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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慢点。”安奴将软垫拿了过来,顺手铺在些许冰凉的石凳上,这才扶着他小心翼翼的坐了过去。
“这风现下倒是感觉不到冷意了。”楚伊泽理了理袖摆上的褶皱,抬眸冲着安奴扩阔而谈。
安奴抬头黑黑的笑了几声:“这倒是,入春了,天气自然就是越来越暖和了,过段时间王上就可以去夫郎山狩猎了。”
“哦?你不说,孤王把这件事都差点忘了。”他叹了口气,将身上的披风拢了拢,扭头朝着安奴道:“你去把那卷《汉华志》拿过来。”
“诺。”安奴一边应着,一边躬身而退。
凝视着枝头新发出的嫩芽,楚伊泽吸了口气,清新的味道混合着泥土略带腥味的气息萦绕在鼻翼间,食指有规律的敲打着石桌。
等了片刻,还不见安奴的身影,他便缓缓地抬起头来,就看见远处的走廊中,安奴回身催促着内侍的样子,他不由得蹙了蹙眉,看着内侍手上捧着慢慢的东西,楚伊泽情不自禁的抿嘴笑了笑。
“王上……”
安奴微微低垂着头,抬起眼皮用余光瞥着维持着同样的姿势的楚伊泽,这才直起身子,冲着身后欠身施礼的内侍挥着手:“快,将这些东西都放在石桌上。”
看着忙碌的内侍,楚伊泽抬头挑了挑眉,冲着安奴轻声道:“孤王让你取本书,你是恨不得将整间屋子都搬过来?”
安奴嘿嘿的干笑了几声,伸手尴尬的挠了挠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发丝,将藏在一堆物什中的袖炉拿了起来,恭敬地递给了楚伊泽。
楚伊泽凝视着他,嘴角带着隐隐的笑意,半响,他才伸手接了过来,一只胳膊攀在石桌上,整个身子的力道都被牵引了过去。
“这不小的将年前新进贡的茶叶捯饬出来,王上尝尝,这段时间不是忙,就是受伤,都没时间品品这茶。”
楚伊泽听着他的解释,伸手将书卷拿在手中,翻到自己记录的那页,阴阳怪气的哼笑了一声:“你倒是挺有心的。”
安奴朝着躬身站在身后的内侍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行退下。他伸手动作娴熟的帮他斟着茶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清澈的茶水顺着光溜溜的壁岩滑了下去,击打在一圈圈小小的波纹上。
“王上……”
楚伊泽抬起头来,视线落在了安奴执在手中的茶盏上,犹豫了片刻,他伸手接了过来。
垂眸凝视着手中冒着袅袅水雾的茶盏,眼前都变得模糊不清,他的手腕微微扭动,茶水沿着边缘微微的滑动着。他缓缓的将茶盏凑到鼻翼的下方,淡淡的茶香扑鼻而来,比起前段时间在那家茶馆中喝的倒是好上许多。
想到这里,他握着茶盏的手指紧了紧,眼中的落寂一闪而过。
轻轻地呷了一口茶,唇齿之间,都残留着清清的茶香。划过咽喉,仿佛将心中的那抹杂乱也压了下去,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他将剩下半杯的茶盏放在桌上,重新拿起了袖炉,缓缓地摩挲着,不经意的叹了口气。
“王上是不中意这茶水?”
“这倒不是,茶倒是好茶,感觉与往年的大不相同呐。”
“是啊,听说是合昉郡今年新产的品种,不过据说是从阙如引进的新品种。”
“哦?是吗?”
两人互相闲谈着,并没有在意这些小问题。
凉亭之内,一束束阳光洒了过来,照在楚伊泽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乌黑的秀发披散的肩头,微风拂过,它轻轻地散动着。
一片宁静祥和。
半响,他抿了抿干裂的唇瓣,下意识的伸手去拿茶盏,没成想却已经见底了。伸出去的手触摸到一双冰凉的指尖,他微微一怔,微微抬头看着慕存安那带着浅浅笑意的俊容,片刻,这才将微顿的指尖收了回了。
“还以为你当真生气了,当下是不会来这落华殿。”楚伊泽嘴角隐隐勾起,挑了挑眉调侃着。
“王上这是想通了,嗯?”慕存安瞥了他那得意的模样一眼,并不理会,看着那即将倒满的茶盏,手腕微转,壶口中倾斜而下的茶水蓦然顿住。
放下茶壶,他伸手从对襟处缓缓地掏出信封出来。
“这是什么?”楚伊泽抿了口茶,疑惑的盯着他捏在手中的信封。
看着他瞪大的双眼,慕存安淡淡的解释着:“这是朝中可能为王上所用人员的名单。”
“哦?”楚伊泽伸手接了过来,拆开层层折叠的信封,看着上面笔锋刚力,线条流畅的自己,不由浑身一阵。
若是当真可以拉拢他们,那事情便当真容易的多了。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黑色的瞳孔闪烁了几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真的?”
