,便朝我笑了一下:“军座让我来军部拿个东西。”

    我点了点头:“什么东西,我去拿吧。”

    老程笑着摆了摆手:“不用不用,就是本书,就是本书,我去拿一下就出来。”

    “没事,我正想看看军座的书架上有什么好书,这几天晚上也可以看看。”不等老程再答话,我便迈开步子向军部走去。

    老程尴尬的干笑了一声,便跟在我后面走着。

    和守门的卫兵打了个招呼,我和老程就到了刘文的军长办公室门口,我伸出左手示意老程先进,他哈哈的点了一下头,就走在我前面,径直朝着刘文的书架走去。我站在后面看着他,他回过头朝我笑了一下,然后在朝着书架上的几本书略略的扫了几眼,便从里面抽出了一本,回过头来,朝我憨憨的笑着:“应该就是这一本了。”

    我走过去,接过那本书,马汉的《海权论》,“军座开始对水军作战感兴趣了?”

    “这个,这个,我也不清楚,他说拿哪个就是哪个么。”老程还是笑着,声音很平静。

    我将书大概翻了翻,确认里面没什么东西,就递还给他:“去吧,别让军座在家等急了。”

    “是,是,这就回去。”老程接过书,朝我欠了欠身子,便扭头往外走。

    “老程!”我突然想起什么,在背后又喊了他一声,他停了下来,愣了一愣,转过身,朝我笑道:“长官,还有啥事?”

    “把风纪扣扣起来,虽然是司机,但咱也是军人是不是?”

    “这扣子,掉了,我比较笨,不会缝,啥时候有空去裁缝铺子,把他钉起来。”老程又点了下头,哈了哈腰,转身匆匆的出去了。

    我跟着走了出去,刚走到大院门口,老程已经开车跑的看不见影子了。我摇了摇头,想着应该打完这一仗后,仔细的调查一下这个老程的底细。刘文的贴身之人,本来没觉得怎样,为什么海燕提过后,就觉得此人的行为有些别有用心呢?我并不是特别工于心计的人,不喜欢多考虑这方面的事情,但既然在这个位置,便应该负好责任。

    正琢磨着,头顶上传来了飞机巨大的轰鸣声,抬起头,看见一架运输机在不远处的空中不断的盘旋着,密密麻麻的投下许多的降落伞,每个降落伞下都是大小不等的箱子和麻袋。大门口的街上,十几辆卡车,排着队呼啸而过,向着空投地点驶去。

    我知道,金陵增援的粮草弹药和辎重到了,战争,真的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