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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报馆,总经理办公室。
史量才正读着今天早上刚发行的报纸,他有一个习惯,申报每天的报纸自己必须阅读一遍然后收藏起来。
正读着陆云后面的小说,突然有人敲门。
放下报纸,说了声请进,史量才以为来人会是陆云,没想到推门进来的却是副刊《自由谈》的主编周瘦鹃,手里还拿着一份报纸。
周瘦鹃今年二十七岁,人比较精瘦,戴着一副小眼睛。
周瘦鹃担任《自由谈》主编已经两年,《自由谈》在周瘦鹃的主持下,实在是没有多少出彩的地方。因为周瘦鹃是鸳鸯蝴蝶派文人,刊登的内容多是低级趣味性文字,或是伤春感秋的文章,和自由谈三个字沾不了多少边。
周瘦鹃之所以成为鸳鸯蝴蝶派的文人,是因为此人创作了大量哀伤凄凉的爱情小说。周瘦鹃也是被情所伤之人。
说来这个故事在后世十分狗血,但在民国却是屡见不鲜。
中学毕业的时候,周瘦鹃认识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女生周吟萍,两人开始书信来往,而且越来越频繁,就这样发展为恋爱关系。
和很多狗血剧情都一样,女方父母都不同意,把周吟萍许配给了一个富家子弟。两人的感情就这样无疾而终,寥寥收场。
感情上的悲剧给周瘦鹃后来的文学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所以担任主编期间,周瘦鹃行文太过保守,文字伤情太多,这都什么年代了,很多读者都不再喜欢这种调调。
虽然这两年副刊没有多少起色,但史量才对周瘦鹃还是很看重的,此时见周瘦鹃来办公室找自己,颇为热情的站起来,笑着绕到桌前说道:“瘦鹃,快请坐。”
周瘦鹃脸色有些不高兴,并没有因为史量才是报馆经理,自己就要露出一个笑脸,我也是有脾气的。
周瘦鹃把报纸扔到桌子上,指着上面的文章说道:“史经理,你看看,这报纸上连载的是什么,这叫小说吗?”
史量才拿起报纸一看,原来是陆云的《骆驼祥子》,史量才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原来是为了一篇小说来找自己兴师问罪。
史量才笑道:“瘦鹃,不就是一篇小说吗,这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周瘦鹃反问道,冷哼一声,然后又继续说道:“这篇小说我也读了,我感觉就是一个刚从小学堂毕业的孩子也能写出这种文章来,通篇大白话,毫无文采可言,这种小说怎么能登上《申报》?”
都说文人相轻,周瘦鹃这就属于鸡蛋里挑骨头,《骆驼祥子》这篇小说不讲究文采,不讲究词藻,不是阳春白雪。字里行间就是突出一个通俗朴素,让大家读来感觉亲切新鲜。读者读完就可以感叹一句,嘿,这故事不就是发生在我们身边吗。
史量才解释道:“瘦鹃,这篇小说不是靠文笔取胜,而是在于故事本身。语言通俗简练,一般读者更喜欢不是,要是通篇晦涩难懂也没读者来看这篇小说。你放心就行,这篇小说连载完毕,一定会造成轰动。”
“史经理,我知道陆云诗写得好,我也不反对白话文。但这篇小说我通读了三遍,实在是找不出任何出彩的地方。咱们《申报》刊登这种小说,不是让《新闻报》看笑话吗?”
陆云给史量才剧透过,史量才知道这篇小说水平如何,拍了拍周瘦鹃肩膀,说道:“瘦鹃,把心放肚子里,过几天《新闻报》连笑都会笑不出来。”
……
距离申报馆不远的新闻报馆,经理办公室。有一阵笑声传来。
“哈哈。我看《申报》这个月的销量是别想超过我们了。不单单副刊办的一塌糊涂,就连报纸也是越来越没水平了。”
办公室内有三人,新闻报总经理汪汉溪,总编辑编李浩然,副刊《快活林》的主编严独鹤。
汪汉溪年近五十,身体有些发福,坐在办公桌前,对面坐着李浩然和严独鹤。
严独鹤也是鸳鸯蝴蝶派文人,也是大报社副刊的主编,和周瘦鹃被人称为一鹃一鹤。但人家把自个的副刊办的有声有色,不像《自由谈》那般半死不活。主要在于两人文风不同,严独鹤是宣扬进步的,而且在副刊之上敢于揭露社会现实,就是连载武侠小说或是蝴蝶派的文章也要加以甄别,老俗套的故事别在我这里发表,你可以去前面的申报馆,他们那里的副刊喜欢这种情节。
后来张恨水的《啼笑因缘》就是连载在《快活林》之上。
而旁边戴着眼镜的李浩然,这是新闻报社的元老级人物,在报社工作已经十年有余。
《新闻报》的销量能稳压《申报》,离不开这三个人。
汪汉溪注重报纸的革新与突破,不似《申报》那般保守,虽说秉持的政治立场都是中立,但《新闻报》能玩出新花招,新花样。你《申报》还在那里用长篇大论号召读者的时候,《新闻报》这里已经出现文字浅显的短评,有什么内容读者一目了然,谁还去读《申报》那种长篇大论。
今年4月,更是在报纸上开辟了经济新闻专栏,聘请经济学家徐沧水为主编,月薪高达一百八十元,而总编辑李浩然的工资不过二百大洋。
李浩然作为新闻报社的总编辑,老对手申报馆的报纸是每日必看,放下报纸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李浩然才开口说道:“《申报》后面那篇小说不论,今日竟然刊登一整版的广告,表面上是报道共舞台孟露两人唱戏的事情,说到底还是为黄金荣打广告。申报馆这是在商业化的路上越走越偏了。”
汪汉溪对史量才甚是了解,知道史量才绝对不会无的放矢的在报纸上浪费这么多版面给黄金荣打广告。
“史量才这人不会平白无故的用一整版的版面给别人打广告,后面肯定还有花招。”
李浩然思量道:“史量才在报纸上刊印选票,想借此让戏迷多购买报纸,但也不见得销量就能超过我们。上海能有多少戏迷买报纸?”
严独鹤拿起桌子上的《申报》说道:“你们都关心共舞台那篇报道,而我对《骆驼祥子》这篇小说更感兴趣。”
“这篇小说我也读了,申报馆新来的副主编的作品,倒是让史量才捞到一个宝贝。”汪汉溪笑着说道。
严独鹤有些坏坏的笑道:“哈哈。我当想认识一番这个陆云。这篇《骆驼祥子》写得很不错,但以我对周瘦鹃的了解,他肯定对这部作品不喜,说不准现在在史量才办公室找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