“若是有半点希望,王上都不该放弃,难道不是吗?”说着,他话锋一转,斥道:“难不成王上不想成事,做一个废物?”
楚伊泽竟有些气急败坏,冲着他怒道:“难道孤王在慕爱卿眼中,就只是个会混吃等死的昏庸之人?”
看着因为激动而略略起伏的胸口,慕存安嗤笑一声,伸手将他放在桌角的书卷拿了过去。楚伊泽一怔,凝视着他冷峻的侧脸,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诓了。蒙蒙的光亮洒在他的周身,似真似幻,一时之间,他竟有些恍惚,想着,竟不由的嗤笑一声。
“对了,等过上几天,朝堂之上对于存安的官职也是该变了变。”
“王上抗得过丞相的压力?”慕存安放下手中的书卷,炯炯的盯着他反问着。
楚伊泽望向远方,抚摸袖炉的指尖微微一顿:“那又怎么样?既然戏都演到了这个份上了,他还有何反抗的余地?这救命之恩难道都不足让这个官职名正言顺?”
华英殿上,空旷的厅内,身着朝服的官员整齐的站成四列。
楚伊泽黑漆漆的瞳孔炯炯有神的盯着赵礼:“丞相还有何意见,大可以提出来。”
“王上,这郎中令之位……”
“难道丞相认为这救命之恩……还不足以证明慕爱卿的决心?”楚伊泽打断赵礼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先发制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难不成丞相是想让孤王做个无情无义之人?”
被他的质问的声音弄得哑口无言。
“不,老臣愚昧。”赵礼敛去脸上的厉色,看似谦虚受教。
凌峰站在人群中,沉默不语的观察着所有人的神色。看着楚伊泽坚定的态度,心中不禁感叹,这郎中令之位怕是真的要丢了吧。
“若是没什么事,那今儿个就先到这了吧,孤王也有些乏了。”看着高坐下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人,楚伊泽一下子觉得自己根本不想去应付。伸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状似虚弱的道。
他缓缓的站了起来,安奴极有眼色的过去伸手扶着,让他身子的重量靠在自己身上。
看着楚伊泽离去的背影,赵礼微欠的身子缓缓地直了起来,瞧着独自一人站在不远处的慕存安,冷哼了一声,这才转身愤恨的离开大殿。
相府,一片鸡飞狗跳。
嘭……
白瓷茶盏“嗖”的一下子飞了出去,落在地上便四分五裂,残渣弹跳了几下,最终才落在地上。
凌峰看着脚下的碎屑,情不自禁的皱了皱眉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听着赵礼怒火中天的大喝声。
“自从那慕存安来了之后,王上就不知道找了什么魔,一点控制都不受了。”
赵礼双手插在腰间,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扬了扬头,长长的舒了口气,愤恨的说着。
“其实……”
“有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凌峰嘴唇微微蠕动着,脸上闪过犹豫之色:“即使没有慕存安,丞相就能保证王上没有反的心思?”
“噢?”赵礼绕过案几,向前走了几步:“这作何解?”
“王上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孩子了,他已经可以明辨是非,何况他的身上,留着那个人的血,这种血性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
听着凌峰的肺腑之言,赵礼思索了片刻,这才点了点头,心中感慨:“到底是父子啊!”
“现在丞相还是不得不防,即使当初王上登上这个王位是丞相一手促成的,但难保……”凌峰并没有讲下去,他知道,赵礼应当明白他的言外之音。
意料之中,赵礼冷笑一声,不屑的说着:“他敢,老夫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搭的。”
看着他似乎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凌峰心中隐隐的浮现一抹不安的情绪。希望是自己多想吧,他也并非官场新手,这点意识应该是有的吧。
“丞相,有时候不得不防啊!”目光紧紧地盯着赵礼苍老的面孔,凌峰还是忍不住提醒。